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远停慢慢松开手,刘学瞬间后退好几步远。疼死了疼死了,他把他摁的疼死了。廖远停看着他有些惨白的小脸,朝他招招手,刘学迟疑地不敢动,站在原地沉默,廖远停加重语气,“过来。”刘学一哆嗦,胆怯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廖远停皱皱眉:“别让我说第三遍,过来。” 刘学咽口唾沫,不敢看他,挪到他跟前,廖远停看他颤抖的睫毛又看看他僵硬的胳膊,手放在上面,刘学一抖,廖远停微微收紧,握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跟前一带,刘学瞬间前倾,砸在他身上。他惊慌失措,廖远停离他非常近,近到他能看清廖远停眼底的瞳孔纹路和自己的倒影,廖远停则能看到他脸上的小绒毛。刘学僵硬着身体,廖远停神色平静,将他的袖子捋上去,看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廖远停身上有股很淡的清香,让刘学想起下雨后起的那层薄雾,空气中满是令人心悸的味道。廖远停的拇指摩挲着他的肌肤,刘学很白,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看起来很脆弱,那么瘦的胳膊腿,坐在他身上甚至感受不到重量,轻的像片树叶,何况刚刚被他钳制的地方,泛着青紫,加上其他伤疤,有种被凌虐的诡异美感。 廖远停眸色很深,刘学一动不敢动,廖远停的手摸着他的伤疤,声音有些哑,问:“怎么弄得。” 刘学咽口唾沫,自己的声音也哑了:“打、打的。” “谁打的?” 刘学不敢说话,廖远停的拇指抵着他的下巴,让他微微仰头,“嗯?”两个人的距离更近,刘学的脸瞬间红了,要滴血似的,结结巴巴的:“村、村里……我不知道……很多……” 廖远停松开手,刘学连忙站起来,把袖子扒拉下去。 “让李单带你去买药。” 他说着,给李单发了消息,李单没过多久就出现了,把刘学领走。 “书记欺负你啦?”他问他,刘学眼眶红红的,跟哭过似的。 刘学摇摇头,用袖子蹭了蹭,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得到了想知道的,茂德村的两个傻子就交给了庄泽翰。廖远停临走时和他说,上访必定会失败。他们的力量太渺小,失败的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的起的,庄泽翰也不是真的为他们好,只是想自欺欺人的减少心里愧疚罢了,与其给他们虚假的希望把人置于死地,不如让他们换个环境生活。廖远停甩给他们五万块钱,让庄泽翰好自为之。 李单给刘学拿了祛疤的药,让他提着袋子回家了。徐喜枝沉默地望着他,刘学一五一十跟她讲清楚,生怕她以为是自己偷的。徐喜枝没什么反应,听到刘学说廖远停看他的伤疤时,手指微动。当晚,刘学就被罚跪在堂屋,徐喜枝拿着院里的柴火棍打他,刘学咬着牙一声不吭,跪的双膝站都站不起来,背上的衣服被扯烂,徐喜枝也咬着牙,没留劲,打的刘学差点吐血。 说是有村民告状,刘学偷他们的东西。 刘学一整天都在村室和廖远停呆在一起,没有时间偷东西,也不会偷东西。奶奶教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绝对不会这样做,可是奶奶需要给村民一个交代,刘学懂得,他是傻的,可能他真的在什么时候偷了,但他不记得了。他拖着狼狈的身体去给对方道歉,路过村室,在阴影里看了许久,没有过去。 巧的是廖远停正好站在村室二楼。 他手里夹根烟,听李单说话,目光微凝,定在刘学身上。李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倒吸一口气,廖远停用手指掐灭烟,说:“怎么回事儿。” 李单欲哭无泪:“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明明把他送回去了。” 廖远停忽然就笑了。他很少笑,一笑就有事儿。李单诡异地看着,听廖远停问:“把他打死了,下一个挨打的是谁?” 李单怔住,摇摇头。 “带上来。” 刘学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站都站不住,他微微靠着墙,装的自认为挺像,廖远停就看不出来。廖远停看着他说:“怎么不来找我。”刘学惊讶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雀跃,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忍不住嘿嘿笑两下,但是一笑之前还没彻底好透的胸腔就有点疼,他抿着唇不说话,廖远停也不再问,而是单纯地下指令,“脱。” 刘学傻住。 廖远停靠着办公桌,一副不可违抗的模样。刘学犹犹豫豫,不想脱又不敢不听的左右摇摆,廖远停问:“要我帮你?” 刘学连忙摇头,对上他沉静的视线,咽口唾沫,颤抖着手指捏着衣服边缘,动作太大牵动他的伤口,他咬着后槽牙,额角出着汗,将手垂下,抓着衣服角。 一具稍显稚嫩又伤痕累累的身体就出现在眼前,如果不是这些伤疤毁了他的肌肤,他应该是非常白嫩而又漂亮的。廖远停沉默地看着他,朝他走去。 刘学看着他的脚尖不敢抬头,廖远停食指微屈,指关节由上至下,从他胸膛处划到侧腰,伤疤像把利剑贯穿他整个胸膛,他听到自己微微喑哑的声音,“谁打的?” 刘学眼神躲闪,没有说话,廖远停这才注意到他的眉尾至眼角,也有一道疤,离得近了才能看见。 像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子,也不明白是不是非要把他打死才会停手,突然有一股无名火窜进廖远停的胸腔,让他看到这些疤痕就产生一股非常厌恶的情绪,仿佛是他生而为人的唯一一点,掩埋在内心最深处的善良蠢蠢欲动,似要破土而出。 他让刘学转过去,刘学迟疑一秒,缓慢转过去。