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某天,小孩背着行囊、听着肚皮饿响,回头见方恪往田野看,终于忍不住了。 他冷冷道:“窥私并非君子所为。” 田地里有对少女少男在拥抱。方恪没回,小孩到底年龄小,被他的视线勾过去,才意识不对,收回眼时听见那少男说:“小九,好想永永远远和你一起……看蜻蜓哦。” 少女笑:“傻子。” 这几月方恪教了小孩入门法术,能磨砺五感。 但他恨不得没听见。 “永永远远。”小孩轻嘲,他哪怕笑,也有层冰凝在眼中。 方恪踹他屁股一脚,硬生生把那点冷踹没,小孩崩溃一瞬,转眼又高贵冷艳。“为什么踹我?”更像在问“凭什么踹朕”。 方恪只朝他笑,笑得小孩心越来越没底,忍半天问方恪笑什么。 方恪悠悠道:“笑有人不知天高地厚。” “难不成情爱还代表天道?” “我不说上天,我只说人,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 “从来如此,便对吗?”小孩凉凉地说。 “一生不过百年,事事讲对错多没意思,你看——”方恪扯了根草叶,强行给小孩扎小辫,等人家头往外拱,恰好撞到他另一只手的掌心。 手心很暖,力道温柔,小孩被摸了下头,顺着手的方向,遥望那年轻的恋人。 “不觉得他们笑得很漂亮吗?” 有什么东西让灰扑扑的笑发亮,从眼睛里生出,漫山遍野地开。 小孩被晃到,又去看方恪。方恪咬着根草,笑意含糊——“千百个日夜堆起来的希望,多漂亮……你别老急着推倒,小烦人精。” 小孩才发现,他有双很亮很清的眼,总是映着旁人。走了一会儿郑重道:“抱歉。” 方恪问为什么道歉,见小孩不答,手去挠乱他头发。小孩扭头去瞪,不小心撞进对方的眼中。 很包容的笑。 眼尾圆润,像石子,里头丝丝缕缕的笑是绳,拽石子入心湖,纵使湖面重归平静,石头已落入湖底,日日夜夜,积得越厚。 “没关系。” 方恪明明都懂。 默半天,小孩说:“师兄,别扯我头发了。”
第三十六章 “师兄,喝茶。” 方恪昨晚去山下捉妖,现在眼皮像吊着串壶铃,“寒山,你来叫魂吗?” “寒山”——这名号是方恪取的,意为山下捡来的冷脸小孩。不是名字,看小孩言行,怕是哪家名门之后,方恪不敢抢人父母的功劳。 寒山早习惯他的浑话。“我拜完掌门,来敬师兄。” “掌门替你测灵根没有?” “测了,”寒山面色平淡,“五灵根,侥幸比常人多活几年。” 最差的灵根,连筑基都困难。 方恪不露异色,“掌门态度如何?” “只是长叹。其他弟子似有议论。” 方恪下床,态度如常,指使小孩帮他束发,直到天色拂晓,第一缕日光透窗,他说:“以后你跟我住一起。不用在意旁人。” 在找到寒山父母前,他捡回的小孩,自然由他护着。 寒山聪颖,没有再说谢,只继续奉茶。 …… “师兄,今天公厨做了鱼,我替你带了份。” 方恪一尝,“呸。” 寒山一顿,“你说的,不要浪费粮食。” 方恪一笑,“我记得……你厨艺不错啊?”在墓室那一年,他负责杀耗子,寒山负责烤,外焦里嫩。 寒山一默,难得下山,买了炊具佐料回来。“大师兄,请尝鲈鱼。”他笑得僵硬,活像在喊“大少爷”。 方恪挪开鱼,去摸他袖口,“怎么没买件新衣裳。” 寒山愣住,才明白方恪为什么给他那么多银子。 …… “师兄,上衣喜欢吗?我帮你穿。” “啊,好吧。” 寒山不买自己的衣服,老给方恪买,像最忠心的贴身小厮,审美大为提升。 “师兄,李虎说你坏话,我才打他的。”寒山灵根不行,干脆主修锻体,近身就打,打不赢就跑。 方恪绷脸。“……下不为例。” “师兄,今日门派大比,我进了前十。” 方恪胡乱夸一通,“天才”“乖乖”都说得出口,寒山差点成火山。 “师兄,李姑娘寄信来,说喜欢我。” “你也喜欢回去……”方恪顿住,“等等?” “这种事怎么能等,”寒山肃然,“之后下山,我会拒绝她。” 这是寒山到无尘派的第五年。 少年本就生得好,身段抽条,惹下情债也是没法。镇上绣娘家的幺女很喜欢他,被拒绝后,李姑娘憋着泪,说“对不起”。 但寒山拒绝一次,半年后还想再来一次。 ——每次下山,少女总是躲他,昨天他差点被布坊当作登徒子。 “你要再亲口拒绝一次?”方恪惊到,“她已经放弃了。” 寒山面上冷冰冰的,“可她看我的眼神不清。” “放弃不等于放下,那小姑娘挺清醒,躲你是为避嫌,不是欲擒故纵。”方恪笑,“别再伤人家心了,换家铺子就好。” 寒山有点不服气,大半年没去过绣娘那,再见面时,姑娘轻声说“对不起”,神色只有感激和歉疚,再无其他,还送来几匹料子赔礼。 寒山莫名有点庆幸:当时没再拒绝她一次。 是他以己度人,情愫也当爱,以为不会随意给出,给出后更难收回。 方恪问过他,想修什么道?寒山认真想半天,说无情道。方恪似笑非笑,“哪天真修了,领你心上人回门派,师兄看看。” 