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又道:“如果是这位鬼弟自己付,那么是可以报六成的。或者你花点钱给亲人朋友托个梦,让他在上头给你烧点儿?” “……”云舟哪里还有亲人呢,“我……没有亲人朋友了。” 鬼差面色不善:“哦,我懂了,你想赖账,是罢!” 两鬼尴尬在原地,锦画初来此地,吓得在云舟身后拽着他的胳膊,缩着脑袋半天不敢动弹。 可看云舟马上就要挨打了,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害怕,直接站了出来,说:“你帮我看看,我有多少钱!应该……应该能凑齐的!你不许打我哥哥!” “小曼——”云舟道,“你初来乍到,第一年忌日都没到,能有甚么钱?别闹。” 就算心知没人给他烧,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云舟挨打罢! 鬼差狐疑地打量了眼前这具骨头架子一眼,看着就穷酸,不像有家人的样子,肯定没甚么钱。 但死马当活马医,还是看看好了,收钱比较重要。 不看不要紧,一看傻眼了! 此人的账上,钱多得离谱! “唉呀妈呀——尊敬的两位贵客!”鬼差换了副嘴脸,“做一做全身修复吗?!给您二位走内部价,包准修得和生前一模一样!折八成!怎么样!” “……?” “……?” 云舟锦画面面相觑,都傻了。云舟赶紧问道:“你查查,是谁给烧的?” 鬼差应声去查,看了半天,道:“嗯,是位赵姓的公子,在前不久的清明节烧了一万两黄金纸锭!” 锦画大惊:“赵景行?!” “对咯!” 锦画对赵景行这个负心汉给他烧一万两金纸锭的马后炮行为一点都不感动,但有钱了,还是很高兴的。 拉着云舟的手高兴道:“云舟!哥哥!我请你做修复!!” 从机构出来的时候,两鬼都换了一副崭新的面貌,云舟修好了他开花的脑袋和摔烂的半张脸,接了十根指头,连死前被开水烫坏的口腔食道都修复好了。 锦画更不得了,加固好了骨头不说,整身皮都换了一张,听鬼差说,还是用的甚么当下最时兴的仿人皮,柔软细腻弹性好,还有许多种色号可以选呢。 锦画高兴地选了最黑的那个色号,修补好了当真和生前一模一样,完完全全看不出来是个烧死的鬼! 出了机构的门,云舟脸上无光,十分过意不去,歉然道:“你瞧我,说是要请你的,结果倒让你破费了,实在是……” 嗓音清越,如珠落盘,和生前一模一样! “不要说这话!”锦画蹙眉道,“给你花钱是最幸福的事了!” 云舟宠溺一笑:“走罢,小曼。” 换了一副新面貌,逃出枉死城,直奔鬼门关,混进拥挤的鬼魂里,成功溜了出来。 地府当值的鬼差,会在每年中元节时驻守在鬼门关旁,为出去的鬼魂发放引路冥灯,冥纸糊的,薄薄一盏,里头的灯光是幽青色的鬼火,生人看来瘆人的很。 这盏灯,能为返回阳间看望亲人的鬼魂照亮脚下的路。 为了防止有地狱或枉死城中服刑的鬼魂混在其中偷偷溜出去,每一个出去的鬼魂,在拿灯之前都需先在登记簿上写下名字,核验其身份信息,确认无误之后才能获得引路冥灯,成功到阳间去。 鬼门关前,锦画吓得两股战战,抱着云舟的胳膊,缩在他身后:“真的……没问题么?好像要核验身份……” 云舟拍了拍他的手:“放心罢,跟紧我,小曼。” “等会儿在簿子上写名字的时候,记得写本名,不能写你的花名。”云舟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鄙夷道,“你会写了么?” 锦画点点头:“会了会了,珠碧教了我八百遍,我终于学会了。” 云舟松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件黑色带兜帽的披风,给锦画一件:“披上。” “为甚么?” “我们是枉死城的鬼,不能让别的鬼看见,万一被识破了身份,咱们就惨了。” “哦。” 鬼门关是一座巍峨巨大的石门关,道路非常宽敞,供鬼魂穿过的关口两边浮动着青蓝色的鬼火,照亮一摞一摞的登记簿,簿子摆在条桌上,桌后是忙碌的鬼差,一个个核对鬼魂的身份,确认无误后,分发冥灯。 地府的鬼魂何止亿万计,每个鬼魂都想在这一天回到阳间,看望自己尚在世的亲人,工作量不可谓不大,即便加了许多人手,还是给核验信息的鬼差们累得眼珠子都脱出来。 忙得脚不沾地的鬼差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鬼魂,分发了一个又一个冥灯,下一回,来了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鬼魂。 “来,搁这儿写下名字,完了站到镜子前来——”鬼差眼皮也不抬,没好气地重复了今天说的第不知道多少遍。 黑袍下,伸出一只秀美非常的手来。 那手在簿上写下了一手清丽挺拔的三个字:“周青竹” 另一个又来写,写下了歪歪扭扭大小还不统一的:“萨曼·塔拉达” 两个鬼写完了也杵着不动,不过去照镜子,不耐烦的鬼差骂骂咧咧:“听不懂鬼话怎么地啊?麻溜地过去照哇!” 这镜子可以快速识别鬼魂的身份,若是枉死城或地狱中服刑,没有资格出鬼门关的魂灵,一照则会被原地打回他该待的地方,然后被该地方的鬼差抓去施以酷刑。 那只美丽的手,挑开了兜帽一角。 “好哥哥,照镜子就不必了罢。”