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珠碧动动鼻子,闻到一股好香好香的味道,鼻子顿时酸涩难当,嘴巴张开不由自主地痛哭起来! 这些吃食是锦画昨夜接客时顺手牵羊顺回来的,以前的珠碧对南馆酒菜爱答不理,挑剔非常。如今这些残羹剩菜摆在眼前,对他来说却是珍馐了。 接下去还能不能吃到人吃的东西,都是两说了。 是些下酒菜并不是正餐,但有荤有素,也能囫囵填饱肚子,珠碧实在是饿极了,不由分说抓起来就往嘴里塞,趁这个时候,小六在一旁麻利地拧干帕子走来,替珠碧擦拭身上的各种混合物的脏污,一遍一遍擦,换过一桶一桶水,小半个时辰才总算将他收拾出个人样,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来。 伤口都和脏东西黏在一起了,这里没有条件弄得太干净,并且弄得太干净也没甚么意义,之后总是要弄脏的,所以只能草草清理一下,避免恶化,也让他能稍微好受一点。 他尽断了的十根手指,磨破了的十根脚趾,身上的烧伤、尖锐石头的划伤,以及被人打出来的淤青统统都涂了药,必要的地方还挤出淤血,小六也不嫌脏,上嘴去将脓血和脏东西吸出来吐掉,然后替他包扎。 他做这些的时候,珠碧不由得悲从中来,依偎在锦画怀里,将泪抹了又抹。小九曾经也会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可此生,怕是再也不能见面了。 吃喝一顿,擦干净了身子,处理过了伤口,珠碧稍稍觉得好受些了,深深松了口气,转身紧紧将锦画抱在怀里。 眼泪都飞到他黑不溜秋的脖子里,贴着细长颈项上冰凉的细碎金片,珠碧一下下亲昵地蹭着他,舍不得放开他。 曾经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如今,他们是这个阴暗地狱里彼此唯一的救赎。 珠碧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他要好好活着,不论如何委屈痛苦,都要缩着尾巴赖活着,一定要活到赵老板来带他走的那一天。 锦画却显然对此已经不抱希望了,抱着珠碧,他哀哀地抹了把泪,说:“劝别人这么轻巧,你自己怎么不遵守……你那好情人呢?不是也没有来救你……你怎么就会叫我忍着……你这么能忍你都忍不住了,没有了你,又教我怎么忍……” “……” 不知锦画是自己觉得有些冷,还是怕珠碧冷,将他又抱得更紧了一点:“我们这样的人,那里还会有退路可言……根本就是骗人的。” “不过你放心,我勉强还过得下去,姚老狗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来替我们两个,南馆暂时离不开我,不会对我怎样的。”锦画啜泣了一口,“我只要还是一天红牌,就暗中保护你一天,你别怕。” 珠碧咽了口唾沫,说:“不要做得太明显……只要我知你心记挂我,我就高兴……你要……保护好自己。” “锦画,我希望你有个好结局……”珠碧太痛了,痛得又昏昏欲睡,紧紧圈着他瘦细腰肢的手也渐渐松了,“不要……像我一样……” 作者有话说: 珠(摸头:曼曼要好好活着。 菜(提刀:有点困难哦
第84章 白煮肉片 “——你看啊,你看啊!” 寂静的灵鹫宫,仙云轻软,一声凄厉的笑喝陡然爆开在安静的大殿中。 一面巨大的水镜浮现在半空中,这面镜子原本不过是一旁池水里的一抔净水,被兰泽注入源源不断的法力而变得愈发巨大,不过片刻功夫便拔了几丈之高。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镜子前的景象,而是凡间。 兰泽手下抓着的,是师父灵鹫的头发。 他锁住了法力尽失的师父,逼得他跪在地上,紧抓他发丝的小臂青筋暴起,好似抓一把稻草般,将他摁在水镜前的景象前,破口大吼:“看——我让你看!” 镜中的明珠走在长街上,被干干净净的路人指指点点,扒光衣裳百般殴打欺辱、谩骂折磨。干净的人们围追堵截,好似在对待一只阴沟里爬上来的臭老鼠。就好像,围着的这个人当真无恶不作,死有余辜。 兰泽有意放大声音,镜中传来恶毒的谩骂、嘲笑、殴打之声,吵吵嚷嚷交杂在一起刺刮着耳膜,快要将灵鹫逼疯了。 …… “——你的上一个客人玩得这么花哟?给你多少钱啊?” “——搔。鸡!” “——勾引。男人的。贱畜!烂货!” “——不男不女的贱玩意儿,打死他!报官!” “——骚,鸡怎么还穿着人的衣服啊——?” “——好!好!烧死他!火烧活鸡!哈哈哈哈哈!” …… 画面一转,镜中人不知是哭是笑,顶着一张均匀涂抹着屎尿、面粉、血液、臭鸡蛋液的滑稽脸庞,和一头被火烧得要光不光的鸡窝头,在长街上被人当皮球般踢来踢去。 水镜中传来崩溃的嘶吼,破烂珠子在辩驳:“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是被逼的——我是被人拐卖的,是他们逼良为娼!!!” “我不想做男妓啊——!我不脏!我不脏!我不脏!”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路人不愿听一个男妓苍白的辩解,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听见的,谁又会在真相是甚么。 …… 兰泽有意将这些诛心之声越放越大,这些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灵鹫宫大殿中,灵鹫本就法力尽失奄奄一息,再无法捏诀封闭五感,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捂住耳朵,可此举根本无济于事,那声音太大了,早已无孔不入。 