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可辨是个赤裸的,背着他们的人形。 是谁呢…… 这滩肉也说不清是个什么颜色,说是白吗?身上又布满了大大黑红色的疥疮,大的有拳头那般大,小的也有拇指头般的个头,一个个一点点连成一片,遍布肩腰臀腿,大的疥疮往外流着或浊黄、或猩红的脓血。 此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油光水滑的老鼠。老鼠踩着那滩烂肉,来到了烂肉的肩背。那块黑的最严重、最大片的地方。 兰泽见眼前场景,暗笑一声,又将袖一拂,画面登时变大了数倍,老鼠出现在画面最中间,硕大一只,脚下踩着的烂肉更明显了,那一片烂肉早已被一个拳头般大的褥疮蛀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洞里隐约可见森白的肩骨,以及……爬行的白蛆。 “吱吱——吱吱——”老鼠一头扎进那洞里开始啃咬腐肉,这滩烂肉剧烈一震,猛地一翻——随即一声凄厉嘶嚎陡然炸开,几乎要将灵鹫殿顶撕裂! “——珠儿!!!”那滩原本背对着他们的烂肉蓦地翻了过来,灵鹫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珠碧,那是珠碧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灵鹫好似被亿万雷劫当头劈下那般痛苦,朝水镜爬去,疯狂嘶吼着,哀嚎着,恨不得钻进去替他承受着泼天痛楚! 珠碧像条掉进滚油锅里的活鱼,狰狞着面目扭动狂叫,挥舞着手臂竭力抬起那一侧肩背,将那只半个身子都钻进自己褥疮的万恶老鼠拽出来,丢在地上,然后惊魂未定痛苦至极地哀嚎哭叫,不受控制地打着摆—— 拿老鼠被一阵大力拽出来的前一刻还紧紧咬着肉、啮着骨,随一阵大力被猛地抓出来的一瞬间带下一大块腐肉,飚溅出一股黑红黏腻的臭血,钻心的痛,用言语根本形容不了万分之一。 灵鹫见此情形彻底疯了!他尖叫着扑向水镜,用尽了力气一拳一拳挥过去,可除了打出四溢的水花溅自己一头一脸,没有嘶嚎作用。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镜子这头疯癫嚎啕,珠碧也在镜子的那头无助哭喊,哀哀求饶,可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就这么被沉重的铁链缩在床上,垂死挣扎。 “灵鹫……救救我……”镜中的珠碧哀哀地落着泪,翻着眼看窗外昏黄的天际,嘴唇颤抖着一开一阖,“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我不活了……带我走罢……” “怎样都行……” 兰泽将珠碧绝望的脸放在整个水镜中央,即便周边环境昏暗,也能让灵鹫清清楚楚看见他绝望脸上不管滚落的泪珠。 见这两人隔一水镜却不能相见的绝望模样,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兰泽心中没有波澜,只觉浑身都神清气爽,他终于大仇得报。 他来到灵鹫身边,挑起个笑容,抬脚踢了踢他的肩头,云淡风轻地唤了声:“师父。”他说,“怎么样啊?这般抓心挠肝的滋味好受么?明明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施救不能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妙?” “来,我把屏障撤了。在借点法力给你,你现在大可以下去救他,我绝不拦你。”兰泽越说越开心,“但你敢么?神职者不能插手凡尘中事的天规条律可是你亲自立的,事到如今,你要亲手破掉吗?” “我……” “当年你为了天规条律毫不容情,害得小狼魂飞魄散,望舒仙骨尽断堕下凡尘,那会儿你怎么没有失态成这样?嗯?” “你别说了——!” 兰泽继续火上浇油,果真依言撤了屏障,还抓过他的手给他渡了许多法力,然后引诱着:“你去罢,下去救他——他都这么痛苦了,这么苦苦哀求你了,你还无动于衷么?” “不要再说了——!” “懦夫,你不敢。” 灵鹫猛地砸着抓着自己的头颅,跪在地上,他怎么下去啊,珠子会碎的……他就算下去了,能救他一时,可……那之后珠子碎裂,他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不……不……我不能去……” 何况他真下去了,破了自己立的天规,届时他还有何脸面面对天道众仙?!当初对望舒做下的事,会变成一柄柄利剑,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好,好,”兰泽笑得阴狠,“你真是个好情人。可怜这颗珠子,到现在还想着你,幻想着你能下去救他。我真为他感到不值,喜欢上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老东西。” “……” 水镜里忽然传来“砰”地一声,是门被破开的声音。 画面缩小,一个瘦弱矮小的孩子似是被谁猛踹了一脚,咕噜噜滚到了床边。 “!”灵鹫愕然抬头,看清了,是小九。 “相公——” “……”珠碧闻言扭头,看见来人,还有身后冷笑着走进来的萧启,一颗心跌进了谷底,瞬间被炸得七零八碎。 面对去而复回的小九,珠碧已经没有力气害怕了,也罢,早就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小九哭着,掉着眼泪,却极力克制着不哭出声,浑身颤抖着下手去扒拉珠碧的身子,看着眼前被褥疮占据,疮洞里爬满蛆虫的破烂身体,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们彼此都知道最差会有这个下场,如今既然真的到来,那无用的话可以不用再讲了。 “小九……”珠碧伸出面目全非的手掌紧紧握住他的手,扯出个艰难的笑,抬手为他拭泪,“我们又见面了,不哭……” 小九啜泣了一口,又像从前一样,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脑袋,说:“这次见面,我就不走了。” 被萧启的人抓住的那一刻,小九心中没有害怕,反而是长长松了口气,不论相公愿不愿意,他又可以回到他身边了。 “天涯海角,还是在你身边最好,心里不会空落落的,不会觉得无依无靠,也不用提心吊胆。”小九紧紧贴着他,两个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人抱在一起。 这个场景再次出乎了萧启的意料。 他们怎么不惊惶,不害怕,不痛哭流涕!又不按常理出牌,又是这样!他伫立在阴暗的角落里,绞尽脑汁想着要怎样在珠碧面前折磨这个死小子,才能彻底摧毁他的神智! 在想出来之前,姑且先让这对主仆叙叙旧罢。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珠碧也想开了,在生命的最后一段路上,大家团团圆圆地,也好…… 萧启不知道甚么时候出去了。 珠碧还有很多话想和小九说,但他发现原先隐匿在黑暗中的萧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没时间了。 珠碧做了这么多年红牌,对萧启这个人实在是太了解了。等他回来,小九的死路必定就不会那么通畅了。 珠碧摸摸小九丑丑的脑袋,揽进怀里,哀哀说了句:“小九,没有时间了。” 小九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前珠碧还是红牌时,他总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他身前身后一系列琐碎的事情,周旋在他与恩客之间,用一张伶俐的嘴替珠碧挡掉许多麻烦事。 现在,他依旧聪明,能从珠碧每一句话里,捕捉到精准的意思。 小九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瓶药,平静地说:“我在外逃亡的这些日子就已经买好了,就是为了防这一天,一口入肚一盏茶的时间就毙命,听说不会太痛苦就没了。我想了好久,最后觉得还是服毒比较适合我这种怕痛的……相公和我一起罢?” 珠碧笑着摇摇头,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说:“你先去罢,我还得等萧启和姚天保死在我前头,不踩着他们的骨头下去,我死也不瞑目。” 手中冰冷的药瓶,被渐渐捂得有些热了。 小九鼻子一酸,唇张了许久又落下两行泪来:“我还是……舍不得相公……” 珠碧笑笑,说:“没关系,他那幺蛾子要想出来预计还要一会儿呢,你再陪我说说话,再说说话。” 小九问他,那神仙大官呢?死到哪里去了,为甚么到现在都不出现? 珠碧答:“小九,我们与他不是同路人,不要提他,晦气得很。我有小九一个人就够了。” 黑暗吞噬了最后一缕昏黄的光线,小院里隐隐传来人再搬动甚么的声音。 小九要走了,珠碧紧握着他的手,送他最后一程。 “相公,黄泉路肯定又湿又滑,黑漆漆的,小九下去开路。”扒开瓶塞,一股浓烈的臭味袭来,小九平时挺怕苦的,皱紧了一双眉头,“我在下面等你,我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等你,你下来了,一定记得找我,我牵着你走,不要忘了……” “好。”珠碧平静一笑,“我记着呢。” “相公,就算神仙大官不要你,世界上谁都不要你,没人在意你,小九总是在意你的。小九最喜欢你了……就算是地狱,也有小九走在你前头,牵着你,你不要怕……不要怕……” “我也喜欢小九。”珠碧最后为他落下两行热泪,浸湿了他的脸颊,“最喜欢小九了……” 药性极强的毒药瞬间腐蚀了喉咙,小九痛苦地掐着脖子,挣扎了一盏茶的功夫,终是在他怀里断了气,离开了这个尘世。 “……”珠碧抱着尚还温热的尸体,长长吐出一口憋着的气。 萧启狰狞着笑着进来,却只见到一具已经发黑的尸体瞬间暴怒发狂!扯过珠碧怀中尸体掼在地上疯狂咆哮! 珠碧在笑,越笑越开心,他说:“萧启,你狠不过我的。” 萧启本来已经命人在外面架了大锅,这回水都开了,满心欢喜地进来要拉走小九,在珠碧面前上演一出烹煮。活人的戏码,谁料到,谁料到!!! 萧启气得浑身颤抖,二话不说拖起地上尸体,跑出去扯过亲卫腰间腰刀,手起刀落—— 提起一只断掉的胳膊,怒极反笑道:“你这么宝贝这个贱奴,那我煮给你吃啊!白水煮肉!你吃不吃!!!我让你们永远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全都疯啦!疯掉啦!!! 兰:IMAX蓝光巨幕,全景声环绕,给爷看!!! 鹫:啊啊啊啊啊啊—— 除了珠珠和小九,大家全都破大防了 我承认我是变态,呜呜呜对不起(>人<;)
第85章 后院疯子 水镜中画面再一转,是柴房之外。 柴房外只站着几个小厮,他们添柴烧火,架了一口大大的锅。锅中水烧开之时,跟着萧启的他们即便一个个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面色惶惑如惊弓鸟,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水镜里传来哔哔剥剥的烧柴声。 接着萧启拎着几截黑色的人。尸出来丢在地上,胆寒的笑声从水镜里传出来,他拎着那几截哗啦啦淌血的人。尸往沸水锅里丢,溅起一簇簇水花—— 兰泽站在一旁都不忍再看,转身过来将将才要开口嘲讽,就见灵鹫跪倒在地猛地呕出一汪鲜血,随之一同逸出的还有如烟似雾的金光,那是道行,消散的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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