刚被徐喜枝打的新伤历历在目,冒着血珠,一道又一道像鞭抽似的纵横交错,廖远停闭闭眼,将手覆在上面慢慢下压,刘学疼的发抖,廖远停却没停,而是在他挣扎时一把把他掼在墙上,猛地摁了上去,刘学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疼的直抽抽。他痛苦地仰起头,像引颈受戮的天鹅,哭都不敢大声哭,嗓音沙哑着呜咽。廖远停感受着手下脆弱生命的颤抖,松开手。刘学瞬间转身,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警惕惊恐地看着廖远停,无措地抱着自己,眼眶里含着泪珠,非常畏惧。 廖远停知道,此时他的眼里自己和那些欺负他的人别无二致。 他懒得说什么,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到另间屋子的床上,让李单滚上来。 李单手里是重新买的药,廖远停接过,看眼缩在床头瑟瑟发抖的刘学,还是不温柔的:“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刘学抽抽鼻子,犹豫了一秒,选择相信他,毫不设防地向他爬过去。 廖远停忽然就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被人欺负了。 因为他一直相信别人。 纵使别人伤害他、打骂他、侮辱他,他还是会摇着尾巴听话。 跟条狗似的。 廖远停最讨厌狗了。 他让刘学趴着,将药倒在纱布上,慢慢贴上去给他包扎,还不忘调查,“这是谁打的。” 刘学有些疼,抠着床被,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廖远停有的是办法让他说话,他捏着刘学腰侧的软肉,“说。” 刘学怕痒,背上又疼,一痒一疼的真是要疯了,他赶忙缴械投降,“奶奶。” 廖远停一顿,“为什么。” “他们说我偷东西。”刘学挠挠头。 “偷了吗?” “我不知道,我忘掉了。”他很认真地回想。 “没有证据?” “证据?” “你偷了什么。” “我不知道。” “他们说你偷了你就偷了?”廖远停冷笑一声,“下次让他们拿证据,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失主是谁丢了什么谁看到的,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就不认,知道吗?” 刘学懵懵懂懂但认真地点头。 廖远停看着他,觉得对牛弹琴,“再有下次来找我。” 刘学不明白,努力回头看他:“找你干什么呀?”他说的那几个他记住啦。 “找我证明你没有偷东西。”廖远停将药盒合上,偏偏头,“滚吧。”
第7章 正常人都会觉得廖远停内里和表现出来的有些出入,但刘学没有感觉,因为他蠢,不会察言观色,没有自己的想法,他没有在脑海里设想过廖远停,也不会揣摩留意他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样的,没表现出来的又是什么样的,他就是纯接受,无论廖远停是好是坏,所以无论廖远停让他做什么事他都会听,廖远停做什么事他都感觉正常。刘学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蠢货。廖远停百无聊赖地转笔,翻着户情资料,翻来覆去地看,又找韩书德要了花名册,忽然发现了什么,两者一对,刘学他爸呢?这花名册上不是写的有吗?在外地打工?再打工偶尔也得回来吧?刘学天天挨欺负都快让人打死了,他就是一点都不知情?他按照花名册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空号。他皱皱眉头,本来想找韩书德问,但一想他百般阻拦自己走访脱贫户,估计这也说不出个什么,毕竟徐喜枝和刘学也是脱贫户。 脱贫,傻子,卖淫,廖远停想着这几件事,隐约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他转着笔,看着墙上刘学改的彭怀村地图,兴趣愈发浓厚,他非要看看这么小个村,到底有什么惊天秘密。 刘学背后被他抹了药又贴上纱布,睡觉的时候不至于太疼。但他睡不着,又去找奶奶。徐喜枝像是知道他会来找自己,给他一些钱。 刘学傻是傻,还是知道谁对自己好的,廖远停凶是凶了点,但他对自己很好,刘学就又想感谢他。之前买药包括这次上药,但他不知道奶奶给他钱干什么,奶奶说买好烟好酒,刘学恍然大悟,好烟好酒,大家都喜欢好烟好酒,廖远停肯定也喜欢好烟好酒。他美美地睡觉去了。 但他不知道什么是好烟好酒,几张薄薄的值钱,也买不了所谓的好烟好酒,但他还是很兴高采烈地去了村里的超市。超市门口有几个老汉在打牌,看到他嗤笑一声,看到他抱着烟出来又互相对视一眼,喊着他停下。刘学有种不好的预感,拔腿就跑,有个老汉两三下抓住他,抢他手里的烟,刘学紧抱着不给,故技重施,一口咬上他的虎口,老汉疼的直嗷嗷,刘学得空逃跑,但烟盒还是被挤压变形,不好看了。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廖远停办公室,廖远停开完会回来看到他的样,先是打量他有没有受伤,又看向他护着的东西,刘学连忙递给他,一盒普烟,笑的有些勉强:“好烟,送给你,谢谢。” 廖远停凝视他,语气下沉:“谁让你送的。” 刘学隐约察觉到他生气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捏紧烟盒不敢说话,廖远停就又问他:“谁告诉你的。” 这肯定是生气了,刘学喉咙发紧,不吭声。 虽然接触的短,但廖远停不认为刘学能有给人送好烟好酒的高思想觉悟,肯定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什么,让一个傻子都会了阿谀奉承和溜须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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