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不要和他再有联系,少玩藕断丝连那套,他的亲情电话每次都打给你,陈卫枰不知道,但我清楚……” “行,不过你怎么保证你会按我说的去做。”陈解咎面色如常。 “照片,信件,甚至录音,从交易开始,我和许榴的来往,全部复制一份发给你如何?” “好。” 章恩暮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玩极了,他许榴一朝踩空进了监狱,竟成了个香饽饽,早知道你又何必那么糟践他呢?” 回应章恩暮的是如死一般的寂静,章恩暮再去看陈解咎神色,却是看不懂了。 陈解咎依旧面色平静,无法从中窥见一丝想法,但周身的低气压昭示着情绪的郁闷。 章恩暮走之前,扬声警告:“说到做到,别给老子玩仙人跳。” 门被关上,陈解咎无声叹气。 早该回到这样的生活。 章恩暮的照片一张一张寄过来,陈解咎把它们和之前的收拾到一起,那年中秋,许榴的电话他挂了,许榴也没打第二次了。 秋去冬来,在陈卫枰的监视中,他依旧“毫无察觉”的继续着学习,大四实习,陈卫枰发来讯息,字里行间希望陈解咎回国到深港来。 陈解咎不能回去。 此时此刻,他不仅不能去深港,反而还要和深港极力撇清关系,用Vega的话说,他这是要大义灭亲。 当年母亲因为发现陈卫枰与境外势力勾结,企图带着对方去自首,争执之中被推下楼,自己亲眼目睹这场景,惊骇过度,大病一场,再醒来时大脑的保护机制已让他将这一切忘记。许榴大学时,自己应邀去暄城大学看表演,其中一个女演员应道具失误坠落在他眼前,他再次昏迷,迷迷糊糊中将消息传达给了许榴,而后自己醒来后却忘得一干二净,许榴不知是想要帮他,还是仅仅出于要拿陈卫枰把柄的心理,暗地里查了这些事。 许榴来到陈家是在陈卫枰行凶之后,且这件事当年做得天衣无缝,陈卫枰当然不会觉得许榴会偶然间知道,况且陈卫枰生性自大,一直觉得是自己在控制许榴留在深港,至于许榴利用这份职务之便查探公司账务,他是想不到的。 那日在渭清,许榴早早造访,将所查到的资料——从深港初露端倪的伪造账单,到漏洞百出的错误报税流程,以及陈卫枰利用“Ruchun”也就是Vega家族企业的帮助,从国内新闻市场获取的大量不合理份额,甚至在某一份两人的通话记录里,Vega的父亲言辞闪烁地表示华国国家新闻总部里,有自己精心培养的亚裔心腹。 这一切被许榴藏在了那本名为《祛魅》的书里,许榴在倒数第三页的某个空白处,拿铅笔手写了一串网盘链接和密码。 如果陈解咎真的认真读了这本书,或许他会在他们分开之前了解到真相,但他没有,即使许榴已经多次暗示,但当时的他从未想过去真正了解许榴的兴趣。 最初的他,并没有他自己所想的那么爱许榴,他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见色起意套上一层没那么刺耳的外壳,自欺欺人自己的爱有多纯粹罢了,到底不过逐魅而起。 许榴想要什么呢,不过是自由,不过是摆脱陈卫枰。可真是好笑,早些年的自己竟觉得陈家之于许榴是个好的存在。 一切又回到最开始,他和许榴互不联系,如同陌生人,兜兜转转快四年,许榴给他送来了一份真相,而后转身从他的世界离开,不留一点让他能于午夜梦回时用来慰藉的情感。 一年后的某个春日。 新的越洋信件如期而至,门外空空的邮箱终于再次迎来了客人,陈解咎从毕业典礼上离席后,赶到了公寓,他将信件拿出来,没急着拆,而是带回了书房。 在隔了层纱幔的柔和阳光下打开来,里面是几张许榴的照片、抬头是章恩暮的书信,以及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两名被鉴定人分别是“陈卫枰”和“许榴”,看完全部,他明白了章恩暮的意思。 陈解咎并不觉得许榴会是冒牌货,许榴的薄唇和陈卫枰如出一辙,况且许施颜并没有理由欺骗陈卫枰。 所以眼前这张“证明”许榴并非陈卫枰亲生儿子的亲子鉴定报告,是陈卫枰动过手脚的。如今许多鉴定机构并非国家所有,其中猫腻数不胜数,陈卫枰身居高位,想要改变结果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陈卫枰做这些的目的很简单,一周后许榴将刑满释放,陈卫枰便把这份鉴定报告公之于众,让许榴被彻彻底底扫地出门,再无翻身的可能。 而许榴一旦如此狼狈地离开陈家,之于外界而言,便是和深港、和陈卫枰划下了刻骨铭心的烂账,届时许榴纵使有陈卫枰一千个一万个把柄,孤木难支也不可能真奈何得了陈卫枰,一个是道德败坏的前服刑人员,一个是从来没有过丑闻的大老板,众人只会认为这是许榴因为逐出家门事件怀恨在心所以胡编乱造的诬陷罢了。 陈卫枰打得一手好牌。 陈解咎在这张纸下面翻出一张纸,章恩暮的话很简短——“你知道解决方法。” 他当然知道,他知道解决方法,也只有这唯一的解决方法,那就是提前陈卫枰一步,把许榴留给他的东西公之于众,让全社会来审判陈卫枰,审判深港。 许榴会是安全的,自由的,可是这会毁了陈家,同时也毁了他自己。
