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走,都是命。 廖远停在村里呆了一段时间,不少叔父都知道了他在贫困村,在饭桌上说忍忍就好了,两年时间马上就过去,到时候一调回来,话音止到这儿不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默契笑起来,廖远停笑着没说话。 结束,他依旧选择回彭怀村,廖华恩坐在车里看着他,“你妈妈很想你。”廖远停眼底泛着冷冷的腥红,转身走了。 司机大气不敢出,廖华恩揉揉眉心,关上车窗。 车行驶到村室一半,越来越慢,廖远停看倒车镜里的李单犹犹豫豫,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李单呃了一声,说:“书记,那好像是……刘学。” 刘学?廖远停皱皱眉头,这蠢的该不会等自己一天。他的语气有些重和不耐,“停车。” 车灯照着那个瘦弱的,破破烂烂的身影,廖远停站到车头旁,看着他踌躇地向自己走过来,有些看不清似的步伐很慢。 他两步走过去站到他跟前,把车灯挡着,刘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到他瞬间喜笑颜开:“你回来啦!” 廖远停低头看着他,不知道他高兴什么,但他就是非常高兴的,眼睛亮亮的。 他高冷的嗯了一声,朝村室走,走两步发现刘学停在原地没动,有些咬牙切齿,“傻站着干什么?” 刘学一听,立马屁颠屁颠地跟过来,嘿嘿地傻笑。他等了一天,昼夜温差有些大,冻得鼻子有些红,但主要是晚了,他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廖远停休息,就没敢跟着他,其实他来也就是想问他一句话:“你喜欢什么呀?” 廖远停一顿,“什么?” 刘学以为他没听清,大了些声音:“你喜欢什么呀?我好送你呀。” 廖远停诡异地看他一眼。 这一眼把刘学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觉得这不是生气和愤怒,他今天想了很久,送人礼物应该送对方喜欢的,于是他就来问他,应该没出错呀。 廖远停不回答,他就问他第三遍,“你喜欢什么嘛?你说了我好送你呀,我想送你喜欢的,不想惹你生气,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嘛?” 他的鼻子闷闷的,语气软软的,说话跟撒娇似的,锲而不舍的在廖远停耳边念叨,愣是念的他感觉有一股冷风顺着后颈窜到后脑勺,让他头皮发麻,酒都清醒了大半,精神了。 他形容不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很奇妙很诡异,喝了的酒仿佛运作到胸腔去了,让他脑子清醒了,心里湿软湿软的。 他是有些笑意但又克制住不表现的,“我没什么喜欢的。” 刘学愣了一下,嘴唇下撇,又夸张的眯起双眼,像只狡黠的猫。他做这个表情像是知道了廖远停的幼稚,让廖远停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这什么表情。” “我不信!”他大着胆子反驳,像是知道廖远停几次三番帮他,又像是奶奶和他说的朋友一词在他心里给他镇定剂,让廖远停感觉他有些张牙舞爪的。 但这种没有分寸的逾越并不让他感到讨厌,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喜欢,是一种似乎看到了这个小傻子最真实的一面和不为人知的一面,让他颇感兴趣,“你觉得我喜欢什么。” 刘学丧气的摇摇头,这个问题他今天绞尽脑汁想了一天都没想明白,他要是想清楚,还问他干什么呢?他就是不知道不确定才问的呀,这样送他礼物他就会喜欢了吧?刘学的表情有些可怜,自顾自地蹲到角落里抱着自己,和他等廖远停蹲在阴影里的姿势一模一样,廖远停看着他这样,心里就有些闷,好像他被谁抛弃了似的孤独无措,让任何人都可以伤害。 他朝刘学招手,刘学就走过来,他突发奇想,挥挥手,刘学就走回去蹲着,他又招招手,刘学就又过来,他又挥挥手,刘学就又蹲回去,不会生气似的,眼里虽然有些茫然,但还是很乖巧听话,廖远停再次朝他招招手,他就又走过来,廖远停眸色有些深,身上裹挟着酒气,伸手捏着刘学的脸颊,迫使他又朝自己走近一步,刘学被迫仰头看他,眼神有些躲闪,耳尖悄无声息的红了,廖远停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他的脸颊两侧的软肉轻轻捏了捏,软乎乎的。 “想送我礼物?” “嗯。”刘学艰难地应答。 廖远停说话间的气息都到了他的脸上,让他也晕乎乎的。 “背上的伤还疼么?” “不、不疼了……” “我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刘学的睫毛颤了颤,眼眶很湿润:“疼……” “疼?” 刘学点头,清亮的泪顺着眼尾就滑下来了,像是知道自己经常说谎,又像是被他这句话吓到,还像是一种突然被关心的无措,让他心里酸的要命,不受控制的就哭了。 廖远停微微皱眉,凝视他,拇指抹掉他眼尾的泪,松开他,转身拿药。 刘学抽抽鼻子,捏着自己的衣角,将衣服脱了。 廖远停抽张纸,食指弯曲抬起他的下巴,将他的泪擦干净,刘学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廖远停对上他的视线,慢慢停下动作,沉默的和他对视,片刻后垂眸开药盒,刘学转过身。 上完药,刘学就走了,他两步一回头,廖远停坐在窗边抽烟,看着窗外朦胧的月亮,久久没动。
