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被色欲冲昏了头的登徒子,挤到花车边往上爬,要将上头说的想法付诸实践,锦画凝眸一睥,在那大手伸到他脚边的一瞬,恶狠狠地踩住了。 他是胡旋舞跳到炉火纯青的舞妓啊,与那缠过足软绵绵似面条的珠碧不能相提并论,脚下功夫了得,踹人那叫一个凶狠,那人痛得大叫,随即就被锦画一脚踹了下去。 人群中呼声如山倒,锦画面上寻不见一丝波澜,那些女扮男装的女子瞧见了,纷纷服了。 这人实在太美,一身黑色肌肤在他身上已经不是缺点,而是独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美。美的属实是不像俗人,那些女扮男装的女子们今日瞧见了他惊为天人的容貌,只怕明日街上乌叶根的销量又要暴涨了。 花车在长长的勾栏街上缓缓游了一个来回,天色便暗了。 而更让人血脉翕张的场景,才将将准备开始。 之后的场景若是没有万贯家财傍身,那就无缘得见了。 月上梢头,星子尚且稀疏晦暗,伶仃几颗挂在遥遥天幕之中,远方天光沉沉,还留有一抹玄色将落未落。 勾栏大街尽头的南馆已经点起盏盏红绡灯烛,将此处一片夜色点缀的亮如白昼,长街上有一半的人都涌入南馆,很不幸,灵鹫帝君就被夹在中间,迫不得已地又来到了南馆门前。这一回,他可没法隐身穿墙了,被簇拥着来到正门前,帝君抬头看了看,门上只有一块空白的牌匾,甚么字也没写。 小厮拦住他:“嘿,这位大爷,堂价三十两银,雅间一百金,您要哪个?” 都被挤到这来了,人这么多,没准寻珠之事能有些头绪也说不定,既来之则安之。 灵鹫佯咳一声化解尴尬,他知道甚么雅间不雅间的?看前一人掏出一张银票,遂从袖中变出一大沓来,交到小厮手上,问:“够哪个?” 那小厮一瞧,几乎是跳起来,将那沓银票揣入怀中,随即摸出个上等的玉牌来:“爷您里边儿请!里头有人指引!嘿嘿,爷您玩好!” 灵鹫边往里走,边细细端详那枚玉牌,清辉月色下,将那上头的图案纹理看清楚,上面浅浅刻着几个字——庚 柒叁。 风涛卷雪阁内已是高堂满座,灵鹫被小厮指引到了一间离阁中大台最近视野最好的二楼雅间,雅间内已候着一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乖顺地跪坐在一边,他一身纱衣满面脂粉,模样清秀标致,也能算得上是个小美人,但灵鹫心头泛起一阵恶寒:“这是?” 小厮在他身后嘿嘿笑:“爷!这是替您安排的小倌儿,您随便玩儿!那屉里甚么玩具都有,您随意尽兴!” 那少年娇滴滴地依偎过来:“爷……” 灵鹫匆忙往后退:“本……我不需要,你让他走。” 那少年立刻双眸含泪,这一天他盼了好几个月,上下打点了不知道多少关系,拍过多少人的马屁,好不容易得了今夜的机会能来雅间服侍,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伺候好了赏赐只多不少的,如今他摸都不摸自己一下就要把自己赶出去? 小厮忙赔笑:“是怎么了?爷不喜欢这类型的?您说说想要个甚么样的,小的给您换一个!” “……一个都不要。” 少年满眼眶的泪水终于兜不住了,哗啦啦地落下来,小厮上去拉他,低声骂:“哭甚么哭!别误了客人的兴致,跟我出去。” 少年被粗鲁的拉走,灵鹫终于清静了。 这里没有别人,他就不费劲扮凡人了,就剩一成的法力,老维持着凡人打扮累得慌。反正这里也没有人会注意他。 于是灵鹫旋个身变回了本体,嗯,舒坦多了。 雅间内铺着波斯来的毛毯,毯上摆一张矮几,几上除了各色瓜果美酒,还有一堆奇形怪状材质各异的玩意儿,灵鹫帝君对凡间食物没有兴趣,但对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还是蛮好奇的。 他在其中挑挑拣拣,随后拿起一支……咳,拿起一支有婴儿手臂般粗细的粗铁棒,顶部略微弯曲,上头缀满边缘凌厉的珠宝,左看右看,看不出甚么端倪。 放下,又挑挑拣拣拿起一个周围镶着一圈羊睫毛的玩意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上头的毛。也没弄懂是作甚么的。 放下,又拿起一条珠串,每颗珠子说它圆它又有棱有角,长长一串,下一颗又比上一颗大一些。 这些东西是作甚么的?彼此间有甚么关联? 但凡他没把那少年赶走,但凡有人告诉他这些东西的用处,他只怕这回就窜破风涛卷雪阁的屋顶,回天上一头扎进濯尘池里,再也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灵鹫:我眼脏了,我手脏了,我心脏了,我好想回家
第22章 命中注定 风涛卷雪阁内,红绡层叠,四周烛火被小厮们灭去,只剩中央大台上红烛明亮。顿时陷入黑暗中,使得四下方才还嘈杂不休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众人视线移到大台上,皆屏息以待。 灵鹫倚在雅间大窗旁,静静地看着下头即将呈现的好戏。 一只覆着黑布,四四方方的庞然大物被推到台中来,划过地面的声音传来沉重的闷钝感,也许是个铁做的大家伙罢。众人皆擦亮了双眼,那只买得起堂价的普通人更是瞪圆了眼睛,黑布掀开一瞬,堂中爆发出一阵铺天盖地的惊呼。 灵鹫满眼皆是震惊之色—— 那是一个巨大铁笼,生冷的乌铁显得那样不近人情,一根根铁杆笔直地排列着。笼子中趴伏着一身披红纱的美人,那红纱极透,若有若无。美人眼上亦系着一条细长红纱,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于肩背上,垂落在地,像是一条泛着光泽的黑缎。 