兰泽扯出这面传递着声画的水镜已经很久很久了,镜中明珠受辱的画面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与他僵持了不知道多久,灵鹫却始终没有勇气睁开眼睛,直面眼前这一切。 但没关系,他不肯看,兰泽就一直摁着他的头与他耗到底,横竖他如今法力尽失,再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眼睛也不眨就降下雷劫“维护天条”的始神。 他心生了情爱,有了弱点,中了毒。 他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痛苦嘶吼,一颗心仿佛被硬生生剐成一片一片又投进滚油锅之中,炸得焦黑一片。 他不敢睁眼,甚至为了那诛心摧肝的声音不再钻进耳朵里而痛苦嚎啕,试图将之掩盖。 “懦夫!”兰泽亦是歇斯底里,实在看不起他如今所作所为,拽着他的头皮往云砖地上砸,砸出一片血来,“怎么不敢看了?啊!你不是心中只有是非吗?你不是无情无义吗!那你有何不敢看,不过就是一颗珠子,连人都不是,你抖甚么,你崩溃甚么!” “放过我,放过我……”灵鹫早已被折腾得崩溃一遍又一遍,徒弟却还是不肯放过他。 “灵鹫帝君!”兰泽咬牙狠笑,“躲避是没有用的,你一刻不睁眼,我就在这里陪你一刻,这面水镜中的画面永远也不会停,我还可以给你看看,你宝贝的那颗珠子现下是甚么境况,我保证,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月御的事,是师父错了——!”灵鹫哀哀悔恨,可太迟了,“师父对不起那头小狼,对不起他,对不起你!” “可我的珠子是无辜的……”灵鹫抖缩成一团,“他不应该成为你用来报复我的筹码啊!!!” “报复你?筹码?!”兰泽哼笑一声,辩驳道:“帝君这是哪里话?空口无凭又想诬赖我?害他变成这样的人又不是我,我充其量只是在当初的佛珠系绳上动了动手脚,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是谁在伤害他?是谁在欺辱他?!” “是我吗?是这些自以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路人,是这些甚么真相都不了解便站在道德制高点咄咄逼人去死的愚民!你和他们没甚么不同,他们眼中只有脏与净,而你的心中,非黑即白。” “你们都觉得自己特别正义,是甚么正道大英雄,实则毫无同理之心,自私胆小又怯懦。我逼你这些就是让你也好生体会体会,甚么叫肝肠寸断,无能为力!” 兰泽终于将这么多年的愤恨在今日统统发泄出来,也不枉他在泽兰殿被禁足那么久。 当年天雷刑阵之外他苦苦求情换不回他一点点恻隐之心,他也被师父那一掌劈掉了大半修为,再不能动弹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友遭受极刑,以致仙骨尽断,落得个天人永绝的下场。 是他要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如今一切已无法挽回,假惺惺地忏悔,说再多又有甚么用?望舒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永远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此仇在心中日积月累,终于叫他找到一个好机会,与迦叶联手致使佛珠落入凡间,历百千劫难,这是迦叶给灵鹫做的局。 事态如何发展,珠子的命运如何,早就在命盘上定下了的。在珠子落入轮回塔下的一瞬间就已注定,更改不能。这颗干净佛珠该历的劫一个也少不了。 而兰泽能做的,就是在他参与进佛珠这场命中注定的劫难之时阻挡住他,绝不给他施以援手的机会。 并且要压着他,让他亲眼看着他的珠子饱受磨难,体会那种有心去救却被人阻挡的泼天绝望,让他也体会体会自己当年是甚么感觉。 所以他将他押到饱受磨难的珠碧面前,让那颗趴进泥里的可怜脏珠子看看,他喜欢的人多么干净,简直纤尘不染,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施以援手。 他不会让珠子知道灵鹫是受他控制,就是要他对灵鹫彻底失望,这样的好戏,才是他满意的。就连兰泽也没想到,最后他会亲自捅灵鹫一剑,这是意料之外,倒是格外解气。 兰泽袍袖一挥,水镜中画面一转,那凄厉嚎啕的控诉之声与吵吵嚷嚷的嘲笑谩骂声顿时消失了。 画面暗了下来,也安安静静地,沉默了许久。 不再有诛心的刺耳声刮挠耳膜,灵鹫逐渐平静了下来,桎梏自己头颅的兰泽的手也松了,灵鹫以为这一切磋磨终于暂告一段落,渐渐地平复了一点心绪,不再抖缩成一团,双手也试探着放了下来,果然耳边静悄悄地,以为兰泽终于撤了那道要命的水镜,不再与他僵持了。 灵鹫心中纠结许久,方才敢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睛。 然而事实上水镜并未散去,只是镜中的景象安安静静的,且昏黄一片。 镜中是间破烂脏污的柴房,显然还是人间。 柴房靠着簌簌往下掉灰墙皮的墙根处摆着一张硬邦邦铺着茅草的床,床上躺着一滩烂唧唧的肉。床头有光透进来,昏黄污浊。 灵鹫猛然向殿外看去—— 果然,殿外亦是金乌西沉,昏黄一片。天上与凡间的时光流逝是一样的,再看进镜中就可得知此时镜中的景象就是眼下所发生的事。 透过昏黄的光线,灵鹫诧异地往前爬了两步,抬头努力分辨镜中床上那滩烂唧唧的肉,有脑袋、肩膀、腰线、和腿。
142 首页 上一页 83 84 85 86 87 8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