第9章 刘学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廖远停是一条青色的神龙,龙头那么大,龙须那么长,龙啸声那么骇人,在空中腾云驾雾,他仰头看他,他盘旋在自己头顶,从高空中冲到自己面前,差点把他冲倒,但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这是廖远停,他伸手摸他的龙头,他却张嘴要吃了他,那么锋利的牙齿,刘学在梦里闭上眼,在现实中吓醒。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心跳剧烈,手抚着胸口喘息,毫无困意。 天泛起鱼肚白,天亮了。 他心有余悸的将这个梦告诉奶奶,徐喜枝说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是他从不做梦,奶奶摸摸他的头,说你梦到的是廖远停的元神。 元神?刘学听不明白,奶奶就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和他聊,说人么,都是有轮回的,这就跟命有关,有的人上辈子积德,这辈子就托生的好,上辈子不积德,就有可能堕到畜牲道,任人宰割。刘学听的一知半解,也想不起来问自己,只有满脑子的原来是这样,原来廖远停上辈子是条青龙,怪不得他这么好看。 刘学迫不及待的把这一重大发现和廖远停说,廖远停就四个字,封建迷信。 但刘学津津乐道,很自豪,看到李单都和李单说,你知道吗,原来廖远停上辈子是条青龙。 李单看看廖远停,看看他,觉得挺正常的,因为上辈子是条青龙,所以这辈子托生到市委书记家成为达官显贵,这因果的相当有道理啊,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梦是刘学梦的。 一个傻子做这样的梦,含金量下降一半不说还有些玄幻。 刘学很兴奋,恨不得昭告天下,龙啊,龙多厉害啊,那可是神话里才有的啊,直到廖远停看不下去警告他,他才捂住嘴巴噤声。 龙?廖远停嗤笑,他从没觉得自己是有什么本事的龙,更别提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因果联系,全是骗老人小孩儿的玩意儿。要真有联系,他还真不想托生到这所谓的市委书记家,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没法做主,连寻找自己另一半的权力都没有,真他妈恶心。 他面色难看,心情烦躁,头痛就席卷而来,李单悄咪咪的退了怕引火上身,刘学看着他痛苦的模样,隐约知道又是自己惹的,如果不是他一直吵他,他就不会难受,他站在原地很长时间,最终鼓起勇气朝廖远停走去。 廖远停的头疼和奶奶的头疼有些像,他经常给奶奶按摩,给廖远停……应该也可以的吧。 但这次他学乖了,没有轻易上手,而是先征询廖远停的意见:“我可以帮你按按嘛?我经常帮奶奶按!” 廖远停掀起眼皮看他,沉默片刻,同意了。 刘学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后,摁着他的太阳穴缓慢地转圈,他的手有些凉,廖远停体温偏高,被按的很舒服,眉眼慢慢舒展,心绪平静下来,连头痛都缓解了。刘学看他不再紧绷,很开心,感觉自己还是有点作用的,嘿嘿笑两声。廖远停被他逗笑,语气带着懒洋洋的笑意,“笑什么。” 刘学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就是傻笑。好像跟他呆在一起就是开心的,看他开心舒服自己就也开心舒服。 廖远停笑着叹息,“刘学。” “嗯?” 廖远停却没再说话了,过了片刻,感觉可以了,就让他停下了,很真诚地看着他说:“谢谢。” “没关系,没关系。”刘学开心死了,能帮助廖远停,能让他不头痛,简直是太棒啦,他笑地很满足,很纯粹,让廖远停的心情也跟着轻松愉悦了,他发现刘学好像就是有这个本事,或者说只要跟他待在一起,他就很少烦躁,像一块儿冒着白烟的热铁扔在了清水里,瞬间没了脾气。 他站起身,奖励似的摸他的头,“晚上给你带好吃的。” “好耶。”刘学眨着眼看他,眼里明亮。 “再来就别再门口蹲着了。”他拉开抽屉,掏出备用钥匙,递给他,“直接上楼。” 刘学握着钥匙,紧紧地握着,重重点头:“嗯!” 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就会好奇他的全部。比起如何让彭怀村脱贫致富,廖远停更好奇脱贫工作到底是怎么进行的,脱贫户现如今是怎么生活的,而与这些同等好奇的,是茂德村的卖淫主使,听庄泽翰的意思,现在不仅在市里,似乎过的还顺风顺水,许兴亿,许兴亿是谁?而比起这些,更让廖远停好奇的,是刘学。 让李单调查的他父亲的动向迄今为止音讯全无,韩书德说他哥前两年出事死了,刘学前两年发疯的,难道是被这件事刺激的?如果是出事死了,属于意外,对方就没有进行经济赔偿?刘学和他的奶奶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刘学的父亲就一次都没回来过?一个个的全是未解的疑问。 刘学看起来一问三不知,老人九十多岁,还属于他们的家事范畴,廖远停没身份过问,但韩书德嘴里的话他又不信,只能他自己查。 他调了刘学的档案,看到了学校一栏的填写,直奔他两年前就读的学校。 门口值班室里坐着个老大爷,黑瘦黑瘦的,瞎了一只眼,磕着烟斗,用充满沙砾的嗓子问廖远停是谁,干什么来的。 廖远停说是乡里的干部,找校长,大爷上下打量他,将信将疑,廖远停递给他一包软中。 大爷哼了一声,接过烟塞兜里,扭着生锈的铁门,擤擤鼻子,说:“进来吧。” 破,旧,又破又旧,还小,如果不是门口立的牌儿,廖远停一脚油门就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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