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句话就消失不见,谢寻长舒口气,又倒了回去。 这病来回折腾了近两个月,谢寻的身体才将将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可以下床活动,乃至处理公事了。 两个月,足够改变很多事。 萧启大病初愈回到朝中接手落下的政务时,很多事都已经不在他掌控之中了。 心机多疑如他,怎么不知背地里是谁人在捣鬼? 面对着这个他一心相待,却对他只是假意逢迎逢场作戏的谢寻,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掉在沙砾之中,摔得粉身碎骨。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像一个接一个的大棒,砸得萧启遍体鳞伤。 他这一生所做的,罄竹难书的恶行,他极力粉饰的那些肮脏下作的手段,像被撕开了痂的疮洞,暴露出恶臭熏天的脓。 他这样的恶人,本就没有人真心服他,为他所用的,不过是被他拿捏住了命脉而不得不效忠于他。譬如已经身死的平西候,譬如为他赴汤蹈火的死士。 还有很多很多爪牙,如今,都没有了。 天下人皆恨不得生啖其肉,没有了这一根根爪牙,他如今的权势、地位,一夕之间都将灰飞烟灭,他会从高高的权利位置上摔下来,一头掉进十八层地狱,粉身碎骨。 已经无法力挽狂澜了。 从高位上落下来的一瞬,他看到的一眼,推他下来的人,是在他身下喊了很多年哥哥的,他最爱的人。 甚么都没有了。 无尽的失望、以及将他灭顶的悲伤交织在一起,于心底弥漫出滔天的恨意。 事到如今,即便他再想视而不见,再如何欺骗自己,这场温存的美梦也再维持不下去了。 萧启缩在墙角里,像被欺辱的小时候,握着双手,咬着拇指指节,委屈得失声痛哭。 他不怕身败名裂,不怕千刀万剐,只是悲伤难过,为甚么穷尽了真心,到头来,还是得不到一丁点纯净的爱意。 悲伤被烧光了,大火过后,只余满地名为仇恨的灰烬。 找到谢寻的时候,他还在他们夜夜同床共枕的寝房里,平静而温和地看着窗外西沉的落日,手中握着一只金黄的橙子。 橙皮被均匀地剥开,绽开在手心里,托着中间黄澄澄的果肉,被苍白的手指剥开,一瓣一瓣,往嘴里塞。 谢寻一贯喜欢吃橙子,酸甜多汁,在他们“相爱”的这些年,萧启总是天南地北地搜罗来品质最好的橙,摆在他跟前,供他变着花样地吃。 谢寻吃橙的方式颇为优雅,需得先拿小刀从果子表皮顶部往下划到底,共八条,方便他剥。划过皮之后的橙子,从顶部往下剥,就可以剥下一朵漂亮的橙皮花,还能保证果肉的完整,果汁也不会淋漓得到处都是。 萧启来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也不言语,默默从筐里挑了只饱满圆润的橙,也不用刀,就徒手蛮力去剥。 一个一个,剥得飞快。 谢寻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塞入口中的橙瓣在他回来之后就已经如同烛蜡,再尝不出一丁点味道了。 谢寻怎会不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深知此时自己已是蟒池旁瑟瑟发抖的兔子,下一刻就要被巨蟒活吞了。 萧启动作很快,片刻便剥好了好多个橙子,放在桌上,一一排开。 谢寻头皮发麻,呼吸也不自在,许久,故作平静道:“吃不了这么多,哥哥……” 萧启扯了扯嘴角,挑起一丝笑容,并不停止手中剥橙的动作:“阿寻不是喜欢吃?多吃些,没关系。吃完了,哥再给你买。” 压抑的气氛让谢寻几乎胆裂,再也忍不住,想要逃离,他站了起来想要逃,却被大手桎梏住,又拉回了座位上:“哥……” 萧启宠溺地笑了笑,沉稳的面容暂时看不见异常的目光。 这样的萧启,才更让谢寻胆战心惊。 “剥橙子剥得指甲都黄了,”萧启牵起他的手,心疼地说,“哥来喂你。” 话音落,萧启拿起一只已经剥了皮的橙,从中掰开,一瓣一瓣,送到谢寻的嘴边。 谢寻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张开嘴,将送到嘴边的橙瓣吃进嘴里。 甜中带酸的汁水在口腔中弥漫,谢寻发现萧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一口尚未吞下,下一片橙瓣已经送到自己唇边。 “我……”谢寻浑身汗毛也立了起来,语气都虚了,“我还没有吞下去……” 萧启笑而不语,只将手中橘瓣往他嘴里又塞了塞,温柔地问:“阿寻,你爱我吗?” “……”谢寻无法只得张嘴接纳,加快了咀嚼与吞咽的速度。 “问你呢,阿寻。”萧启一瓣接一瓣往他嘴里塞,没有片刻停歇。 谢寻只能颤抖着声线,从极度惊恐的喉腔中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调:“爱……” 萧启却并未打算放过他,一遍一遍问,不曾停歇。从一开始的一瓣瓣到后来干脆半个半个塞,动作越来越快,语气却依旧平静:“你骗我。” 谢寻的嘴已经被橙子塞得完全闭合不上,连舌头也被果肉顶得无处可去,惊恐欲绝的谢寻扳住萧启的手奋力往外推,眼角滑落了泪水,乞求的目光也换不来萧启一点心软。 萧启依旧剥着橙子,也不再分开果肉,一整个强硬往他嘴里硬塞,塞得谢寻喉头颤抖欲呕:“嗬——嗬啊……” 萧启桎梏着他的后脑,依旧不停歇地塞着果肉,暴起的掌筋掐烂了果肉,爆溅开金黄的果汁。 “谢寻,谢谨之——”萧启目眦欲裂,全然疯了,“你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到现在,你还在骗我!” 谢寻肝胆俱裂,拼了命地摇头挣扎,直到被萧启一阵大力掼到地上去。 萧启发了疯当真恐怖非常,对着昔日爱人已然全无怜悯之心,并两指插入他满满当当的嘴里,勾住上牙床,不顾谢寻惊恐万分的哀嚎,暴力往后拖—— 桌歪椅斜,上头盛放着橙子的琉璃果盘应声而落,碎裂在地,溅开了一地碎片。 萧启拖麻袋般将之拖到墙角,继而抽出手来箍住谢寻的后脖颈,用尽全力地,撞向墙面—— 一下一下,丝毫不留情。 “贱人,”萧启陡然拔高音调,手下再度用力一撞,“本王对你仁至义尽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本王的真心你弃若敝屣,既然你的心永远也捂不化,那么谢谨之——” 萧启满面被泪浸得湿冷:“你便来尝尝本王的手段!”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人管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萧启发癫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09章 群狼盘中餐 谢寻的眼前一片通红,在被萧启桎梏着脖颈猛力砸向墙面的时刻,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橙肉也多半随着暴力一点点不受控地吐出来,掉在地上,沾着血,触目惊心。 口腔有了空地,惊恐绝望的呼喊有了宣泄的口子,像终于冲破了闸的滔天巨浪,汹涌着呼嚎而出。 趁萧启力疲停顿了片刻之际,谢寻为求生,手脚并用地试图逃离他的魔爪,然而没能爬出几步,却又被他扯着手臂给拽回来,仰掀在地,一个一个沉重的耳光落在谢寻苍白沁血的脸颊,飞快地肿起一片。 “萧……萧启——!” 满目飞溅的鲜血也换不回萧启彻底决堤的神智,对于眼下这个昔日爱不释手的珍宝,萧启几乎下了死手。 “为甚么这样对我——”萧启那像猛兽锋利指爪一般的大手,因滔天的恨而咯吱咯吱作响,本就瘦弱的谢寻在他跟前,不啻于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羊,快要被他活活肢解了。 “谢谨之,你这个贱人——”剧烈的掌掴声不绝于耳,“你和萧铭那死鬼玩意儿就应该早早死在本王手上。” 想到往昔种种不堪屈辱,萧启恨不欲生:“我怎么会留你到现在,让你害我至此……害我至此——!!!” 死亡的威胁之下,即便是瘦弱的兔子也有反抗的本能,谢寻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了力气,竟将萧启整个掀翻在地,现下的情形不容他喘匀了气,谢寻抓着桌脚踉跄站起,眼眶里进了血,蛰得他睁不开眼,他根本连路都看不清,情急之下一心想要离开这个魔窟,只能凭着记忆里大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往外撞—— 可莫说他已是强弩之末,便是好生生地,他一个平生只与书卷打交道的文弱文人,哪里又敌得过高大孔武的萧启呢? 踉跄的双脚尚还未踏出门槛半步,身后的魔爪便再度攀抓上来,谢寻嘶吼着,被他抓进了房中。 “谢谨之,”萧启抓过了早已掉在地上的,谢寻用来剥橙皮的那把水果刀。 刀尖锋利刀刃纤薄,如今握在萧启手里,倒成了催魂夺魄的利刃。 萧启握着刀柄,一下一下,捅进了谢寻的身体里,刀刀避开要害,比一刀穿心来得还要痛苦。 痛不欲生的嘶吼伴随着飞溅而起的鲜血炸开在萧启耳边眼前,任谢寻再怎么苦苦求饶也太迟了。 那鸳鸯丸一份两颗,谢寻受此非人酷虐,服下药的萧启同样感同身受,萧启只觉浑身血肉都被切开剁碎,可就是这样的痛楚,和心中的痛比起来,也根本算不上甚么。 萧启想起小时候,他在那座冰冷的皇宫里,孤零零地一个人穿着破皮烂袄,再一群金贵的真龙子孙面前接受无休无止的羞辱折磨,而这个人,白白净净的枝上白梅,他就看着。 他就看着。 甚么也不做。 沉默的人亦是帮凶。 唯一的豆包,也被他当着萧铭的面,一脚踢进了太液池里。 怎么不恨呢,怎么忘得了呢。 这些过往种种,萧启都可以不计较,只要谢寻一颗真心,过往的屈辱和怨恨,他通通都可以忘记。 可是他就是一根含不化的冰针,不论穷尽怎样的真心,也还是会在最后时刻,狠狠扎穿他的心。 想至此,萧启更加暴虐,挥刀刺进谢寻破碎的身体,血涌如注:“我对不起天下所有人,唯独没有对不起你!谢谨之——到头来你还是这样对我!!!” “你和萧铭那伙人都是一样的……”萧启滚烫的泪落在谢寻身上,“一样的下作、恶心!” 谢寻辩无可辩,只能缩成一团,任他发泄。 直到萧启筋疲力尽,无力丢了手中刀,跪倒在地抓起谢寻乱糟糟的长发,往上猛拉,逼他暴露出脆弱的脖颈:“谢谨之,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谢寻沉默了。 萧启一连问了两遍,谢寻还是无动于衷,垂着绝望破败的双眼,连一个眼神都不再施舍。 第三遍,萧启等来的,是他缓缓摇动的头颅。 “……”萧启这二十年来的企望,和一颗真心,在此刻像个笑话。 预料中的怒火意外地没有掀起来,萧启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或者说,是绝望。
142 首页 上一页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