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声闻言,心里一震,有些压在心底里的记忆开始复苏蔓延,危机感油然而生,不是对蒲炀,是对那些更大更恐怖的东西。 但这只是在一瞬间的思绪,燕北声心思转换极快,开口声音早已毫无异常,他手心往下,揽住蒲炀的肩膀,很轻地在后背拍了拍,语气是很郑重的,很难让人同平日里散漫惯了的燕始祖相联系。 蒲炀身量高,但极瘦,抱在怀里只有薄薄一片,燕北声垂下眼,很认真地与蒲炀对视,一字一句说得很慢,道: “你看着我。” “我是真实。” 蒲炀鲜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候,燕北声姑且将其称之为示弱,大病初愈的倦怠让蒲炀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懒意,也很柔和。 那双眼睛瞳色很浅,很轻易地让燕北声联想到琥珀,沾着深夜的雨露,他同这样一双眼睛对视,像是为了加强信服力,燕北声垂眼,很轻地将唇在蒲炀额角碰了一下。 ---- 燕始祖:亲一口安慰一下; 蒲老板:妈的又是亲亲,肯定还是幻境
第六十一章 血荷 蒲炀恢复得很快,胸口偶尔还会隐隐作痛,但无伤大雅,也不影响正常生活。 关于那个幻境,经过后面的十几日,他猜测这也许真的只是个巧合。 只是不知为何,燕北声近来愈发频繁地和蒲炀待在一起,绝大多数时候并不说话,但—— 蒲炀画符,燕北声在一旁喝茶;蒲炀练剑,燕北声在一旁喝茶;蒲炀读公式文书,燕北声……躺在一旁喝茶。 是以蒲炀不在沉默中灭亡,便在沉默中爆发了。 他一脸不解地盯着整日无所事事的燕始祖: “你没有正事要做吗?” 显然有正事要做的人闻言也不觉不适,反倒拎起茶壶沏了一杯递给蒲炀: “有啊,琴南城,你同我一道去吧。” “……”蒲炀手都没抬,盯着燕北声,像是要把这人盯出一个洞,“理由。” “明王是故人啊,不想去看看?” 蒲炀纠正他: “是明王府里的凶煞,算哪门子的故人?” 原本因为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蒲炀心里很是慌乱了一段时间,可他后面惊觉,这可能只是燕始祖的无心之举,毕竟近来燕北声言行太过反常,衬得那个吻实在太正常了。 燕北声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自己喝了口茶,朝蒲炀道: “真不去?” 蒲炀也看着他: “我也说了,理由。” “哪儿来那么多理由,”燕北声撑着下巴,语气一片散漫,“我可不想一趟琴南城回来,我只能替你收尸了,师弟。” “那日在辽涂,你发的密信还算及时,但我赶到也不算早,这次倘若我又被其他什么拖住了呢?” 燕北声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话里的分量绝对不轻,他向来如此,想说便说了,这次也是: “你初来乍到之时,我说过,要是你愿意,我能一直护着你,现在也是,冥域这地方远又大,阴司不是什么好地方,君子与小人相比,不过冰山一角,那些你看不见的,才最可怕。” 他最后看向蒲炀: “琴南城,去吗?” 蒲炀沉默良久,才说: “我去。” 两人这场严肃的谈话只看看维持了半刻,因为半刻之后,某位燕始祖又故作不经意地凑到蒲炀身侧,问他: “近来睡得如何,可有做梦?” 蒲炀冷冰冰看他一眼,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应他该死的请求。 蒲炀以为这次的任务是他们二人同行,未曾想临近出发,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人舞着扇子就来了,远远地,便扯着嗓子喊了句: “姓燕的,等等我!” 蒲炀没什么表情地转头看了燕北声一眼,没说话。 燕北声下意识“啧”了声: “抱歉,把他给忘了。” “忘了,把谁忘了?”泰宁倏尔走近,同他们一起并排走,看见蒲炀的表情很微妙,偏过头小声问燕北声,“此次怕事有去无回,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舍得带上他?” 燕北声没理会泰宁的夸大其词,闻言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几日不见,你换的扇子更丑了些。” “我去汝老母,”泰宁一瞬间瞪大眼睛,把扇子狠狠扇了几个来回,气得鼻孔都大了,“没品。” 他说着有些不服气地拍了拍蒲炀的肩膀,找他评理: “小太子你说,我这扇子如何?” 蒲炀扭头扫了眼扇子,花花绿绿的,不知画了些什么东西,他目光上移,停在泰宁脸上几秒,道: “挺好的。” 泰宁还没来得及绽开笑容,又听蒲炀淡淡道: “和你挺配。” …… 不知为何,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他们此次出门是夜行,不消片刻,便抵达琴南城边,宏伟的城门早已关上,好在他们一行人不用走门,是以轻易地进了城。 夜半三更,城中的人家早已入睡,打更人走在街上巡视,三人顺着罗盘的方向一路向南,最后停在琴南城最南边的巷子里。 “就是这里,”燕北声收了罗盘,朝最里面抬了抬下巴,“那座荒宅。” “荒宅?” 