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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抽烟。”他转身朝桌边走去，却听到楼下吵吵嚷嚷。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刘学明显慌了，看看他，看看后头，廖远停又大步朝门口走去，刘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想拦廖远停又不敢，他又闯祸了，又让廖远停知道了。 廖远停打开门往下看了一眼，微微偏头看身后紧张兮兮的刘学，看到他往后退的小碎步，问：“怎么回事儿。” “我……”刘学脸色白了白，“我……” 廖远停关上门面向他，“说话。” 刘学看着他漆黑的眼，张张嘴，木讷的：“我……我咬他了……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咬他？” 刘学像是经常经历这种场合和质问，为什么闯祸，好像他最开始还会说为什么，但每次说完都会换来更深的报复和毒打，仿佛他说的真相都是虚空编造的谎话，久而久之他就不敢说了，怕惹来更大的麻烦，一切往自己身上揽就好了，反正的确是他干的，的确是他错了。 他沉默的像个哑巴，廖远停耐心有限，正想问他最后一遍，就看他垂着头，准备往楼下走去，一副做好准备的模样。他不傻，廖远停突然有这个想法，他不傻，他知道下去就要挨打，但他没有其他办法，所以只能接受。被冤枉、挨打、被侮辱、挨打，说还是不说、争还是不争，最后的下场都免不了是挨打，他清楚，所以他干脆放弃，偶尔的反抗属实是被逼无奈，狗急跳墙，但他也知道反抗的后果。 廖远停一把拉住他，将他扯回办公室，“在这儿等着。” 刘学茫然地看向他，他脱了外套，将衬衫袖子卷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笑了，“我看看还有没有王法。” “他偷我的烟！” “对对对，我们在超市门口打牌，回神烟就没了！” “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就是欠管教！” “……这是怎么了？” 廖远停慢悠悠从楼上下来，看着这群讨要公道的老汉，笑的友好亲切，韩书德在一旁摇头叹气，简略的将杂七杂八的告状复述：“刘二，偷人家烟，让人找上门了。” “偷烟？偷谁的烟？” 廖远停有些惊讶，“他为什么偷烟？” “那谁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述说着刘学的罪行，廖远停越听越惊讶，原来他这么厉害呢？韩书德看出来他的嘲讽，压低声音说：“这刘二，真不是大家冤枉他，他半夜三更挖人家祖坟，可恐怖了。” “原因是什么？”廖远停笑着问，“凡事都有原因，就像杀人有动机。”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变，“就像大家现在来村室一样，目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为首的老汉举起手，“烟，医药费，都给我赔出来。” 他虎口上豁然一个清晰可见的紫红色牙印。 廖远停看着他身后的人：“你们都看到刘学偷烟了？” 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点头。 廖远停看向老汉：“你抽的什么烟？” 老汉有些不耐烦了，他就看个烟盒，哪看到什么牌子，“你管我抽什么烟，你谁啊？” “怎么说话呢。”韩书德率先怼老汉，“廖书记，市里新下来的第一书记，选调生，来咱这儿锻炼的，说话都客气点儿。” “哦，大学生啊。”老汉嗤笑一声，二十郎当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还在这儿出头，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他烦躁地重复，“别说那没用的了，现在就是找到刘二那小逼崽子给爷赔钱，道歉！” 廖远停忽然觉得这群人很有意思。天高皇帝远，他们上了年纪，天不怕地不怕，个个跟穷山恶水的土匪似的，真舞刀弄剑死了也就死了，烂命一条，没了追求反倒没了谄媚讨好那套，倒有些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意思。 廖远停看向韩书德，问：“韩书记，这种情况通常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摆摆手，“已经让人找刘学的奶奶去了，把人带过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照办呗。”他似是知道这样说有些遭天谴，连忙给自己开脱，“主要你看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拽些词儿来加重自己的理由：“都说要人证物证，你看这，人有人证。” 韩书德又说，这次声音更低：“你要不让他……他心里畅快，他三天两头给你找事儿，就别说这烟真是刘二偷了的，就算不是他偷的，也得算他倒霉，哎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嘛。” 廖远停深深地看着他，看的韩书德的假笑都收了，有点毛骨悚然的。 “韩书记大智慧。”廖远停夸赞。 韩书德连忙摆手，笑不出来。 没多久徐喜枝就来了。她很瘦，弯着脊背，走的也很慢，往那儿一站，仿佛风一吹就倒。 找她的人在路上已经将事情和她说了，她至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刘二在哪儿呢？”老汉冲她吼，“你看看那逼崽子给我咬的！” 徐喜枝笑着，声音浑浊，“活该。” 老汉双眼一瞪，扬起手：“妈的，老不死的我打死你！” “别动我奶奶！！！” 