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适应。”阮行难得的严厉。 秦珩很少见他这样,一呆,眼眶逐渐红了,他应了声“哦”,后头阮行再说什么,他都只答应,话难得的少。 阮行回车上后,山谷之中,月色森冷,秦珩身边出现一道黑影。 他踩上黑影的手,“我说过的吧,你的手太丑,去砍掉,再换成新的。” “全凭圣子吩咐。” “我是圣子,可他们从来看不见我,如今阮哥也一样。”秦珩忽的冷笑,神色间满是阴霾,“为什么?” 黑影说:“属下去杀了那凡仙。” “可你杀不光凡人。”秦珩又甜甜笑开,“没关系,不急……先好好招待下方仙君吧。” * 第一个任务,是在限定的三个月里,完成“斩杀堕魔妖兽”的任务。 任务很顺利,但方恪很尴尬。 他能打赢的妖兽,秦珩用符咒干掉了;打不赢的,他不敢、也不能出手,因为述归只要出了剑,就很不讲情面,“方仙君,退后。” 述归习惯和阮行配合。 两人同是仙帝名义上的弟子,百年搭档,配合自然默契,只见剑影融合,分不出是谁的剑。羽化境的妖兽,百招内被解决。 方恪守着马车,没事做,就去研究述归的剑招。 可是太快了,他看不清,只能看见无数道剑光,与血色交织,几乎幻化成一场胭脂色的雪。 剑招停下,血雨纷飞,述归的脸无波无澜,撞进方恪眼底。 ——同一张脸,无任何相似的神情。 晚上,述归又单独去出任务。 阮行说要去寻他,方恪等了一天,半夜,终于来了传语:“我跟玄华在一处。晚归,勿念。” 方恪长舒口气,忽视心中不该有的凝滞感,确认阮行安全,放下心来。 该认了吧,述归不是方不醒。 ——他那师弟最爱赖床,睡得早,起得晚,也无修炼的大志,某天睡到傍晚,还很得意,为自己取字“不醒”,意为一觉不醒。 方恪没说什么,当晚下了噩梦咒,威力不大,就是挺折腾人。第二天一大早,方不醒顶着黑眼圈,边抱怨边蹭方恪,吻也黏糊糊的。 今日见述归用剑,方恪不免想起方不醒。 那爱笑、爱偷懒的小子,是他的话……要吃多少苦,才能到把剑练到如今的地步呢? 还好,方不醒不是述归。他死了。 前几夜,每当阮行与述归不在,秦珩就会无视方恪。 直到这晚,他未来的道侣衍一泽来了。 衍一泽要带秦珩住旅馆,秦珩嫌晚上黑、露水重,不愿下马车。于是衍一泽上了马车。 三人对望,着实尴尬。 所以衍一泽又唤来他队友,只留方恪一人尴尬。 衍一泽不像大典上那样,一诉衷肠、能言善辩,他在秦珩身边,几乎不说话。 直到队友说:“最近来了好多凡仙,听说五沌川快挤不下了。” “我早说了,该提高登天梯的门槛,元婴才够。” 衍一泽突兀道:“也不够。” “应当将五沌川与上界分割,归属下界,”衍一泽说一句,暗中望一眼秦珩,“既不伤凡仙性命,也不浪费……” 方恪到底没忍住:“衍少主,凡仙也是仙。” 衍一泽茫然片刻,才回:“林……仙君?” “是方仙君,我明明同你说过!”秦珩说,“凡界飞升的天才,很年轻,只比你大百岁呢。” 方恪手里摆弄着什么,没说话。 衍一泽点点头,也没继续搭理方恪,去吻秦珩的发尖。队友又聊起其他话题。 “任务快结束了,你们想好去哪庆祝吗?” “我还没到过凡界呢,想多留几日。” “我也是。” 方恪抬眼,只见马车另一端,秦珩倚在衍一泽怀里,忽而支起身体,朝他柔柔一笑—— “方仙君,听说您在飞升前,是一个大门派的掌门呢。” “可愿我们前去拜访呢?” * 十里之外的野湖边,堆着几具妖兽尸体。 述归擦拭剑,却不小心用力,伤了手。 “述归,你心不静。” 每次阮行直呼述归的名字,就是动真怒了。“你在逃避什么?” 述归虽说痴迷修炼,但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地步——整个白日,夜半三更,全在打坐练剑。 等来的又是沉默,阮行总是温和的眼里闪过不明的情绪,转瞬不见,他放柔声音,“渡劫那段经历,你总要去面对、去斩断……” “不是因为这个。”述归突然出声。 阮行追问,述归却又专心擦起剑来。 * 与湖边寂静不同,马车上倒是热闹。 秦珩问:“方仙君,你可愿我们拜访贵派?” 衍一泽看到方恪沉默,顺着秦珩的话,只是言语中隐隐有不耐:“方恪仙君,很难回答吗?” 有人接话:“仙君初来上界,应该是不清楚三清川的惯例……” 秦珩百无聊赖,他已能想到方恪的回答,这些凡仙,都一样。 方恪:“好吧,我不愿意。”
