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看他……”他想起之前因为偷看把廖远停惹生气,语气又急又难过,“我、我忍不住……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他的确又来偷窥廖远停,但他忍不住不来。 他以为蹲在阴影里就不会被发现。 李单的眼都瞪大了,不可思议地扭头看眼韩书德:“偷看他?” 刘学要走,他拉住刘学,感受着冲击,“为什么偷看他?” “他……他长的好……”刘学嗫嚅着,手指头较紧一角,脚尖都内八了。 “卧槽。”李单震惊地捋着自己的头发,刘学趁机逃跑。 卧槽,他长得好。 他不忍直视地看着韩书德五十岁的、尖嘴猴腮的面容,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说,忍了几忍。 廖远停看着他,他看眼韩书德,声音都发紧,咳嗽一声:“咳,那个……他,他说,他偷看你。” 廖远停和韩书德的眉毛同时挑起来。 “谁?刘学?”韩书德目瞪口呆,“偷看我?干啥子?” “他说你……他说你长得好。”李单说完就背过身,无声地张大嘴狂笑。 韩书德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看看廖远停,廖远停对上他的视线,笑出声,心里一清二楚,但还是安慰韩书德,“挺好。” “好什么?”韩书德愣愣地看着他,脸都红了,像是被侮辱了,被羞辱了,让他无地自容。 廖远停没说话,手插进兜里摸着荷包的一角。 李单笑后觉得不对劲,这傻子归傻,不能是瞎子吧,那俩眼不是瞪的溜圆,他后知后觉地看向廖远停,廖远停掀起眼皮冷淡地看他,他瞬间打个机灵扭过去。 手续走齐全后,廖远停就开始在村里工作。韩书德找人把二楼的另一件屋子收拾干净,当廖远停的办公室。 廖远停东西不多,两个屋子显得一个比一个空旷,他把彭怀村地图贴在墙上,却发现竖立起来的地图和彭怀村布局有些出入。他不是绘画专业,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天赋,手指挺长,但笨拙地只能拿钢笔写报告,实在不会这玩意儿,就只能凑合着看。 去乡里开会的时候,茂德村第一书记庄泽翰坐在他身边满面愁容,他们几个第一书记坐一起,不可避免的聊起天,廖远停刚来,与他们不太相识,便只听。 庄泽翰是市公安局下来的老手。四十多了,姓庄,眉间有颗瘊。 有人说:“老庄,听这意思,扶贫检查又要开始了,你村里那俩傻子,怎么办?” 庄泽翰无法言说地摆摆手。 “还能怎么办,老办法呗。”一人插嘴道,“要我说这马上年终了,事儿多的很,检查一波又一波的,与其隔三岔五抓他们一次,还不如直接绑起来拉到,找个人送一日三餐完事儿。” “哎呀。”一人拍庄泽翰的肩,“别愁,你到时候往老郭身上推嘛,他支部书记都不管事儿,指望第一书记当牛做马,想什么呢?乡里给开工资还是怎么?何况真有什么还有唐书记顶着呢,你担心个啥。” 庄泽翰无奈地笑笑。 抓起来、绑起来?廖远停忍不住问庄泽翰:“这是在说什么?” 庄泽翰看他面生,思索了一下:“你是……隔壁村新来的第一书记吧?” 廖远停点点头。 庄泽翰夸赞他真是年少有为,这么年轻,随后才说, “你刚来,不清楚,我们村儿有两个傻子,平时找不到人,一逢检查准出来闹事儿,又是嚷嚷着要上访,又是要举报,难缠得很。上次纪委来检查,就因为他俩,好一顿折腾,唉。” 又是傻子。 “为什么?”廖远停问。 “为什么闹事?” 廖远停点头。 “不知道。”庄泽翰摇头,“问不出来,疯疯癫癫的说不出原因。” “为什么疯?” 庄泽翰无奈地笑:“那更不知道了。” 廖远停不问了。会议结束,临走时,他问庄泽翰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叫什么名字?” 徐巧云、方重。 这俩人的疯比刘学有名的多。刘学顶多是在村里,他们是市县都耳熟能详,但凡有检查,无论什么检查,都是一头栽倒在领导车前,又是下跪又是痛哭流涕,求公正。 从开始求到现在,求雨都求来了。 廖远停想见见他们。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想。他想起刘学下意识抱着头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虽然精神不正常,但也真的是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想要伸张正义却被归为疯癫,如果是真的傻,还要什么公平?如果刘学真的傻,还知道挨打抱头? 省检马上就来,真如他们所说,怕他们闹事所以把他们绑起来,拴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动了恻隐之心。 但显然这似乎是一件很愚蠢的事请。窦静云笑他,你想干成绩,你关心傻子干什么,关心傻子能有什么用,他连锦旗都给你送不了,更何况在评选会上投你一票。 这话说的廖远停不爱听,实事就是实事,为老百姓干的就是实事,傻子就不是老百姓了? 窦静云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当然可以这么伟大,但没人记住你的好啊,你这不浪费时间吗? 廖远停不认同,但也不再说话。做事还有目的那就不是单纯的做事,而是利用做事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做什么之前都先想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也不用说些什么虚假的、虚伪的词汇标榜自己拥有什么初心。 