兜帽一角下,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绝色容颜来。此鬼容色出挑,嘴角挂着一抹迷人的笑。 这下子,鬼差疲劳不堪的眼珠真的弹了出来,急色地给按回去,冲着此貌美鬼直流口水:“好标致的美人儿~~~” 秀美的手拂过急色鬼差的脸,仿佛羽毛轻浮水波,只这轻轻一下就酥得鬼差浑身发软,美人儿香香软软的手指挽做莲花状,风情万种地顺着鬼差的鼻子来到他一只眼睛的上眼皮处,轻轻往下温柔一拨,整副躯体软如无骨地倚到了鬼差怀里,吐出口如兰的气在他耳边,甚至伸出丁香舌舔了那耳窝一口,轻轻道:“好哥哥……奴家实在想出去一趟,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与我弟弟出去……” 美人儿笑靥如花,带着他的手,绕到自己身后去,暧昧一托:“来日奴家……必以身报答。” 美人儿的话就是阎罗圣旨,无有不从。 “小美人儿~~~”鬼差嘿嘿痴笑,“哥哥等你啊~” 云舟与锦画成功获得了两只冥灯,也成功出了鬼门关,一脚,踏进了阳间的地界。 锦画由衷竖起个大拇指,感叹云舟就是做了鬼,也有的是勾引的本事。 想了半天,一拍脑袋,疑惑道:“不对呀,你决定带我混出来的时候,咱们还没有修复好身体呀,也不知道我的账上有那么多钱,能做全身修复。” “嗯,然后呢?” “那你没有修复好身体的时候,是用甚么方法混出来的?” 锦画心想,没修复之前,整个脑袋都开花,半边脸还摔烂成那样,那样也能……勾引人? 想到往事,云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俄而才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不提过去的事,咱们的时间不多,走罢,小曼。” 作者有话说: 真与时俱进啊,地府也有整形机构了,还能走医保! 赵景行你不要以为你烧钱了你就能获得原谅,科科,拱远点!!! 俩活鬼出逃枉死城3 凄迷冷月,挂在南馆后院墙外快要秃光了的树杈子上。 风拂一阵,枝上泛黄卷曲的枯叶如遭酷刑般瑟瑟颤抖,发出沙哑凄厉的嘶嚎。有的挨不住这般风刑,纷纷脱离枝头,旋转飘落,落在冰冷青砖地上,又贴着粗砺地面被风推行向远方,直到撞上墙,碎了本就干枯发脆的,满是虫蛀的尸骨。 今夜天才将黑,尚还余最后一抹天光将隐未隐之际,家家便早早收了营生,闭户落栓,连院前屋后拴着的猫猫狗狗都不例外。 夜幕降临了,平日繁华的荆都城,此时宛若鬼蜮,丝毫闻不见一丁点人声。 每逢两条道路交汇的十字路口,都可见其地上摆放着许多盛着白米饭的碗,碗上竖插筷子一双,并香一柱,已是燃了过半,香灰堆了薄薄一层在饭上,灰白一片。 这些白米饭碗是专门供过路的鬼魂享用的,有的是阳间的善人所摆,有的是自觉时运不济霉运缠身的人所摆,无非都是为自己积阴德罢了。 寒月高悬,有鸦声传来。 打眼远远地瞧,那河边飘摇的柳下,飘飘忽忽地行来两只提灯人。 灯中幽青色的鬼火莹莹,将其中一人的手臂衬得更加煞白。 “我记得前面还有一个十字路口,哥哥,那里肯定还有饭吃。”锦画牵着云舟,拍拍他的手背,如此安慰。 每年从鬼门关出来的鬼魂有千千万万,十字路口摆的饭就那么一点,饿死鬼那么多,根本就不够分的。 基本都要靠抢,云舟文文弱弱的,那里抢得过他们? 每年基本都只能捡捡漏,抢了半天抢了那么点,基本只能囫囵垫个肚子。不过幸好,他能去找杨清逸,杨清逸不会让他饿着。 两鬼飘到了一处十字路口,云舟环顾四周,熟悉之感扑面而来:“小曼,这里……” 锦画指向南边,抿了抿唇,道:“进去就是花街啦,哥哥离世这么久了,记不起来了?” “……”云舟勉力一笑,道,“是太久了,差不多都快要忘了。” 十年,足够改变很多人和事,乃至景物。 锦画到处飘过来飘过去,看看有没有没被碰过的饭可以给云舟吃。 花街入口的巷子墙上,爬满了殷红的朱吻花。 云舟提着青灯站在花影下,唇上色泽,如同朱吻一般艳丽。嗅着花香,云舟想起了生前的种种过往。 “小曼,实在没有就算了。”看着不远处东找找西看看的锦画,云舟说,“我还能忍。” 话音才落,便见锦画在巷子深处惊喜地朝自己招手:“这里这里!哥哥快来!” 锦画指着不起眼角落里,一只盛满饭菜的碗。他太高兴了,没有看见身后正东倒西歪地,走来一个浑身脂粉气与酒气的醉汉。 “小曼——”云舟蹙眉,扬声道,“身后有人,当心——” 锦画才反应过来,正要回身,下一瞬就听见“砰”一声,低头一看,饭碗被人踹翻了。 那人醉得糊里糊涂的,踢了碗就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没看见巷中一前一后地站着两只鬼,在鬼没有特地现身时,生人是看不见鬼的。 一般人若是不小心踢了供给鬼魂的饭,必会战战兢兢跪下来拜两下大呼罪过,请求原谅,但这人莽得很,心无半分敬畏不说,还骂骂咧咧地再踢了那碗一脚,给那碗踢得飞了老远:“甘里娘的臭狗屎……嗝……少挡爷的道!晦气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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