美人纤细白皙的四肢具被铁链束着,长长延伸至铁笼四角,那乌黑冷硬的粗铁链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同样,也衬得他更为瘦弱。只是稍稍一动,便传来哗哗的金属碰撞声,直挠灵鹫的耳朵。 灵鹫瞳孔俱震,甚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的灵鹫帝君,这回整个人都呆了,怔怔地后退两步,笼里那人,可不正是与他纠缠不休的珠碧? 灵鹫还未从极度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那台中又缓缓推出一个同样大的蒙着黑布的笼子,笼中传来低沉的呼哧呼哧声,小厮将两个笼子并在一起,黑布掀开,已经有人不忍再看,但更多的,却是叫好声。 灵鹫只觉胸腔内那颗沉寂万年的道心像是被千刀万剐;被玄火烧灼;被摁进三途河水里浸,狠狠地抽搐起来。 那笼子里,一虎一狼,嘴被铁网牢牢套着,四肢也被柔软的布层层包裹,虽是如此,可那毕竟是猛兽。如此瘦弱的一个肉体凡身,怎么能扛得住? 小厮拉开两只笼子的铁门,而后迅速地跑开,那两头畜生骤然疯了般冲上去,瞬间就将那柔弱的躯体压在身下,温热的口涎流了珠碧满头满脸。两头畜生在这之前被喂下了足量的春药,此时那物硬撅撅地挺着,见着面前一团软肉,凭着本能的兽性飞扑上去。 它们不是人,没有人性。 可堂下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生父母养的人啊! 灵鹫在那一阵阵如浪潮的欢呼声中,听不出一丝丝同情。他们的嘴里甚至还喊着“扑上去。”甚至更加不堪入耳的话语。 灵鹫捏紧了拳头目眦欲裂,胸膛中横冲直撞的怒气叫嚣着冲破身体。 看啊,这就是你当年散尽修为也要救下的尘世,保护的众生。 多么讽刺! 都说世人有情,可这就是情么?荒唐! 畜生永远是畜生,但人有时候却不一定可以被称为人。 笼子里的珠碧,分明发出了恐惧的呜咽,他双手双脚颤栗着往后挪,却被野兽死死摁住大腿,动弹不得。 台下人却无动于衷。他们兀自鼓着掌,兀自玩着怀里小倌,兀自往台上撒着金银珠宝。 一些足金的金锭、玉扳指从笼子缝隙里掉下去,砸在畜生与珠碧的身上。畜生被砸痛了发了狠,又冲不破生铁铸成的笼子,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身下可怜的人身上。 台上明亮红烛千盏默默燃烧,没有人看见他从红纱中浸出的泪水,将整条红纱都湿透了。 灵鹫却是可以看见的。他站在雅间的窗边,脸色沉得可怕,他颤抖的手中逐渐幻化出一团电光。 …… ——我就等着那该死的天道,我倒要问问它,我究竟做错了甚么? ——仙凡殊途,你不要再来招惹我了。 ——奴活着已然是深陷地狱,何惧那地府里的刀山火海? ——你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 …… 一字一句,一幕一幕充斥在灵鹫脑海,那个笑得妩媚的凡人,得逞时满脸骄傲,那个虽然浑身脏污,眼里却始终明亮地跳动着火苗的凡人…… 只要这一掌出去,风涛卷雪阁就将不复存在。这些欢呼雀跃的卑劣凡人一个也活不了。 他是三灵之首,创世始神,他即便只剩一成法力,也可以把这里化成一片废墟,也可以完好地把他从一片废墟之中救出来。 可纵是神也不得轻易插手凡尘中事,这正是他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不是么。 若是无端杀掉这么多凡人,此事必将传上天庭,到那时九天玄境上,凌霄殿前,他又该如何面对天庭上的三千诸神? 当年将月御劈落凡尘他可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大家都认为他冷心冷情,心中只有巍巍天规。如今他又有甚么立场插手凡尘中事?他是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神,这里既然没有十恶不赦的妖魔鬼怪作祟,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甚么也做不了。 可这些振臂欢呼的凡人,分明比妖魔更卑劣,比鬼怪更可恶。 手中那团电光终归还是缓缓隐去,而后无力地垂手于袖中。 在灵鹫旁的另一间雅间之中,酒气漫漫,烛火沉沉。 矮几前坐着两人,忽然间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陡然蔓延开。 一只手指着楼下烛火明亮的大台,一个低沉人声轻轻在另一人耳边响起:“谢谨之,我也这么对你,好不好?” 那人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下颌被他掐着扭向台上,丝毫也撼不得。他闻言,浑身僵硬。 良久,道一句:“萧启,你真是个疯子。” 那与畜生相戏的戏码持续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众人看得有些腻了,往台上丢金银珠宝的渐渐少了。 于是便有人提着长长的棍上来,将两头畜生赶回笼子,抬了下去。珠碧亦被解开锁链,允许他休息一阵。他身上的纱衣破烂不堪,身下是一片淋漓血污。珠碧似一滩白花花的肉一般伏在台上,背脊随着他的粗喘微微起伏,过于消瘦的脊骨一块块地仿佛要冲破薄薄的皮钻出来。他真的很痛、很累了。 但珠碧心中明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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