无情道哪来心上人? 寒山气笑了,可这挖苦完全不刺耳,甚至他还觉得有意思。方恪笑完,说:“不醒,你把自己的情爱看得太重,可别修无情道。” 话挑明说,是师兄的指点;语气亲昵开玩笑,是为师弟留余地。 如友、如兄、如师。 寒山忽然问:“师兄,你找到我爹娘了吗?” 方恪没法说谎,寒山看懂他神色,说:“我还没有名姓,让我随你姓吧。” * 方寒山十六岁那年,做了一个梦,差点疯了。 那是个春梦。 主角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人。 与常人不同,梦里一直有飘忽的轻笑,似乎在蛊惑——他本来就是你的呀。忘了吗,你曾与他做过最最亲近的爱侣,灵魂结合,交付彼此…… 鼻尖钻进一股香气,仿佛曾千万遍嗅到过。 气息熟悉到骨髓,他忍到眼睛泛红,面前人影晃动,当与那双清浅的眼对视时,寒山整个灵魂都炸开了。 他再忍不住,拽那人进怀里。 僵半天,只敢低头咬那人的耳廓,牙齿轻轻,像被驯服的兽,可又野性未失……这条野兽很清楚,他的主人耳朵很敏感,被碰时腰会有一刻发软,悄悄后仰。 过去几年,他为他穿过很多次衣、束过很多次头发。 ……被整个含住的话,又会怎样呢? 怀中人开始呜咽,越来越往后仰,把自己送入罪魁祸首的胸膛, ——只敢舔舔耳朵啊,胆小鬼…… 就是这一声,野兽动作停滞,恰在此时,怀中人转过头,整张脸露出。 寒山整个人冻住,他脑袋发蒙,狠狠扇自己一耳光,伴随着梦魇的嗤笑,他捂着脸、从床上蹦起!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他何时与师兄……这什么梦,胡言乱语! 还敢来修改他记忆! 第二天大早,寒山红着耳,去晾一些“东西”。一整天,他恍惚了一整天,同伴钦佩道:“寒山,你又挑灯夜读了?”寒山淡定“嗯”了声。 他不是纠结的人,当夜,鼓足勇气,站到方恪面前,“师兄,昨晚打雷,我失眠了。” “要师兄哄你啊?”方恪只当他撒娇。 寒山淡定道:“嗯。”然后钻进方恪被窝。 方恪是个傻子。 修真无岁月,他根本没意识到——当初那个捡来的小崽子,已经长大了。 “师兄,你下山好久,我好想你。”“才三天。” “师兄,我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回?”“下次一定。” “方恪,我喜欢你。” 方恪眨巴下眼,“师兄也喜欢你,但晚课还是不能逃。” 方不醒面冷耳红,一下子抓住他手腕,亲上来。 * 后来,方恪也动了心。 他本来是一块顽石,有人年复一年、滴泪穿石,终于在他心上凿出一道痕。 * 寒山长成青年,风姿凛然,却越发懒倦,说自己“志不在修炼”。 只要方恪得闲,必搂着方恪往床上去,天还亮着,就抱着师兄摸、咬、亲,到了晚上……不好说。 他为自己取名不醒,神色还是淡的,却学会方恪的浑话,说“春宵一梦,何必醒来。” 但这些不能掩盖他强势的本质。 他像水一样,渗透进方恪生活每个角落——穿衣、吃饭、用的茶叶摆的东西,都由他全权负责,初时方恪担心他因琐事耽误修炼,可方不醒乐在其中,十年如一日,从不腻烦。 他说自己天赋本就平庸,不去强求。 方恪都明白,却装糊涂,由着他。 平日方恪闭关,历练,若分别,每日必定写信,非要收到方恪回复、哪怕一两个字;若两人一同下山,人前方恪哄他叫“夫君”,他也不恼,人后一一讨回。 方恪吃过几次亏,不老实,反而生气。 就这么一次半真半假的闹脾气,方不醒出了事。 那群山匪被方恪的剑贯穿时,手里还抓着方不醒的灵根,血淋淋的。 他们至死都在喃喃“成仙”。 ——恰逢乱世,官府衰微,人命草贱。半日前方不醒下山,得知百姓被抓,自愿与山匪交换,用他的灵根,换百人的命。 ——当时方恪在闭关。 方恪眼睛也红了,可方不醒抱住他,无所谓一样,“反正我不爱修炼,没灵根正好。” 掌门算过,他命中有一劫,难以修炼。没有山匪也会有其他人。 方不醒咽下一口血。 可铺垫这样久,他还是伤了方恪的心。 * 那以后,方恪对方不醒百般纵容。 方不醒小动作越多。 搂腰、缠手、吻耳朵亲锁骨,都不算什么,到了床上花样更多,倒逼方恪喊他夫君,喊一下撞一下,方恪若不喊,那就连着撞——锻体无需灵根,他修得越好,方恪嘴硬的次数越少。 方恪狼狈喊停,没用,又被弄出泪,勉强仰起头,茫然望方不醒,还没抗议“疼”,就被翻个身,背上落下又痒又麻的吻。 ——方不醒最爱亲他全身,仔仔细细,覆盖个遍。是方恪嫌脏,每次掐他脸让他停,他才听话,退而求其次,去咬方恪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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