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抱的那个面容平静,好似没事人。 借着幽微烛火,常寿眯着三白眼,瞧了半天,方才分辨出哪个是伤患。 随即便是:止血、取钉、祛毒、包扎。 “把这个给他喝了。” 常寿端过去一碗黑水汤药。 借着此番,顺便偷摸打量面前的两人。 青年公子舀起半匙药汤,仔细吹了又吹,缓缓喂过去。 ——啧,还挺温柔。 伤了脚的那位,凑头过来,张嘴喝药,而后眉眼弯弯,讨了颗糖去吃。 ——啧,还挺乖。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 流月小城的建筑物虽说不是土阶茅屋,但对比南境里的繁闹小城,着实差了不只一星半点。 江逾白翻遍整个小城,才寻到家有棚有户的医馆。 那捕兽夹上面不但有迷毒,还有那几个驯兽烙下的追踪血印。 江逾白对解毒不通,对血印也只是略知一二。 辛亏常医师技艺娴熟,手法利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这小子没事了。” 常寿眯眯眼:“我的医术远胜过大批医修。” 江逾白颔首,再度掏钱道谢。 常寿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边后退边接钱袋,把袖摆塞得鼓涨。 而后靠坐在榻边板凳,跟两人唠家常。 常寿:“不是我吹,太和谷的废物可解不开血印。” 江逾白:“前辈技艺高超,晚辈叹服。” 常寿:“那帮废物炼的丹都比不上我的炉渣。” 江逾白:“前辈不慕名利,大隐隐于市,晚辈叹服。” 黎纤挠挠头,有点懵。 ——白白在说瞎话吗? 在很多人眼里,医馆毕竟有些难以言状的晦气,和义庄,寿材店也就隔着个道行高明的医修。 东街西巷很少跟常寿胡侃拉呱。 而他的病客只会喊痛,或者砍价,更有甚者,搞医闹! 终于遇见了听他吹皮的年轻人,两句话说完,便再也停不下来。 “……” “……” “归元山的常曲你知道吧?” “那是我师弟,我二人在太和谷时,就被称作谷内双壁。” “不过,他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现如今我二人走了,剩下的长老弟子都上不得台面。” “你二人为何要出走?” 江逾白哄睡了黎纤,把常寿拉到外堂,顺便很给面子的接过话头。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们家门风不正!” “正统的炼丹术还没搞透彻,竟想着歪门邪道!” 常寿边卷烟草边背过身去小声嘀咕: “上杆子勾结十方无相宫,同丘老贼沆瀣一气,竟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肮脏!下贱!” “虽说大道三千,但入道修仙就得悬梁刺股、脚踏实地地修,哪有人能一步登天!吃几颗进补的邪丹,喝几碗凝神的邪药就能进阶? “简直天方夜谭,不可理喻!” 常寿越说越来劲,江逾白开始觉得他是不是认错亲了。 他这慷慨陈词的模样,与明心峰阮欺长老如出一辙。 “那些个邪丹对提升修为有个屁用,揠苗助长罢了。” “别说吃进补丹,就算天赐根骨,气运之子也不见得有用。” 常寿哼道: “归元山的江逾白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般卓越的天资,无上的气运,就连吐纳喘气都会进阶,最后还不是泯然众人了。” ——得,真是躺着也会中枪。 “连喘气都会进阶?” 江逾白笑道:“前辈怎地知道?你趴他房梁了?” “那倒没有。” 常寿突然被打断,难免有些下不来台,便急着早早收尾,“总之,我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过得挺好。” “他扯起老烟嗓兴奋道:“每隔三月啊,我都能赚到大笔灵石!” 这并不让江逾白感到意外。 拍卖会结束后,必定有人心怀嫉妒愤懑,打架斗殴、伤人夺宝。 修士受伤或者中毒,医馆必定生意兴隆。 常寿摸着腰包,笑道: “昨日便有个小伙过来,看穿着好像是太乙书宫学子,要了瓶灵兽血,扔下大袋灵石,眼都没眨半下哟。” 闻言,江逾白脸色微变,蹙眉片刻后,骤然起身。 “麻烦前辈帮我照顾黎纤,我片刻后就回来。” 常寿以为年轻人是不爱听他唠叨了,谁知半个烟圈未吐出来,便见他又折了回来。 “劳烦先辈去买两斤甜豆乳。” 停顿片刻后,江逾白又道:“要刚煮好的。” 常寿道:“谁付钱?” 江逾白又撂下几颗高阶灵石: “再加几个糖心饼。” **** 晨光熹微,小轩窗轻透,映出一道孤寂身影。 古泠竹玉萧被白皙手指捏住。 萧音含蓄,缥缈而落寞。 