最中间的是村长,旁边簇拥着村里仅剩的几个年轻人。 先前推他、讥讽阿逐会死的年轻人赫然在其中,就是村长的儿子。 将兰浅带到少有人过的偏僻处,村长儿子头一个开口:“兰浅,你不要命了?昨夜你还和阿逐待在一起,你不知道他身上有鳞片,就要变成怪物了吗!” 兰浅的眸子里尽是锐利,“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别再鬼迷心窍为他打掩护,我亲眼看见还能有假?” 兰浅淡淡道:“你看错了。平时你看阿逐不惯,取笑他,拿他做乐。他成了村子的英雄,你忍不下这口气,故意把梦中的画面当现实,又有什么出奇。” 村长儿子双目圆睁,气愤道:“你!真是冥顽不灵,还血口喷人我在污蔑他,就他一个怪物,我何必费口舌,怪物人人得而杀之!” 兰浅面上结了一层冰霜,转头就走。 几个年轻人将他团团围住,他脚步一顿。 在他身旁,头颅和身体分离,无法被人类看见的怪物,就伏在他的肩膀,气息如火舌舔过他脆弱的喉咙。 怪物暗中控制别人前来,就是为了让兰浅露出破绽。 只要兰浅与别人同流合污,立刻就会被怪物吞吃。 谁知,兰浅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 男生面容清俊,一双琥珀色的鹿眸剔透明亮,眸中泛着寒意,双唇颜色很浅,傲然独立。 “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看。” 这话声音那么低,语气平静,淡然到仿佛在闲话家常。 可话里那种针尖对麦芒的锐气,那种就算鱼死网破都不会罢休的狠厉,配上他波澜不惊的面容,形成一种难言的巨大吸引力。像一个漩涡,让怪物移不开眼,心脏狂跳。 啊啊啊,辣爆了,好辣好爽! 幻境的操控者主宰一切,他是幻境当之无愧的神明。 神明亢奋的情绪影响下,村长几人全部直勾勾地看着兰浅,整齐划一地咧嘴一笑,贪婪地伸出舌头舔唇。 背过身去的兰浅没看到这恐怖诡异的一幕。
第21章 山神新娘(二十一) 他向外走了好几步,村长之子气急败坏地追上来。 “兰浅,只要身上出现鳞片,一定会失智残杀同族。你和阿逐那么亲近,甘心当怪物的走狗,第一个被吃的绝对是你!”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你忘了你父亲是被怪物吃掉的吗?让你们母子孤苦无依。你这样放纵自己的杀父仇人,不愿意把他揪出来替父报仇,就算死了,九泉之下你有什么脸见先祖?” 兰浅冷若冰霜,“不必偷换概念,杀死我父亲的不是他。先不说他不是怪物,就算他是,他也不会失去神智。” 见他油盐不进,同来的长辈开口了。 “你不怕死,那你母亲呢?你母亲年事已高,要是她知道你出事,必定伤痛欲绝。就算苟活着,她从此以后将受尽排挤,郁郁而终。” 兰浅蹙眉,“你想用母亲来要挟我。” 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 已近花甲的村长也说:“渡人村保护每一个不被怪物蛊惑的村民,兰浅,这话你应该很明白。你父亲死后,是村子保护了你和你母亲,到你回报村子的时候了。你要当揭发怪物的英雄,还是包庇怪物遗臭万年的祸害?” 他儿子哂笑一声,递过来一把镶嵌着彩色石块,在清晨的太阳下发着寒光的匕首。 “这是玄铁制成的刀,在你们成婚,他最掉以轻心的时候,你用刀插入他心脏,这是唯一杀死怪物的方法。你、你母亲、乃至整个村子的性命,就看你的选择了。” 他们咄咄逼人,要是兰浅不表态,就不退一步。 兰浅接过了那把刀,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在他耳畔的怪物,早已口水直流,怒不可当。 “背叛,一定会背叛。” “无论重来多少次,结局都一样。人类怎会和诡异恶心的怪物在一起,只会杀掉所有和自己不相同的存在。” “兰浅啊兰浅,在副本里,你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暗藏锋芒,我早就感受到你尖锐澎湃的杀意。你比一般人更想杀掉怪物,比一般人杀心更重,更狠。能击杀怪物的机会,你怎么会放过!” 怪物的食欲、渴欲、产卵欲空前膨胀。 可捕捉到兰浅带着薄怒的侧脸,心里麻痒难耐,尖利的牙齿竟咬不下去。 “看在你这么香的份上,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选错,你就踏入了地狱。” 风云变幻,时间加速流转,眨眼间已到了婚礼之日。 在人类眼中,便是这三天白驹过隙,过了也没有实感。 神庙张灯结彩,白日也点燃着红红的烛火。 兰浅穿着大红婚服,裁剪得体的衣物衬得他身高腿长,红色更显得他皮肤白皙无暇,眼眸亮如宝石。 他脊背挺拔如竹,气质淡然如松,就算不说话,也是人群中最夺目最吸睛的存在。 “新郎来了!”锣鼓和唢呐声中,喜婆高喊一句。 兰浅转眸,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同样穿着喜服,高大健壮、卓尔不凡的阿逐向他走来。 阿逐脸上洋溢着笑容,容光焕发,那狂喜的神态,像是多年夙愿得偿。 