廖远停揉揉眉心,想起自己的父亲。 打着为他和母亲好的旗号出轨,还要让她们感谢他的努力和付出换来的优质生活。每当想起那天的场景廖远停都恶心地吃不下饭。 他面色难堪地坐在办公室承受着头痛,眼的余光却看到门外一个鬼鬼祟祟地瘦小身影。 他微微皱眉,有些看不清,心里却明白,“刘学?” 身影一顿,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被发现了,惊慌失措地要逃。廖远停大步过去两步抓住他的手腕,刘学撞在他身上头都不敢抬,张嘴就要说对不起。廖远停却无力地松开他。刘学小心抬眼,眼见他身形一晃,就要栽倒。刘学马上撑着他,两条细腿都在打颤,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哆嗦着:“你、你、你……” 廖远停推开他,额角出着薄薄的汗,一步一步走回座椅,撑着额头喘息。 头疼病,老毛病了。大学那阵儿考选调,一熬熬一通宵,但那个时候年轻精力也旺盛,疯狂透支身体,考上后所有后遗症席卷而来,头疼、神经衰弱、脾气古怪,后者他能克制就克制,前两者真是把他折磨地半死不活,说拿命考上也不为过。 刘学不想走也不敢走,蹲在门口看着他,跟只小狗似的,笨拙地也不知道上前问问,只知道等,等到廖远停好一些了,一扭头,发现他还在这儿。 他又被这种莫名的愚钝逗笑了。 他笑,刘学也跟着笑,虽然他不知道廖远停笑什么。 “又来看我。”廖远停声音沙哑,有些倦怠,摸索出烟偏头点上,打开窗户将烟味散了散。 一提这个刘学心里就没底,试图把自己缩的更小,像个小老鼠。 看着老实,一点儿都不老实,明知道偷看是不对的,都认错了,又来了,这次胆子大了,还知道悄咪咪地上楼,廖远停看着他抽烟,朝他招招手,“过来。”
第4章 刘学马上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廖远停漫不经心地看他,因为抽烟导致嗓子更沙哑低沉,抽两张纸递给他,“去洗洗。” 刘学接过纸茫然地看着他,廖远停说:“脸。” 都脏成小花猫了还不知道洗,小花猫都会给自己洗脸。 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去隔壁拿自己的洗脸盆,倒上热水,又接了些凉水试水温,偏头示意刘学过来洗脸。 刘学在这个时候倒没有什么羞耻心了,他知道自己脏兮兮的,所以不敢靠近他,也尽量让自己少占些位置,省得弄脏了地方,但有时候也不是他想赃,是别人总欺负他,把他欺负的脏兮兮的。 他捧着水将脸洗干净,又用廖远停给的纸擦了擦,是一张清秀还有些俊俏的小脸庞。 廖远停说:“多大了。” “17了。” 廖远停没再问,将水泼了回办公室,刘学很自觉地跟着。 爱看就让他看吧,也不会缺块儿肉,偷偷摸摸地更让人起疑。 刘学乖乖地蹲在墙角,廖远停指了指前方,意思是有个小马扎。刘学摇摇头,他蹲着就好,别再把小马扎弄脏了。但是他顺着廖远停手指的方向向上看,不由自主地:“彭怀村?” 廖远停一顿,扭头看他,刘学似乎惊觉自己不该说话,连忙捂住嘴巴。 廖远停打量他:“见过?” 刘学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 刘学抿着唇,小声说:“我……挨打,跑,我就……知道。” 廖远停了然,他说的应该是他经常挨打,一挨打他就跑,所以他熟悉彭怀村的地形。 “为什么挨打?” 刘学摇摇头。 廖远停又打量一遍刘学,似乎感觉他并不是真傻,他说:“你看这副地图有哪些需要改的。” 刘学仔细认真地看着,犹豫片刻才说:“那儿画多了……没有这个路,这个路的尽头是老张头的家,但是王阿姨和李伯伯家中间有条路,是他们自己拆墙建的……” 倒是对村里了如指掌。 廖远停忽然心生一计。 他拿着笔朝刘学走过去,“把你说的地方标出来。” 刘学慢慢站起来,又挪到地图跟前,一点一点非常细致地将地图填改完整,甚至多画了一些,意思是通往其他地方。 廖远停微微眯眼,抱着膀子看他。 这是傻? 刘学拿着笔唯唯诺诺的,廖远停突然问他:“为什么不上学了?” 刘学还是摇摇头。 廖远停问他:“在哪儿上的学?” “村里……” 刘学茫然又胆怯地望着他。 廖远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边进展不顺利,他自身也麻烦不断。市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大部分是他爸。每一个都是打着询问工作的旗号,到最后暴露的都是狼子野心,什么关心儿子工作,不如说关心儿子结婚能稳固他自己的仕途来的贴切。 有个高官的女儿对廖远停有意思,廖远停在她的生日宴会上见过她一次,就这一次,就让廖华恩找到可乘的机会。廖远停烦得要死,拒绝无数次都打消不了他的念头。 他还动不动搬出来苏婧,让廖远停一次次想起自己做的蠢事。 今天又是。 刘学看着他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差,连空气里的温度都到了零下。刘学对他还是有些察言观色的,最主要他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让他无师自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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