恰似鸟类哀鸣啼叫。 古萧曲终了。 沈清浔抚上萧身,摩挲良久后,他极轻地扯了下嘴角。 也不知北域的驯兽师们会将那个漂亮俗物带去哪里? 房内的气流突然凝固,灵压自门缝渗至四周。 有人推门而入。 沈清浔抬头看去,眼神从惊慌到惊喜。 江逾白直接落座,自怀中拿出个白瓷瓶,掷向紫檀木桌。 瓷瓶碎作好几片,浓厚的血腥味渗入空气。 沈清浔先是眉头紧皱,半刻后就又恢复原样: “逾白,这是何物?” 他语调平和,不急不缓,是很和气的模样。 “我们的客栈在城北。” “小二说,北域修士均住于城东酒肆。” “两地相距有百里。” “驿馆大门外有六合符阵的残印,此阵一不能通灵,二不能封印。” “但若在阵尾的灵幡上涂抹灵兽血,便可干扰驯兽师的罗盘。” “那阵的阵心是我住的玄字第五房。” 他的这些话,断断续续,没头没尾。 但沈清浔每听上一句,脸色白几分。 江逾白将眼神放空,语气无甚悲喜愤怒: “年少时,我设阵教你防身,如今,你却用来害人?” 他扫过对面人泛白的指节。 寒声道:“这不妥。” 沈清浔不再说话,忽地吐出一口血: “昨夜,我与同窗们画符设阵,只是想引些凶兽炼丹,却无心招惹来驯兽师,这是我的疏忽,是我的过错。” “你怪是应当,但怎可疑我害人?” “所有同门、以及容舟道友都可替我作证。” 他音声颤抖,神情无辜,好似遭了天大的误会。 而后,他又道:“若你不信,我可以用道心起誓。” 江逾白道:“不必。” 沈清浔面色稍霁,便又听江逾白道; “你不必起誓,我来。” 江逾白划破掌心,血珠跳跃,燃起簇火苗。 色若烟霞,昏黄带赤。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江逾白在此立誓,日后必不叫黎纤再受苦难,否则吾必不得好死。” “若有歹人伤他害他,即便追到地角天涯,山陬海澨,也比诛之杀之。” & 江逾白回长寿医馆时,天已经大亮。 黎纤盘腿坐在藤椅上,将糖心饼子掰成数个小块,扔进装了大海碗。 碗里是满满当当的豆乳。 常寿到底是听了江逾白的,提了两大桶豆乳回来。 然,现已被黎纤喝得只剩这一碗。 唉,小小年纪,真是海量! “这个留给白白。” 黎纤把碗推给江逾白。 江逾白接过碗,并未动筷子。 他坐黎纤对面,表情有点严肃。 “夜间,不,每天的日落月升后,你的丹田紫府是否有气流上涌。” 怕小妖怪不懂‘紫府’所在。 他又靠近黎纤几分,抬手附在黎纤腰腹处。 隔着一层轻衣薄衫,他能清晰感知对方皮肤温热。 “这里便是紫府。” 昨夜找到黎纤之时,便觉这小妖怪体内有大团气流,类似灵气,却更加纯净、更加浩荡。 那时他太着急,没有细致查探。 只能隐约觉着,那气流与灵息不同,是另外一种力量体系。 这让他疑惑又担心,便在黎纤睡着后,翻出真仙的饲鱼手札。 月色射过竹帘,银光笼着小榻。 踏上人觉睡得稳,帘外人书翻得飞快。 江逾白曾在明心峰念过两年书,筛选信息的能耐炉火纯青,但凡带有一点浮黎个人感情色彩的语句……都他急速掠过。 据手札记载:大妖依靠月华修炼。 而每月十五,是月桂最亮之时,是月华最盛之际。 那时是妖力大涨的好机会,但若疏导不好,便会导致大妖发狂、以至爆体。 白云苍狗,时过境迁,修真界灵气不复纯净,但日月与天地同生同寿,日月精华亘古不变。 他们认识的时间很短,尚未同黎纤度过月圆之夜。 月圆时黎纤会如何? 力量是否会暴涨? 身体可会难受? 这些江逾白都无法预测。 所以,几乎一瞬间,他起了要黎纤修炼的心思。 “没有。” 黎纤垂下脑袋,睫毛低垂:“我没有感觉。” “真的没有?” 江逾白用力摸他腰腹:“一点也没有?” 黎纤被抓得痒,捂着肚子咯咯咯地笑。 江逾白不死心,继续抓他:“再感受感受。” “哎呦,我的天!” 刚进屋的常寿偏过头:“不避人了?” “不知羞,不害臊。” 哼! 肮脏!下贱!
第24章 “年纪轻轻不害臊,不知轻重,不知节制。” “看你二人以后如何进阶。” 常寿挑起黎纤的裤脚,准备再给他敷次药。 未曾想,原本血肉模糊的脚踝,竟有几处结了浅痂。 “啧。” 常寿叹道:“自愈能力这般强,倒是个武修的好料子。” “不劳烦前辈,我来。” 江逾白拿过他手中的药罐子,不着痕迹地扯开话头: “武修修行不能只靠自愈。” 江逾白瞥向黎纤,小妖怪没骨头般地趴在小桌上。 大概是怕豆乳凉了,他用手掌紧紧裹住瓷碗,眼巴巴地瞧着江逾白。 这鱼就是个软绵绵的小不点,哪里适合做武修? 武修不同剑修和灵修,比斗搏杀时,多是近战。 所以武修都是力量足,体魄强悍,身姿灵活之人。 黎纤明明哪个都不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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