那双乌溜溜的、只会盯着兰浅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阿浅终于是我的新娘了,终于娶到阿浅了!” “阿浅今天穿这一身好好看,无论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好高兴,我今天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不仅兰浅,来参加婚礼的所有人,都能轻易猜透他的心思。 别人的心思,却不是这样单纯。 兰浅喜服宽大的袖子中,藏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其他村民更是暗中戒备,长矛、刀叉藏在祠堂圆柱之后,一旦阿逐被刺,立马会被手持武器的村民围剿,瞬间被刺穿身体,鲜血横流。 这样的结局,怪物反复体验过许多次。 强烈的食欲混杂着恨意和杀意,让他的双眼燃如烈火。 像趴在人身上的恶鬼那般趴在兰浅的后颈,湿淋淋的长舌卷住兰浅的脖子。周围的空间完全扭曲变形,如同烈日下柏油马路的热浪。 在兰浅无法看到、也无法听到的高维空间,怪物发出失控的狂笑,疯癫似的大吼。 “产卵。” “给我产卵,剖开腹部而死!” “背叛我者,我要让你痛不欲生,一次次产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兰浅,只要你将匕首刺向我,你就是我产卵的容器,我要将你终身困在山神庙,永生永世在产卵的轮回,无法逃离,更无法死亡。” 彻底癫狂的怪物,不再把兰浅当做猎物看待。 猎物被吃就会死亡,可兰浅,会时时刻刻大着肚子,失去人类所有傲骨和尊严。容器没有自由,没有死亡的权利,此生都在产卵的泥潭中,在双腿的濡湿和血液中,永无宁日地过下去。 肚里只能拿来装东西的容器,又怎配被爱惜。 是天堂还是地狱,是生机还是折磨,就在兰浅一念之间! 只要他刺出匕首,这就是他当人的最后一刻。 从此之后,他只是一个物件,被用了再用,猪狗不如。 “夫夫对拜。” 来了,这被经历了无数次,反反复复遭遇的背叛一幕来了! 那把在室内都冒着寒气的匕首,被插入温热的胸膛,任由鲜血飞溅,从未变过。 一对新人弯腰作揖。 兰浅抬起手臂,手离对面的新郎仅有一拳之隔。 怪物的视力何其强大,兰浅的每一帧动作都在他眼前慢放。 他看到兰浅将右手伸入袖子,攥住那把匕首,将匕首拿出,往前刺—— 扑通扑通! 分不清是谁的心在猛跳,是兰浅的,还是怪物的。 在狂乱的、如雷的心跳声中,在怪物兴奋到痉挛的舌头下,兰浅直直刺向前方。 手臂在半路停住,他猝不及防侧身,削断了案台上的红烛。 应声而落的烛芯,一下把两侧的纸人点燃。 干燥的纸人起火极快,火舌迅速蔓延到案台那红色桌布的流苏,继而点燃了整个桌面。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所有人弄个措手不及。 弥漫的烟雾和橘红色的火光,噼噼啪啪的声音和扩散的热度,让作为新郎的阿逐惊得像呆子。 怔愣间,他的手腕被抓住,兰浅拉住他说:“跑!” 砰砰砰—— 怪物那沉寂已久的心,不要命地跳动起来。 他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他那么紧张。 紧张到被兰浅拉着跑了一段距离,听到人群中不断传来呵斥声,他才堪堪回神。 舌尖品味到完全陌生的味道,甜丝丝的,清爽而沁人心脾,直冲人心底。 没吃兰浅的血液,可这凭空生出的滋味,比最甜美的血液还甜,像蜜糖。 兰浅怎么没杀他。 那把匕首,不应该刺入他的胸膛吗? 兰浅的眼睛,不该愤恨又恐惧,弥漫着厌恶和杀意吗? 疑惑在脑子里膨胀,把怪物变成一个没有重量的气球,第一次飘在了天空。 既不确定什么时候会落地,又有从未体会过的轻盈,难言的震撼带来一浪又一浪的快乐。 “阿逐,阿逐!”掌控他情绪阀门的兰浅在叫他。 “什么?” “母亲藏在山神庙后面,我要把她接出来。一会儿我背上她,往山脚跑,跑过石碑,跑出村子。他们冲着你来的,你不要管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懂不懂?” 兰浅丝毫不见惊慌,沉着而冷静,哪怕后面追了一群拿着武器的村民,他的思路依然清晰,有条不紊。 加速的时间弹指而过,不容许任何主意改变。 兰浅非但不杀他,还给母亲找好了退路,说明他碰到村长那群人,被逼着出卖爱人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后面怎么做。 多么惊人的果决,多么惊人的头脑! 山崩地裂般的震撼甚至让怪物怀疑,兰浅被拉入幻境中,还保留着原来的记忆。 不可能。 曾经拥有强悍技能,经过身体强化,精神韧度超强的玩家,被扯入死亡幻境,都会记忆全失,更别说兰浅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类。 对他来说,这就是他长大的家乡,周围对他喊打喊杀的,就是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极有可能在小时候抱过他,在他生病时焦急地为他喊过村医。 兰浅知道怪物有多恐怖、吃了多少人,知道轻信怪物的一切后果,知道逃离人群会被戳脊梁骨,会成为村子的败类。 得不到任何好处,面临着与怪物同行的巨大风险,不惜被从小生活的全村憎恶,他都愿意这样做。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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