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突然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滚落:“师尊,其实您早就...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对不对?您强撑着来灵墟山,是放心不下弟子,可我、师尊,我没有出息,我不能没有你。” 江荼没有否认,只安静地看着他,用沾满血的手,擦掉叶淮眼角的泪花。 叶淮看起来哭得要接不上气了,但他看着江荼的眼睛却认真极了:“师尊,求你了,弟子求你...” “与我结生死契吧,从今以后,师尊去哪里,弟子都追随您...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似乎是怕江荼拒绝,叶淮牵着江荼的手,将额头抵上来:“您曾承诺我的,若我剑道大成,您会答应我一个要求,师尊,就这个要求吧,您答应我,求您了。” 江荼的手掌一路向下,再度捧住叶淮的脸颊。 他摸到一手的湿润,眼泪很快就会被他的手掌冷却。 江荼沉默许久,从叶淮的角度来看,他大概是在犹豫。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敢去看叶淮的眼睛:“我确实承诺过你,如果你想让我在这里兑现诺言,我...” 江荼用力闭了闭眼:“我答应你。” 从此以后,我们... 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可叶淮不知道这些都是江荼的设计,他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小兽呜咽般的呜噜呜噜声。 江荼甚至怀疑一个人类怎么能发出这种声音。 但很快他就无暇顾及这些。 叶淮张开双臂,将江荼整个人拥进怀里,明明占据主导的是他,他自己却颤抖得不像话,脑袋直往江荼颈侧拱。 叶淮的突然袭击让江荼无处安放双手,只得顺势揽住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揉着。 正是这个动作,叶淮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做梦,猛地又弹起,手足无措地红了脸:“师尊,弟子、弟子僭越了。” 他看向自己不断摇晃的麒麟尾,尴尬地想把尾巴藏起,又小心翼翼地去看江荼的表情,见江荼没有表现出厌恶,更加欣喜:“师尊,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答应我了?” “…我从不信口开河,”江荼语气平静,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直结契而已,不过暂缓燃眉之急。” 江荼深知叶淮不会不愿意与他假戏真做,但他此刻是“被逼无奈”,只有这样说,才能打消叶淮的疑心。 ——虽然这傻东西看起来并没有疑他。 不仅不怀疑,甚至眼眶都红了,鼻尖也红,尾巴却不摇,像是呆住了,半天才一边掉眼泪,一边傻兮兮地笑:“都听您的,师尊,弟子都听您的。” 江荼伸出手,掌心向上:“事不宜迟,此刻便结契吧。” 一只滚烫的手落在他掌心,叶淮的眼睛紧张地眨动着:“师尊,我们…” 结契与师徒不同,无需他人见证,结契是私密的,往往情到浓时,会不自禁地与爱侣结契。 但如果可以,叶淮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今时今刻,今夜,今月,江荼邀他结为道侣,共度余生了。 但是…情急之下的结契,粗糙一点,就粗糙点吧。 幸好,今夜月色甚美,如醇酒玉液;万里无云,恰如天地广阔。 便以月色做媒,天地见证。 叶淮认真地牵起江荼的手,看着江荼纤长的手指与自己交握,一点一点拢得极紧。 “师尊…”叶淮张开嘴,气氛烘托下,他有许多许多话,想要告诉江荼。 比如,师尊,好久好久以前,我就幻想着,想要与你一生一世,并肩同行; 师尊,我好高兴,哪怕你是逼不得已,我也好高兴、好高兴; 师尊,我… 叶淮眼底的情意满得快要溢出来,比日辉还要滚烫,烫得江荼无处躲避。 江荼预感到叶淮要说些让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的话,起先他就招架不住,现在气氛如此,若是叶淮真的说了,他恐怕控制不住就要逃跑。 堂堂阎王爷,竟在小徒弟的攻势下想要落荒而逃。 江荼用行动堵上了叶淮的嘴。 他扣着叶淮的后脑,主动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的刹那,诡异的酥麻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叶淮的眼眸在眼前无限放大,微红湿润。 紧接着,江荼感到腰上有一双偷摸的手,悄悄环了上来,将他的腰搂紧。 叶淮将江荼整个人圈在怀里,用力地加深了亲吻。 他动情太深,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吻,已经是竭力克制的结果。 叶淮的深吻中,江荼感到呼吸一点点被剥夺,思绪轻飘飘的,浮在半空。 ——今晚漏洞百出,叶淮只要稍稍细想,就会察觉到端倪。 江荼不知叶淮是真的没有想到,还是因为太过害怕失去他,而根本没有精力细想。 但他却知道,正因知道,这个缠绵的吻更像折磨。 司巫的话是故意让叶淮听见的,就是为了逼迫叶淮与他结契。 杀妻证道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司巫和路阳都在陪他演戏。 包括结契以后,还有一场戏,在等着叶淮。 江荼善弈,从不错落棋子。 但此刻,他突然不想去思考那些。 