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声音响起,穿透万余年岁月。 兜兜转转地行过天涯海角,于此漫无边际的长夜,一字一句,飘进黎纤耳朵里。 真仙的身体渐渐虚化,紧接着竹楼的物件一件件地消失。 黑暗侵蚀着周围的所有,唯有面前虚影越来越清晰。 模糊的身形现出实质,化作个明朗清举的男人。 黎纤迷茫地盯着眼前之人。 这是谁? 男人的手掌拂上他嘴唇。 黎纤空茫的眼中微起涟漪,记忆回溯,涓涓细流般汇聚成江河湖泊。 这是江逾白,是为他喂吃小点心,带他去上学,处处保护他的江逾白。
第21章 “快看,动了!动了!是不是要醒了?” 麒麟学舍弟子甲惊疑大叫。 “别吵。” 容舟皱眉。 “可算是要醒过来了,要不然还要把他们俩扛回去。” 弟子乙松了一口大气。 “闭嘴。” 容舟微愠。 “若是他们二人醒不了我也不抬。” 弟子丙万般嫌弃。 “叨叨个屁,又没要你扛回去!” “要不是他拿无妄压阵,你早被刚才路过的白狼吃了。” 容舟唾口大骂。 “那可不一定!我这人本就淡迫名利,可能根本不会中迷障。” 弟子丁格外自信。 闻言,容舟只想问他一个问题。 “你的脸呢?长在脚底了吗!” 这边,气氛剑拔弩张,可能随时开打。 那边,江逾白悠悠睁开眼,将身侧的黎纤揽入怀中。 轻轻晃动两下后,黎纤睁开了眼,懵懵然:“白白,我好像梦到了一些好久前的事情。“ “梦里……碰到了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江逾白喉咙发紧,不自在道:“那不是我。” 他说完后便侧过脸,不再看黎纤。 这边,沈清浔见江逾白醒了,忙到他身边:“逾白,可还好?” “无妨。”江逾白:“回去吧。” 沈清浔继续道: “明日是初一,浮月小城有展会。” “夫子叫我带师弟们去开眼界,增见识,你…… “我也去。” 江逾白道。 此处往东百里,有座小型城池,名唤流月。 盖因其地势低凹,如一只碗盏;入了夜,月华落进来,水波般静谧流淌。 又因毗邻短空冢,近水楼台,向阳花木,几处典当行应势而生。 每隔三月,城内大小商行会联合承举一场拍卖展。 内售灵丹妙药,符篆星盘、兵器法具,功法典籍。 届时,大量的修士从天南地北赶来;有人卖天材,为求千万金银,有人卖地宝,为求精进修为。 学宫快要月考,麒麟学子忙着提升修为战力,巴不得快去去搞些丹药磕磕。 江逾白不同,他不求上进,不思进取,答应去学宫,是想搞点灵芝、雪莲、丹参。 他的鱼太纤薄,轻得风一吹就能跑,他想去搞点补品给鱼磕磕。 江逾白冲容舟道:“把你的‘墨霜’给我,我去当掉。” “你就那么缺钱?” 容舟解下灵剑,随手拋过去。 “换了钱,你要做什么?” 江逾白接下剑,面无表情:“买鱼饵。” 正午时分,乌金当空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住进城里最大的驿站。 说是最大最奢华,也不过只有十几间客房,其中一大半还早早地被占了。 客栈菜香扑鼻,小二赔着笑脸, “客官们,对不住,只余下五间客房。” 沈清浔道:“我们共有九人,只能暂且委屈大家两两一间了。” “不委屈,不委屈。既如此,那我便跟沈师兄住一块,正好请教沈师兄些学业问题。” 说话的人是今早向黎纤伸拳头的蠢货。 他名唤于纯,是太和谷大长老之子。 自进了麒麟学舍,便处处向沈清浔献殷勤。 他明目张胆地请沈清浔同他住一间,心思已是昭然若揭。此刻他也料定当着众人的面,素来的和气温润的沈师兄定不会拂他面子。 弟子甲乙丙丁虽仰慕他们的高岭之花沈师兄,但怕被于纯报复也就只好装作风太大,啥都听不见的样子。 沈清浔压下心底厌恶,友善道: “这恐要不妥。我前几天练剑时,真气阻滞堵塞。今晚准备去闭关调息。” 于纯笑嘻嘻:“那正好,我为师兄护法。” “剑修在真气阻塞时,最易道心崩坏,若走火入魔,定会六亲不认,大杀四方。” 江逾白把玩手中墨霜剑,悠悠哉哉: “不知太和谷有几颗九转回还丹?” 闻声,于纯思量片刻后讪讪道:“既然沈师兄要调息,那我便不打扰了。” 随即,又仰着头,傲慢道:“本公子身骄体贵,自己住。” 江逾白垂眸,微勾了唇角。 容舟斜眼看过来,偷摸笑笑:敢惹黎纤,于纯今晚是过不好了。 * 酉时,上弦月高高挂起。 黎纤歪在榻上,眼睛眨来眨去,回忆梦中每处细节。 原来万年前,他还认识一位神仙。 那仙与白白长得不一样,可气味很像很像。 大妖的五感敏于常人,他的鼻子很灵,能透过厚重云雾、层叠树枝,嗅到百里外的红果香。 所以,我不会闻错的。 仙人身上的味道,白白身上的味道,闻起来都清冽冽的。 像是刚破冰的水,也像雨后的竹。 