廖远停眼眸下垂，所有人都看向他身后，刘学喘着气，慌里慌张地从楼上飞奔下来，把徐喜枝护在身后，他还是有些怯，但眼神清澈明亮，毫不畏惧，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甚至有些狠恶的：“别动我奶奶。” 韩书德错愕地看向廖远停，廖远停抱着膀子看着刘学，眼神晦暗不明，老汉扬起的手落下：“你个小逼崽子，我他妈打死你！” 刘学下意识护着徐喜枝，巴掌却迟迟没到身上，他慢慢睁眼扭头看，廖远停替他挡了，神色平静，“好啦。”他像是看够了，厌烦地下决断，“进屋聊。” 老汉烦躁地叫嚣：“你他妈谁啊装逼货，有你什么事儿啊。” 廖远停的眉间跳了一下，一步步朝老汉走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含笑意，语气很轻，眼眸里的厌恶毫不掩饰：“再多说一句，我把你卸成八块儿。” “你——” 廖远停猛然抓住老汉的领子，缓慢地将他提起来。 “做人要讲道理。” 他松开手，老汉面色骇然，往后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廖远停笑着，嫌脏似的拍拍手。
第8章 为刘学撑腰不是个明智选择，所以廖远停没在村室参与韩书德断案，只在走时说刘学一直和他在一起。韩书德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廖远停虽然不参与，但态度很明确，没有明说要护着刘学，但给刘学当人证，这事儿就不可能像之前那样糊弄了事。他左右为难，一时不知道廖远停为什么护刘学，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装模做样的问了会儿，就让刘学先走了。老汉和廖远停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得清的。但阴谋诡计没得逞的老汉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指着韩书德破口大骂，什么你长没长眼啊啊，你眼瞎啊等等。韩书德身为一个村支书，被这么骂脸上也十分没光，但他除了当缩头乌龟一忍再忍也没别的办法，不然这群人更难缠。他们村民与村民之间拉帮结派，护犊子的很。他赔着笑，说烟钱他出，包扎费他也出，又和老汉讲，站这儿的那个年轻人，身份不得了，对方嗤之以鼻，扬言要三四万。韩书德一听就怒了，怒却不敢发作，别无他法，只能给彭虎打了个电话。 彭虎还在家呼呼大睡，他作息奇特，昼伏夜出，被打断美梦烦得要死，骂骂咧咧的，一听是韩书德，眉头皱起，又一听他那吞吞吐吐的样，踢拉着拖鞋板子叼着烟就去了，往村室一坐，人高马大，满脸横肉，十分骇人，瞪着老汉，粗声粗气的：“你要多少？” 老汉有些支支吾吾的了。彭虎谁不知道，之前混黑社会的，扫黑除恶后才老实点儿，听说之前惹祸，为了躲避警察追捕才缩到这穷乡僻壤，这样的人没人敢惹。老汉哼了一声，大跨步走人，彭虎站到韩书德跟前，韩书德赔着笑，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塞到他手里：“谢谢兄弟，谢谢兄弟。”彭虎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说小意思，又踢拉着拖鞋大摇大摆的走了。只要他彭虎在这儿一天，他韩书德对付这群刁民就有办法和靠山。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强龙难压地头蛇，说的就是这个理，他廖远停背景再厉害，这群人不听不看就是不卖他这个面子，谁也没办法。 廖远停摸索着手里的烟盒，里面的烟都断了。如果他猜得没错，刘学自己是没有钱的，祖孙俩那么亲，刘学又那么单纯，对徐喜枝肯定毫无隐瞒。这钱指不定是徐喜枝给刘学，让刘学买些什么感谢他，刘学又听韩书德或者谁说些好烟好酒送人人会开心，就去买来送给他，没想到被那群老汉盯上，刘学情急之下咬了他。所以他才会说不该咬他们，因为他长时间形成的习惯让他只记得自己的错，而老汉上来就要烟，因为他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抢烟。 廖远停将烟盒里的烟一根根捏碎扔进垃圾桶。李单在旁边看的心惊胆颤的，廖远停说：“去查刘学父亲的动向。” 他非要和这个男人见上一面，看看他对这祖孙俩的遭遇知不知情。 算上这次，廖远停已经帮他很多次了。刘学垂丧着头沉默，感觉自己天天惹事，天天让廖远停帮他解决麻烦，徐喜枝也沉默，但是沉默地做饭。 她给刘学盛在面前，看他没胃口的样子，问：“送出去了。” 刘学点点头。 “他说什么？” “他不喜欢抽烟。”刘学挠挠脑袋，“他生气了奶奶，我好笨啊。”本来想让他开心的，结果又惹他生气了。 徐喜枝说：“上次的荷包收了？” 刘学点点头，反应过来：“还送荷包嘛？” 徐喜枝摆摆手。 廖远停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没人能呛准他喜欢什么，只能靠猜测，但猜测也无从下手。他清高、自傲，一般人看上的东西他都看不上，今天的表现虽是为他们撑腰，但也证明他是一个性情乖张的人，好相处只是他的牌色。她不知道刘学是怎么一颗心吊在他身上的，天天受外在的欺负，这次来了个背地里险恶的人就认为对方是好人了，但不让刘学再找他也不现实，他跟喝了迷魂汤似的心神收不回来，廖远停对他也的确没话说，他们总不能恩将仇报，何况刘学有他当靠山，在村里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刘学眨着疑惑又期待的眼神望着她，试图得到一个答案，徐喜枝摇摇头，“是你想和他交朋友，刘学，得你自己拿主意，奶奶帮不了你。” 刘学失落下来，又很快高兴。 朋友，他和廖远停之间是朋友嘛？廖远停会想和他当朋友嘛？他还没有过朋友咧，他嘿嘿嘿地傻笑，徐喜枝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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