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陌伸手捏住一个试图往他衣服袖子里钻的小东西,这玩意儿有点熟悉。 “听过去的宗主讲,这些小光团是他们和一些弟子的一缕残念,他们把在紫陵的某段记忆专门提取出来保存,这样总比一碗孟婆汤前尘旧事忘干净有意义得多。” “确实不错。”余陌难得捧场。 几乎数以百千计的棺材密密麻麻挂在悬崖上,上下左右都看不到尽头,他们面前唯有这样一堵崖,令人头皮发麻。 “应该就隐藏在这里面。”张临安说出了一个不像是推断的推断。 余陌间隙里瞄了一眼罗盘,上面的指针还是无章法地乱转,不过区别是来这里之后似乎转得更乱了。 奇怪。明明上次回阳渊城时还是好的。 “宗主,这么多棺材,我们怎么找啊?” 有几个胆大的弟子靠近面前的棺材,想敲一敲棺面,却被突然反弹的一道结界撞了回来。 张临安就近接住他,解释道:“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盗走历任宗主的遗体,这上面的每一尊棺材都带着封印,只是重于防守,攻击性不大。” 祝景灏小心翼翼伸手试图靠近,果然放缓攻击意识和速度后,那股阻挠的灵流便不再强烈了。 “棺材……余…你们小心……” “救……来!” 祝景灏猛地收回手,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方才……他好像听见了曼珠和沙华的声音。 这断断续续的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们不是在义庄守着吗怎么会传到这里来? 余陌正走来走去打量着哪些棺材,似乎在思考该从哪里下手,见他神色有异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祝景灏再次将手放了上去,这次却安静得很,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没事。师尊可研究出哪些棺材有问题?” 余陌摇摇头,直白道:“看是没有用的,这么多得看到猴年马月,况且每个上面都有封印,数量繁多解起来不知道谁先熬死谁,万一我探着前一个后面突然暴起怎么办?” 他说着有意无意朝张临安靠近,低声询问:“张宗主,问个事儿,莫宗主和莫公谦公子的棺材是哪个?” 张临安一怔,似是没料到他竟然知道这两人,但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道:“宗主由于某些原因棺材被单独放到了异空间,公谦公子的还没有迁移。” “莫公谦的还没放进来?” “是的。我原本是打算将这件事和……门派内的事务一并处理完再将他迁进来的,也能好好筹办一下葬礼,可是出了这件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余陌看着小心翼翼尝试打开封印的弟子思忖几秒,道:“异空间在什么方位?” 张临安引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示意他抬头:“从这里往上数到七七第四十九个位子就是。” “嗯。”余陌不再说话,而是抓起他的手,随后又毫不犹豫抽出祝景灏的剑往上一划。 利剑划破皮肉,鲜红的血登时就流了出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淌落在地,惊开了一圈小蓝色荧光。 “嘶!” “宗主!” “宗主!” 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的弟子们纷纷对余陌两人警惕起来,剑身离开剑鞘两寸,不远不近围着他们,形成了威胁意味的包围圈。 “嘘。”祝景灏收到余陌的信息,配合地打了个噤声手势,然后伸手指了指上面。 张临安便即刻吩咐弟子们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缓缓地撤开包围圈,专注地朝上方戒备。 只见上面放着莫观棋的棺材不知何时从边缘渗出了一缕黑色的烟,宛如香烛将灭时的极细一缕,幽幽顺着崖壁的石头缝隙向下涌动。 最后隐在草丛中吞噬掉刚刚张临安滴落的血。 而黑雾肉眼可见的变大了一点。 “这不就找到了么。”余陌松开张临安,红线出袖快准狠将这缕黑雾瞬间捻灭。 “这就是张叁身上的那东西吗?” “是,但比他身上的厉害,因为母体就在这儿。” 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余陌所指的母体——前任宗主莫观棋的棺椁。 张临安一想便将事情连通了起来,原来祸害百姓让他困惑许久都找不到法子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岳父?!仔细想来其实单就莫观棋修习邪术这一点足以说明一切,当初他走火入魔可是差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狠下杀手,更别提后来还有好几次突然暴走,他被莫观棋重用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能帮他抑制体内的邪气。 最后莫观棋突然暴毙,死后邪气肆虐,他积累了经验和应对办法才得以压制住,并且成功坐上宗主之位。 “不对,”他怀疑地盯着余陌,“你怎么知道这事情的缘由?” 余陌被他问的话一噎,随便应付道:“是小琴姑娘说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想办法设阵,引他入笼。”他收回红线,又贴在祝景灏耳边嘱咐了句什么。 祝景灏点头。 张临安只依稀听到了一句什么“别用……剑就行……” 弟子们训练有素迅速站在自己各自的阵位上,发力运行起荆棘之笼的阵法。 余陌拿出一沓符纸贴在他们背后以防万一,就算护不住性命到时候也不至于反过来为敌。然后将剩余的一分两半,一沓严密地全贴在祝景灏背后,另一沓不由分说塞进后者怀里。 活像个行走的算命贩子。 血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慢慢地越来越多黑雾涌出,莫观棋的棺材顶板也不安地抖动,隐隐有“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