可惜,幻境时光太短暂,他未曾收获到真仙的其他特质,无法跟他的白白比对。 黎纤苦恼地将晃头,小脑袋磕着床榻的雕花栏杆,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儿。 他磕的‘兴致勃勃’、‘不可自拔’,直到江逾白进屋都没停。 “这是鱼修炼的方式吗?” 江逾白扶起黎纤,按揉他额头上的青紫。 黎纤瞧他:“白白去哪了?” 江逾白挑眉:“易容,布阵,练拳。” 易一张鬼怪面容、布一层隔音结界,练一套行云拳法。 短短半刻钟,他弄得很成功。 清冷的月下,静谧的夜里,谁也不知道,独自住的于大少挨了顿胖揍。 且拳拳到肉,伤筋动骨。 黎纤皮肉软嫩,不一会儿,额头鼓了小红包。 江逾白有点气,皱眉: “就算不怕疼,也别总让自己受伤,我只能给你抹药。做不到像别人那般吹一口气就能治好你。” 这话真酸。 不仅酸,还很越界。 就差念浮黎大名了。 说完后,江逾白本人都愣了半晌。 “啊?” 黎纤呆住。 “白白刚才讲话声音很大,是在凶我吗?” “我惹白白生气了?” 江逾白耳尖很红。 不仅耳尖,还有颊侧。 可能过会儿,脖颈也得红。 咻。 烛火被弹熄,室内骤然变暗。 江逾白扯过被褥,把黎纤裹进去。 “睡觉吧,明早带你喝甜豆浆去。” 沉香安静燃烧,青烟微微。 床帷无风自动,金丝绣的孔雀晃来晃去,仿佛飞了起来。 黎纤盯着那鸟,思绪也飞起来。 白白眼珠很黑,像仙人。 白白鼻子很挺,像仙人。 白白的嘴巴…… 桃花眼珠转向江逾白。 黎纤想: 嘴巴这个……我来检查。 不弄醒、也不弄疼白白。 他支起身子,戳戳江逾白的脖颈。 江逾白闭眼装睡呐,当然没反应。 于是,黎纤凑了过去。 ……
第22章 唇上触感柔软,清甜的气息冲斥口腔,像微风裹挟梨花,吹拂到肺腑。 江逾白呼吸变慢了一拍。 他仿佛被春月普照,被春水浸润;全身都充满愉悦。 他耳尖又红了。 半晌后,江逾白睁开眼,从古怪的愉悦中抽离出来。 大鱼桃花眸轻闪,眼珠黑白分明,不掺杂质。 比春月更澄,比春水更清。 没有半分缱绻情愫。 砰! 江逾白边后退,边将黎纤推开。 后者猝不及防地被甩向床柱,闷哼一声后,挣扎爬了起来。 他被推得发懵,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便见江逾白眸色幽暗。 对方脸色有几分严肃: “你在做什么?” “怎么见谁都亲。” 黎纤嗫嚅着唇,眼底升起水汽。 他从未见过白白这般模样,也不知自己做错何事。只能边摇头,边缩团。 江逾白垂眸看他,认真道:“以后不可以这样。” ——只有亲密的人才能这样。 黎纤重重点头:“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对白白这样。” 江逾白一哽,面色比方才还差。 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我到底在气他吻我,还是在气他说不再吻我。 黎纤撇着他,一点点挪过来,悄悄伸手想拉他。 江逾白却后退,干巴巴道:“你早些休息,我出门练剑。” & 月挂柳梢头,星子满周天。 浓烈的酒气四溢,遮住了水榭长廊的荷叶香。 江逾白靠坐在驿馆后院的长廊,脚边倒着七八个酒坛。 脑中思绪浮沉、心中情绪翻涌。 一会是黎纤吃小馄饨,嘟着嘴鼓着腮。 一会是黎纤嘟着嘴,凑去亲浮黎。 最后,所有画面,通通定格于黎纤温软的唇舌。 他正烦躁气闷,忽闻不远处响起脚步声。 抬眼看去,容舟穿过长廊,提着两坛酒奔他而来。 这厮对自己的新剑很满意,特地花钱买了两壶酒,准备跟江逾白庆祝。 但,江逾白已先他一步进入状态。 容舟仔细打量着江逾白,面见其色阴沉、眸色晦暗。 这种情况嘛,师父说过的! 不是中毒就是情场失意 “怎地喝这么多?” 容舟自井里舀起一大瓢凉水,边笑边递给江逾白。 江逾白皱起眉,把碗撂在一旁,嗑出重重的响。 “怎么不喝?”容舟问。 “我嫌烫嘴。”江逾白心不在焉。 容舟用手掌指胸口: “是不是这里出问题了。要不要我帮你疏导疏导。” 江逾白不置可否。 容舟自顾自道:“你有意中人了?” 江逾白眸色如漆,喉咙微动,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他疼爱黎纤是真的,但爱护绝不代表喜欢。 如果不喜欢,那自己在生气什么? 疑惑又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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