第九章 马车内死寂。 谁都没想到这个答案。 在他们的设想里,方恪至少也该欢喜——自己毕竟是上界的仙君。当然,也有人看出方恪的忍耐,只是这种隐忍让他更愉悦。 碾压一个人,尤其这人还被神君和阮少主看重,这滋味……啧。 可方恪拒绝了。 还满脸无辜无知地问:“诸位才鄙视完凡仙,又要来我这个凡仙家做客,是想羞辱我吗?” 秦珩刚要开口,就听方恪慢吞吞、一句一句把他想说的挡回去: “别说‘仙君你想太多了’,不是我乱想,是你们先胡说;也别骂‘凡仙果真无礼’,我一个人代表不了所有;更别跟行止他们告状,怪我伤了你们脸面,”顶着越来越浓的杀意,方恪一摆手,“——脸是自己赢来的,不能靠别人给。” “竖子猖狂!” 一声大喝,刹那间,一仙君瞬移至方恪面前! 竞仙赛不允许参赛者内斗,但这人已做好退赛的准备——只要能得到秦圣子和衍少主的护佑,他还怕什么? 难不成,玄华他们还会为一个凡仙,与他们这些仙族翻脸? 就在那剑尖穿透肩膀时——方恪的身体碎了。 字面意义上的碎。 四裂的碎片飞速袭来,那人避之不及,被划得全身是血,只能回撤。同一时刻,秦珩一群人在的角落,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符咒占据。 秦珩瞳孔一缩:这些符咒……全是他上午对方恪用过的! 上品符咒又多又杂,威力不小,通通用上来,一时间,就连修为最高的衍一泽都有些吃力。 方恪身影现出,落回原座,笑道:“秦少主,你的符咒很好用……忘告诉你,其实我既用剑,也用符。” 这些天他悄悄捡回了秦珩抛来的符咒,修复一遍,威力更胜从前。 秦珩是见过方恪用剑的,不能说好,但也绝对不差,一时有些发愣。 这人明明天赋平庸……怎么可能。 而且,他不怕得罪自己,无法在上界立足吗? 方恪很真诚:“各位,别再动手了。” “在你们上车畅聊时,我顺便布了道符咒,由我独创,灵力用得越多,消散得越快……你们也不想明天被妖兽反杀吧?” 一群人面色难看,确实感到灵力迟滞,运转不畅,加上任务在即,再不敢乱动。 方恪肆无忌惮。 这群仙君年纪比他小,修为实在一般——活得长也有好处,能欺负小孩。 再者述归与他有天道誓,方恪若濒死,述归必定知晓。 不是要还因果吗?还吧。 再说到招待人,开玩笑,他那无尘派穷得要命,拿什么待客? 方恪还怕一个人——述归他爹、长明圣君。他领述归回门派,万一圣君以为他不怀好意、强迫述归恢复记忆,一剑捅死他,又怎么办? 述归发誓给方恪圣露,又没说给死的他,还是活的。 * 阴差阳错,第一次任务结束,一行人刚好就到了晋国川兰这带。 这下,方恪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在无尘派设宴招待。 说是宴会,其实也就在大门前摆几桌。 谁能料到,“述归在川兰”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还留在凡界的队伍几乎都来了。方恪唯一感到安慰的——衍一泽那队没来。 晋国这几年无战乱,百姓淳朴,得知方掌门的朋友到来,当季蔬果、自家藏的酒、不舍得吃的肉,全都送到无尘派来。 有仙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要拿灵石换,方恪把仙君领回座,灵石悄悄换成了铜钱。 但总有几个傲慢的。 阮行族中有事,早早回了上界;述归不食荤腥,不喜喧闹,与其他队伍打过照面,饮一杯浊酒,就回房修炼了。 门派弟子忙前忙后,为仙君倒酒,忽地一桌传来喧闹——有人当着弟子的面,倒掉杯中酒,方恪望过去,那人笑了笑,扔几个储物袋到地上。 “里头可全是下界见不到的好东西,叫方掌门收好了。” 他要弟子蹲下捡。 储物袋的价值确实远超酒。 方恪也没什么好说的。 衍一泽与方恪的龃龉不为人知,但他今日没来,仙君们各有考量,一时无人出声,宴会骤静。 方恪回过头,朝仙君笑:“来,干杯。” 欢声又起。 倒掉酒的人当然是有意的,他们与衍一泽那队关系亲近,不少是同族。几人围坐一桌,讨论得越发大声—— “下界竟还有这样的地方,连酒都酿不好!” “此言差矣,虽无酒,却有仙呢。” 语气不像夸赞,不知想到什么,几人闷笑。 方恪终于走过去,他们笑说:“喝多了,方仙君见谅,改日上门,亲自赔礼……” “理解。”方恪伸出手,温声道:“不用改日,就今晚吧。” “我已将几位的趣言留影,等行止回来,想必会感兴趣……你们也不想被仙君知道吧?” 仗势欺人,反被人欺,几人脸色不好看。 片刻后,弟子捧着几个储物袋和灵石,却不高兴,“掌门,他们有意羞辱您……” “那就羞辱吧。”方恪笑笑,“法器留在门派,灵石卖了,分给山下百姓。” 一场闹剧后,宴会继续。 席上,有仙君看方恪神色略有恍惚,总往山下看,关切道:“方仙君,你是否有亲人在此地?可去与之小聚,不必一直陪我们。” 方恪算了一下:“有是有,不过,是我徒弟的曾孙的曾孙的……孙女了。” 仙君本意是缓和下气氛,不想方恪因为先前几人出言不逊、心生芥蒂。谁料好心办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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