第48章 暗室欺心 天意弄人,世间的事又偏有那么巧,三日不见陈解咎有动静,章恩暮终究沉不住,送来催促的话,而陈解咎终是没有下定决心。 他不是圣人,也没有如影视剧里演的那般为爱痴狂,他知道陈家倒台意味着什么,如果他做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挽救许榴,而落得个如此下场,那未免太亏,许榴还不晓个中实情,认为全靠章恩暮帮衬。 他在给章恩暮的回信里这样写:“许榴要救,但不能拿深港换。” 他有私心,他须得让许榴知道,让许榴日后清清楚楚的知道,如今的一切,是谁在做。 陈解咎要和陈卫枰摊牌,他只需暂时和陈卫枰闹起来,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陈卫枰便顾不得去收拾许榴,等许榴出狱,他便顺势回国,只要他能回去,能见上许榴一面,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果不其然,当他在电话里和陈卫枰吵起来后不久,章恩暮告诉他,陈卫枰不知是因为忙得紧还是怎么的,鉴定书一直按着不发,反而是先忙着和暄城传媒中心活络关系去了。 陈解咎还记得那里面有个徐蔚方,把消息递出去后不过几天,章恩暮却带了个不好的回复来,说是徐蔚方早在两年前便调去他地,至于原因,只说是徐蔚方自请去地方,至于去了哪,却是机密事说不得了。陈解咎便晓得这事怕是难办了,以深港在暄城的地位,说动暄城传媒中心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年十二期的头版保不齐哪天上面就冒出个深港和Ruchun来,再之后饶是自己再想拉扯回深港的名声,在大众心中这俩却是已经绑牢了,不是单单靠自己就能抹去的。 偏生许榴又是干这行的,有能力又懂行业规则,在外人看来,早些年陈卫枰确实是实打实捧了这一号人上高位,圈子里都清楚陈卫枰看重许榴,是许榴自己不争气才落了个牢狱之灾。 当然那是外人看来,陈解咎已是又梳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已经窥见全貌。勾结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自瞒着各自的国家政府,互相捞油水走便利罢了,比起真的合法合作,不过是平常转速资金时会多走上几条灰色地带,多抽些补贴,再阳奉阴违一番还能落个民族企业的好名头罢了。 粘了腐败,但只沾了一点模棱两可的,更何况本就不是真的替国家办事,倒也不算明目张胆的违背。 这事难说就难说在这不确定性上,陈卫枰是利欲熏心还是别有苦衷陈解咎不下定论,但他知道陈卫枰大概率不会收手了,毕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他想起自己临走时对方交代的话,那时陈卫枰看他时的眼神就已不大好寻出父爱了,他那时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如今倒明白了,陈卫枰是个真寡情薄意的,此事谋划阶段若败露,那便祸水东引至许榴那处,只说许榴假公济私擅作主张就行,许榴是蹲惯了大牢的,陈卫枰倒也不觉得愧疚。 要是没出事,那便迎陈解咎归国,自个先稳稳情况,然后交付于他陈解咎。 哪头陈卫枰都不吃亏。 这事要是放在四年前,陈解咎是决计想不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许榴要自嘲自己只是陈卫枰用来磨他的一把刀了。 陈解咎暗暗叹气,又将章恩暮新寄来的东西收好,回过神听到楼下声响,一下楼看见是Vega回来。 Vega已许久不回,这次回来却也不是收拾东西,面色不大好,看见陈解咎只说:“你做什么了?为什么我父亲忽然开始问我我们俩的感情状态了?” 原来这才是陈卫枰的反击,陈卫枰要他做继承人,又和他关系不睦,从来风光自大的陈卫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亏了,便要来压他这一头让他不痛快,陈卫枰哪里看不出来他和Vega没有感情,就是要想着法子恶心他。 陈解咎把事情一一说了,Vega便催促起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如今许榴已经出狱了,根据章恩暮传的话来看,许榴不肯受章恩暮太大恩惠,出去后依旧在陈家住着,只是如今许榴无依无靠,许施颜已死,陈卫枰也不再表露出看重,旁支和下人们心里明镜似的,对许榴该是什么态度也不用多掂量了。 早些年跟着许施颜有感情的阿姨早退休了,许榴一回陈家见着的全是陌生面孔,陈解咎已能想出许榴脸上会浮出什么表情,大抵是难堪又不悦的,可又只能忍着,像少年时忍受自己的冷眼冷语一般。 陈解咎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想,许榴可真的活得艰难。 又过几天,陈解咎原本打算再按着不动一段时间,只由着陈卫枰施压地那般和Vega走得近,刻意地让某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吃吃新闻保底,只需传到陈卫枰耳里便好。 他是在章恩暮新一批照片来时感觉不能再从容的,章恩暮分明是故意的,那照片的视角绝不是普通朋友能接近到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许榴竟不是在陈家,这个陌生的环境,陈解咎只需想一秒,就晓得是章恩暮家里。 许榴大约是喝了酒还是发了烧,脸上一片不正常的红色,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睡,身上只穿了件白细绒家居服。 又想到许榴信里的“章哥”,气不打一处来,饶是现状他早已有预料,但一想到许榴竟就这样轻易原谅了章恩暮,还是不舒服。 也不知是气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想许榴真是不记疼,章恩暮当年做了多少混账事,如今给点恩惠便又要和对方冰释前嫌了,他又在心里默默存了一丝庆幸,既能谅了章恩暮,那是不是也能考虑着再真心接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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