江荼主动回了一个清浅的吻。 叶淮喷洒在脸颊的吐息骤然炽热,搂着江荼腰的手一点点掐紧,更有甚者… 他们的距离太近,江荼明显感到什么东西,硬邦邦地戳在小腹处。 只是一个吻而已,值得你这么大反应吗? 江荼在心里质疑,却坦然地接受了叶淮的激动,他深知叶淮对自己有情,只不过情意之深重,仍旧超出了预料。 也让愧疚更深。 江荼闭了闭眼,强忍下腰腹的痉挛。 他与叶淮神交过很多次,却第一次在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神交。 神识交缠在一起,无边无际的酥麻和直击灵魂的颤栗,铺天盖地地席卷上来。 江荼冷得像尸体的躯体竟在叶淮的灼烫中起了一层薄汗。 他实在忍无可忍,手掌狠狠攥住叶淮的衣衫,手背上青筋暴起,满是隐忍到极点的颤栗。 意识朦胧间,他听到叶淮伏在他耳畔,低低喘息着开口:“师尊…我爱你。” “我爱你。”
第076章 灵墟变(十三) 鸡鸣声响起, 嘹亮地划破夜幕。 按照司巫的说法,晨曦以后,江荼必死无疑。 而现在, 江荼在司巫房中端坐, 浑身筋骨丝毫不见疲惫,宛如疗养通透般神清气爽。 自从身体被腐蚀, 江荼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适。 但一想到他们做了什么,江荼又忍不住脸色一黑,耳廓却发烫。 事实证明,情.欲上头总是容易做出些不受控制的事情,就连身体反应也那么容易被调动, 此刻江荼已然清醒过来, 只觉得羞愤欲死。 他没好气地摇醒身边与自己不知道黏糊了多久的小徒弟,刚要开口,又蓦地一顿。 窗外一片漆黑,而鸡的报晓还在继续。 初阳未生, 何来破晓? 叶淮黏黏糊糊地搂住江荼的腰,还想撒娇:“师尊…” 江荼冷声把他从睡梦中唤醒:“安静。” 叶淮瞬间换成战斗姿态, 翻身坐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幽幽发光。 很快,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来的人不少,脚步声此起彼伏,显得很是慌乱。 叶淮的手摁在骨剑上,身子伏低如野兽捕猎前的预备状态,只要江荼一声令下, 他随时都能动手。 门外的人好像也知道自己动静很大,没有过多掩饰, 直接开门见山:“神君大人,浊息压境,望神君大人以天下苍生为重!” 浊息压境?怪不得屋外黑如深夜,看来并非天色,而是浊息染黑了天幕。 他们在屋内没有察觉到,或许是因为他身边这个气运之子身上灵气凛然,邪物不敢侵袭,也或许… 是他们一晚上精疲力尽,睡得太沉。 江荼倾向于后者。 屋外人继续喊话:“请神君大人大局为重,鄙人不愿冒犯您。” “是路阳,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叶淮与江荼对视一眼,眼底写满不确定,“师尊,要出去吗?” 江荼下了床榻,手掌轻按叶淮紧张的肩膀:“不怕。” 说罢他便率先出门,眼角余光却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叶淮的小动作—— 叶淮正悄悄抚摸着被江荼按压的位置,小心翼翼又珍重非常。 江荼移开目光。 人间毁灭并不会影响鬼道,早已是千年阎王的江荼自有办法保下叶淮的魂魄,只要他想,立刻就能杀了叶淮带他回地府,哪怕司巫路阳甚至七山首座一起拦他,江荼也有十成把握毫发无伤将人带走。 ——江荼愕然地瞪大眼睛。 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瞬间就被否决的念头,会从冷心冷情的江荼心中冒出,就足够证明—— 他对叶淮动情了。 江荼很难辨明究竟是什么情,这对他来说太过复杂。 但无论是什么情,都足以让江荼心中惊涛骇浪。 甚至,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还在犹豫。 他本该立刻、毫不犹豫地推开门,为了苍生大义,将叶淮送向登神的捷径。 但他犹豫了。 推开这扇门,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叶淮不知他为何停下动作:“师尊?” ——江荼一把推开了门。 刹那间,无数法器对准了他,眼前黑压压一片,满是被警惕覆盖的脸。 江荼并不在意,冰冷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从不轻易显露情绪,因而笑容也很冷漠。 江荼向前一步,无尽的威压随着这简单一步袭来,众人一时不敢动作,竟齐刷刷后退一步。 原本就乱的队形更乱了。 人群中,只有路阳和司巫一步不退。 江荼便迈步走到他们身前,还差一步距离时,有护卫向他刺出一剑:“大胆江荼,你要对司巫大人和首座…” 他的话甚至没能说完,就被江荼一只手甩了出去。 江荼的笑容愈发深邃:“我还活着,二位似乎很惊讶?” 司巫一根长杖横在江荼与其他人之间,似乎要庇佑后者似的,目光落在江荼身上:“江长老…您本该…” 江荼意味深长地重复他的话:“我本该?” 司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拿着长杖的手有些发抖:“难道说,你…” 江荼看向司巫苍老的脸,他好像一瞬间又老了许多:“江某草芥之身,能够成为司巫大人积攒美名的筹码,本该是幸事一桩。只可惜…” 他修长素白的手指探入衣领,一拨,就将纽扣拨开。 朴素的外衣被风吹开,叶淮沉默地接住。 江荼好似无知无觉,鲜艳红衣的领口也被解开,大片瓷白暴露在空气中,无瑕得不似活人,而似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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