提行使能够夜视,是以蒲炀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座宅子坍塌的围墙,以及宅子上方不甚明显的煞气。 他又瞧了几眼,却发现些不同的东西。 “这座宅子里曾经走过水?” 那些原本应是朱木的梁柱漆黑一片,白墙不见底色,只有一片灰扑扑,想来这走水并不简单,甚至极有可能伤亡惨重。 泰宁闻言,手中的扇子翻了个转,往地下一甩,那扇子便变成了根拐杖,他将拐杖握在手中,往地面上敲了敲。 不多时,一位白胡子的老头便杵着拐杖出现了。 他一见来人,慌不迭朝地几人做了个揖: “不知深更半夜,几位大人找在下所谓何事?” “哦,不是什么大事,想找你问问,这座宅子曾经走过水?”泰宁道。 “这座宅子……”土地爷翻了半晌史册,继而开口道,“这座宅子的主人是福氏,做海上生意的,原本挣了不少钱,也是个富庶之家,可惜在三年前,福老爷嫡子迎取新娘的新婚夜,仆人的儿子失手烧毁厨房,引发了场大火,福宅上下几十口人,无一幸存。” 燕北声听完后,轻轻点了点头,又问土地爷: “后来呢,这座宅子就这么一直荒废着?” “是吧,都烧成这样了,也没人敢住啊,”土地爷摸了把胡子,“不过听闻周围的人说这地方邪乎得很,再往前,还不是福宅的时候,有人在这处种了些庄稼,那家伙,跟下了咒似地,种什么死什么。” 泰宁也学着摸了把胡子,摸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压根没有,他咳嗽了声,开口道: “如此说来,这地方是个不祥之地啊。” 他们几言几语道完,土地爷也准备告辞,末了蒲炀突然问了句: “那烧了这座宅子的儿子叫什么?” “叫什么……这不知能不能找到,”土地爷站在原地将走未走的,将手里的史册都险些翻出火星子了,最后才“啊”一声: “找到了,这仆人的儿子姓福,叫福禄寿。” “不对啊,福禄寿……”土地爷说完这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忙忙翻出生死簿,又埋头找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怔愣。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他的名字不在那次走水死亡的名单里,不仅如此,这人的命格直接从中间断开了。” “……这福禄寿,是只凶煞啊。” “这样说来,宅子里的凶煞便是福禄寿?”泰宁手指摩梭着下巴,思索片刻,又“咦”了声,“不对啊,那明王府里的那只呢?” 他瞪大眼睛看向另外二人: “还是说这宅子里头竟有两只凶煞吗?” 燕北声闻言,未说是也未说不是,庆春同他说过,那明王府里的凶煞一路自西逃窜,行踪极为诡异,每每达到一个地方,都好似有人接应,再难寻踪迹,不知它这一行达到琴南城,与这福禄寿又有何干系。 不过无妨。 “若是真想知道,进去看看不就是了?”燕北声道。 泰宁却有些踌躇:“如此贸然前去,万一里头真有两只凶煞……” 燕北声看向蒲炀: “走不走?” 泰宁“哎”一声: “今日初到琴南城,为何不先歇息一番,找个店住下,再从长——” “走。”蒲炀干净利落地应了声。 …… 泰宁甫一转头,那两人连衣摆都见不着了。 “……”泰宁慌不迭翻墙跟上,“倒是等等我啊!” 福宅无人居住已久,偌大的一座宅子,半点儿人气没有不说,阴风穿过堂厅,倒是将横梁的一席白幡吹得直晃悠。 燕北声同蒲炀一路穿过庭院,在漆黑中自堂厅穿过,并未发觉有何异常,干枯的梁柱上布满烧痕,断壁残垣之下,桌椅随意横陈,两人查看片刻,在对视中微微摇头。 堂厅之中并无煞气。 “走吧,再往后瞧瞧,”燕北声将手里的半个茶杯放回去,先抬脚迈入了后院。 院子里有个死湖,像是养了些荷花,只可惜无人打理,如今只剩下零星半点儿的枯叶漂浮在上面。 蒲炀往那处草草扫了两眼,正欲转头,目光却兀地顿住了。 不对,不是只有枯叶。 他悄声走到湖边,顺着假山石洞往里看了眼,只见那另一头分明有什么红艳的东西在夜风中摇摆。 只是这头离得太远,看不清晰,又因为倒坍的石木堆积,恐怕只能飞过去。 恰巧蒲炀一介死尸,偏偏可以。 “我过去看看。” 他同燕北声说完这一句后,便不见踪影,再开口,却是语气凝重地叫了一声燕北声。 他转头看着快步赶来的燕北声,手心下是一片光华灼灼的红。 两人目光相接,彼此都有些意外: “这处的荷花为何还活着?” 不仅活着,以假山为界,死湖的这一头,郁郁葱葱,数十朵荷花尽数绽放,在这个诡异的深冬寒夜,随风摇曳。 更奇怪的,是它们的颜色,同平常的荷花不同,这里的荷花皆为红色,且为血红,像是凝着人的血,熙熙攘攘挤在这一块,瞧着实为可怖。 迟了些时候赶来的泰宁在身后看见这副景象,直接腿一弯,险些跪了下去。 他望着这片血荷,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 “你们这是……在用血染荷花玩吗?” 蒲炀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将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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