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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陌此刻很慢地意识到，他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他盯着胸前的血窟窿，然后转头去看祝景灏，一下一下抹掉沾满眼睛的血。 他看到祝景灏双目通红，一只手替他擦拭掉身上的血，另一只手颤抖着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铃铛。
第68章 那么我将不惜天涯海角找寻你 铃铛在他手中却滚落在地，祝景灏去捡，再次掉落……他愈发紧的抱住余陌，似是要刻进骨血里。 如此几次，他终于顺利从地上抓起了铃铛。 余陌从没见过这样的祝景灏，一个满目猩红、青筋暴起、浑身沾着血但又脆弱无比的徒弟。 祝景灏也从未见过倒下的余陌，他印象中的师尊似乎无所不能，就算有一天他死了去到冥界也能受到无微不至的保护，可是直到此刻，余陌胸前猛然爆开的血花让他一瞬间发了狂，脸侧都溅上了些许，他却觉得滚烫至极，丝毫不敢用手去触摸。 张临安头顶上方慢慢飘出一缕黑雾，向莫观棋汇集而去，所有跟随而来的弟子身形突然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玻璃碎裂般全部消散，只留下像最初飘浮在空中的那些淡蓝色光团。 原来他们都只是通过提取当事人的残念捏造出的幻影而已。 余陌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满目的红、蓝，充斥在耳边的惨叫哀嚎，以及空间碎裂的震动、突兀响起的铃铛声，都跟着祝景灏充满戾气的身影涌入他的脑海。 太乱了，这一切都太乱了。 最终他扛不住昏睡过去。 “你到底怎么想的？真的要把冥界拱手送给别人吗？” “主人，如果自由在您心里是最重要的，那么我将不惜天涯海角找寻你……” 余陌好像做了一个梦。 眼前是奔流的忘川和八百里彼岸红海。 又是这样，他悲哀地想。 远远的，有两道身影朝这边走过来，一男一女，他们似乎在嬉笑打骂，身后孟婆千百年不动地熬着汤，幽幽开了口：“一念之间，冥界和人间便会倒转，你要想好了。” 余陌笑着迎接那两道身影：“我这漫长寿命中唯一的亮光，终不可得之物，就算是赔上我的一切又有何妨？” 孟婆笑着叹了口气，不再理他。 “余陌，我跟你说哦，今天你的小护卫修行更上一阶！现在已经和我差不多级别了！”曼珠沙华眨着红绿异瞳，兴奋地告诉余陌这一消息。 祝景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谦虚道：“也没有啦……哦对了，这是我刚得到的雨前龙井。”他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小的茶杯，里面盛满了清香沁脾的茶，茶叶在杯底飘然浮动。 余陌动作自然地摸了一把他的头发，接过他递上来的龙井抿了一口，满意道：“不错，不愧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 随后他嘴角的笑慢慢收拢，冰冷凌厉的脸廓一如往前不近人情，思忖片刻，他还是说道：“我想……去人间看看。” “去呗，又没人阻挠你，反正我这个钥匙对你来说形同虚设。”曼珠沙华笑道。 祝景灏理理被他摸乱的头发，问道：“人冥最近矛盾尖锐，边界尤不安生，此去是有什么事吗？我陪你。” 余陌摇摇头，道：“我这一去，不打算回来了。” 祝景灏表情一怔。 曼珠沙华也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开什么玩笑？” “新上任的温博会处理好一切，以后我会把所有权限都交予他，包括钥匙一分为二，转为阴阳两块。”身边霎时安静了下来，余陌自顾继续说道：“我是上古真神遗留下来的残念，是一个堕神，我创造冥界的初衷是为了报复人类，人类忤逆神，他们该杀，但是我怎么都杀不完，人类像是无穷无尽的，杀完这里还有那里，那里解决完这边又长出了新的。” “所以我造了冥界，人类既然死不了那就永无止境地轮回下去吧，这样他们痛苦得多。” “但是很快我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冥界困住了人类的魂魄，同时也困住了我，我不死不灭，带着远古的记忆尘封在这里。”余陌缓慢地倚在奈何桥边的护栏上，看着一个个走过的魂魄，“我突然就开始向往人的世界，人间太热闹了，比冥界温暖得多，我甚至贪恋上了这种喧嚣自由……” “所以你就要舍弃你的冥界，舍弃你亲手选中的钥匙，舍弃这个满眼满心除了你连一株草都装不下的小护卫？”曼珠沙华突然提高了音量质问道。“是你亲手造出来的世界、一草一木，现在你要为了所谓的自由将这些统统抛诸脑后吗？” 余陌觉得嗓子有些干哑，一时说不出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祝景灏伸手捏住他的掌心，两个手掌都是冰凉的，他凝视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倒影出余陌脸上戴着的奇怪的青铜面具，一字一句道：“主人，如果自由在您心里是最重要的……” “那么我将不惜天涯海角找寻你……”他脑中莫名自动补上后半句。 “师尊，醒醒！” “师尊！” “喂，余陌你醒醒。” 余陌眼皮沉的厉害，头痛欲裂，他挣扎着想要逃离漫无边际的黑暗，终于缓慢睁开眼皮。 祝景灏欣喜的眼眸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是曼珠和沙华。 “嘶——” 他一动心口处便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倒也激得他完全清醒过来。 “这是……哪？”一说话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他禁不住咳了几声。 沙华见状立即转身：“我去给你弄点水去。” “我们在山洞里，师尊，幻境完全碎裂了，我们出来了。”祝景灏拖着他的后背扶他半起身，脸上的欣喜这时候反而淡了点。 果然，不出余陌所料，祝景灏继续说道：“但是，莫观棋那个驱使物也出来了。” 他确实又回到了那个山洞，而此时他上半身躺在徒弟坚实的怀里，腿搁在一顶棺材顶板上，周围还是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朱漆棺材，诸多死尸碎肢散落一地，他一蹬脚甩开蹭到脚底的一小块腐肉。 “你们那边的情况他已经和我说清楚了，”曼珠接上祝景灏的话，说出了这段时间她和沙华调查的结果，“棘手的事情还在后面，我和沙华在义庄看见了张临安和莫惊春，嗯……现在来看应该是师小琴的魂魄。而师小琴的尸体分了三个地方，头在这个山洞里，你们已经挖出来了，手脚被沉到了烟波江，还有躯体，就埋在义庄大堂祭台桌的正下方。”
第69章 你这毒男 她和沙华分头行动，一边跟着张临安一边找寻师小琴的尸体，终于将她完整地拼了起来，只是上面的锁魂禁制她们打不开，况且具体的情况还没摸清楚，更不能轻举妄动。 沙华从外面走进来，递给余陌一汪用叶子盛着的水。 余陌接过来一口喝了下去，嗓子里的沙哑这才消退。 “哇呀！你们不知道，那尸体就剩了个框架骨头，师小琴也真对自己够狠的，竟然能亲手把自己分尸。”她绿眸里染上了几分嫌恶，滔滔不绝向两人倾诉，好像要把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缺少的话全都倒出来。 但他们被困在幻境里也才一天而已，外面天蒙蒙亮，是隔日早上。 曼珠默不作声后退几步，任由沙华讲话，只是挑着遗漏的地方稍微补两句。 “我听祝小朋友说张临安变化也挺大的，所以我就趁他不注意悄悄看了他的三魂七魄，诶~你猜怎么着？”沙华故作玄虚地说，脸上满是期待余陌接一句。 但后者只是稍稍直起了身，让自己躺在徒弟怀里的姿势更舒服点。 “没意思。”沙华撇了撇嘴，拉长声音显得有点兴致缺缺：“他少了一道魂——爽灵。” “爽灵是什么？”祝景灏开口问道，一是捧场其次他真的不了解人的魂魄构造。 这个问题对沙华来说果然很受用，她立即端正起身子，像模像样的咳几声，端平声线道：“俗话说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就是胎光、爽灵、幽精，是人最基本的核心，胎光主寿命，爽灵主灵识，幽精主情事。有的小孩子早夭或心智不全，就是轮回时三魂七魄不完整的缘故。而张临安之所以从一个能干负责的宗主到现在几乎是窝囊废，事事听霸占别人身体的师小琴的话，就是因为他丢了一道爽灵魂。” “原来如此，沙华姐你知道的真多。” 沙华骄傲地挺起胸脯，小铃铛也清脆地晃荡几声，“过奖过奖。” 余陌表情淡淡的，闻言发出了一声不屑：“要是这些你都不知道，连冥府守门都不够格。” 沙华回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白眼。 “哎，不是我说，你也太背了吧，怎么每次受伤都瞅准心脏啊？人家小徒弟急得都哭了，死命捂着伤口，灵力治疗那是一刻也没停过，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我们也吓得不轻。” 祝景灏微微偏开脸，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余陌顺着他的脖颈视线往上移，描摹他分明的下颚线，脸颊的稚气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成年人的稳重成熟，两片薄唇紧闭着，触感温温热热，再往上，果然眼角处还残留着一点不明显的泛红，漆黑的瞳孔不自觉在躲闪，下睫毛似乎还沾着一滴小小的水珠。 余陌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察觉到祝景灏下意识向另一侧偏头，他低声警告：“别动。” 祝景灏就不动了，任由他温暖干燥的指腹轻轻拭去眼角的水珠，皮肤相接之处变得格外敏感，仿佛要发起烫来。 “莫惊春的怨气很重，她只能在尸体存在的地方栖身，之前能自由往来这三个地方，现在恐怕着急忙慌地找着咱们呢，不过你放心，我和阿姐在这山洞里开了结界，她不会找到我们的，连味儿都闻不到。”沙华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氛围正在慢慢浮现，她看看余陌又瞅瞅祝景灏，直觉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她想破脑袋也没得出个所以然。 曼珠在角落里幽幽补充道：“之前在义庄给你们使绊子，让你们坠入梦境醒不过来的那个老头，是张临安，跛脚。” 余陌点点头，忽而想到了一件事，他伸手掌心向上招引着什么，发丝细的一股灵流飘了出去，他又低头咳了几声。 “师尊……” “无妨，我没那么娇贵。” 不久后，一截红线穿过禁制飘进来，落在余陌摊开的掌心里。 “嗯？想不到哇，你竟然还留了一手，不愧是冥界最难搞的冥使，有八百个心眼子。”沙华赞赏地朝他竖起大拇指，绿眸在昏暗中兴奋得几乎要发光。 曼珠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揪着沙华的领子将她拉离余陌面前，退到三米开外的安全距离，她怕自己的好妹妹再过一会儿就要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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