第64章 表象之下 “不够,再放点血。”余陌对张临安道。 张临安照做,掌心的血洒在阵法中央,发腥的味道很快就随风传到了每个人的鼻腔里。 “砰!!” 莫观棋的棺材板猛地从上方掀了下来! “小心!”祝景灏被余陌往旁边一拉,躲开正中他们头顶的袭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抬头向上看去。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上面什么都没有,静悄悄的,仿佛刚才震动不安掉落的棺材板只是一场幻觉。 “莫、莫宗主呢?”有弟子惶恐问道。 “大家小心!祥兴,务必守好阵,无论什么动静都不可乱!”张临安警惕地望向四周,剑身寒光反射出幽幽的朱漆,一个个四方棺材都显得极为诡异,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明白!”张祥兴利落回答道,他站在角落里,是整个阵的阵首,也是荆棘囚笼的关键所在,一旦他倒下了,阵法就全都功亏一篑了。 “嚓嚓。” 就在这时,有一口棺材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小的碰撞声。 “在那边!” 几只利箭迅速脱弓,却在击中棺材表面时被反弹回来,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别轻举妄动,只要囚笼在他就跑不了。”张临安这句话给弟子们喂下了一颗定心丸,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要抓的是与他毫不相关的普通人。 余陌目光梭巡在有些昏暗的崖壁上,棺材都长得一个样子,从外面看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不同,况且莫观棋的尸体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有灵气滋养,不腐烂也早就变成了一具干尸,干薄的皮借着棺材的遮挡,可以随时贴在石壁上,想要藏起来不是件难事。 “龙泉怎么说?”余陌传话问道。 “师尊,很奇怪。”祝景灏后退半步将龙泉剑抽出递给余陌,原本璀光流彩的剑身此刻完全融入到夜幕初上的暗空,没有一丝光彩,好像被吸走了生命力,“自从进悬葬谷之后,就一直这样了,龙泉陷入了沉睡,怎么都唤不醒。” “沉睡?”余陌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这里的环境不对劲,不光是悬葬谷,还有人,这次我们回到过去跟上次不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有一种虚空的气息,比起现实的过去,它更像是……” “一个仿真的幻境。”余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幻境中的所有人都是过去中真实存在的,有一个介质将他们的影像从过去的时空里传到这里来,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囚笼,所有人都被拢在里面,他们也是。 或许他们根本没有从山洞的黑雾袭击中逃出来,幕后之人袭击他们的目的,就是逼他们进入囚笼。 余陌一直失灵的罗盘是最好的证明,而他也能感应到,曼珠和沙华在尝试与他重新建立联系,但是像被一层保护罩隔了开来,始终无法找到联络的突破口。如果他们在不同的时空,他不会感应到这种异样。 作为冥使,余陌对异度空间的直觉要远超常人。 说起来这还要得益于他被幽禁在冥府十八门的那段日子,无尽的孤独与黑暗造就了他绝然的空间感知力。 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祝景灏在听到“幻境”时明显愣了一下,漆黑的瞳孔轻微颤动。 “可是……如果是幻境的话,那这些人又怎么会出现呢?他们看起来与真人别无二致。” 余陌沉默着,这确实是难以说通的一个点,这些人的行为举止既不像傀儡也不像虚影,简直就是从过去的现实里拉过来一样,没有一丝破绽。 “宗主!小心背后!” 不知是谁突然大声提醒了一句,打断了余陌疏通关节的思路。 张临安目光一凛,反身抬起一脚,顺势将剑架在棺材下的木桩上,借力凌空而起狠狠打向面前诡异移动的黑影。 但黑影似乎对他出剑的招数十分了解,在他翻身踏上棺材的一刹那,它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其反常的姿势向后翻折,从人的形态生生对折到一半,然后再次隐入石壁的沟壑中。 余陌眼皮一掀瞄准黑影消失的方位,劈手夺过龙泉剑调转了个方向,用握匕首的方式朝前面用力扎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崖壁,荡出层层回音,龙泉剑落处滋滋黑烟涌向空中。 余陌抽回剑,那里只剩下一团黑色的阴影,它还是跑了。不过这一下对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身后的崖壁突然发出奇怪的声响。 那一瞬间,所有的朱漆棺材一齐抖动起来,大大小小的碎石块顺着沟壑蜿蜒而下,伴随着剧烈起伏的呼吸声,余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第一时间在祝景灏上方打开保护罩。 “怎……怎么回事!?”摆好阵型的弟子们慌乱起来。 “师尊……又是它们……”祝景灏轻轻拽了一下余陌的衣袖。 余陌此时正抬着他身侧的那只手撑着保护罩,闻言他顺手将龙泉剑还给祝景灏,同时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狭长而凌厉的凤眸便染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收紧,指尖缠绕的红色迅速蔓延,红线在袖口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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