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延斟酌再三,问道:“陆老。可以的话,我想知道陆意洲当年退队的原因。” 小说总是用大量的篇幅描述主角的成长过程,很少涉及配角的故事,更别说陆意洲和他这样的小配角。 因而听陆润霖讲述陆意洲十岁的经历时,柏延奇妙地产生了一种充斥着探究的情绪。 陆意洲的履历放到他的世界,被称“少年天才”都不为过。 五岁入门,六岁就读于一所乒乓球重点小学,八岁代表学校参加市赛、夺冠,中途拿奖无数,十岁被破格选入省队。 十一岁,他父亲在平成,也就是他们当下所在的城市初展头角,不顾陆意洲的意愿迫使他退出省队,转学到了平成最顶尖的国际学校。 在这个关键节点上,陆意洲的人生线与柏庭、柏延、尹随山有了大大小小的交点。 这些天打乒乓球,柏延的指侧已经变硬很多,他来回地抚摸着小小的凸起,耳畔回荡着陆润霖的低语。 柏延弯了弯眼。 “陆老,我尽力一试。” 他划开手机锁屏,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八分。 天际铺遍晚霞的余晖,时不时有鸟群飞过,宛如一幅静谧安宁的油画。 柏延推开屋门,只见两盆长势喜人的富贵竹下蹲着一个尽管缩成一团,依旧完全无法忽视的高大身影。 他凑近少许,伸出食指戳了戳陆意洲头顶那颗小小的发旋。 “装蘑菇呢?” “蘑菇”本尊“蹭”地一下拔高一米,陆意洲自耳下到肩颈红成了一片:“柏延我警告你,别仗着我爷爷喜欢你……” 柏延微笑地摁下他的拳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啰嗦。” “附近开了一家奶茶店,今天还是我请。” 二十分钟后,陆意洲怒气冲冲地坐在柏延对面,吸了一大口柏延为他点的杨枝甘露。 “我有点好奇。” 陆意洲压着眉头,一副凶相。 柏延:“你不是体育生吗,天天喝奶茶不怕影响训练?” 陆意洲:“……” “关你屁事。” 他一怒之下又喝了一口:“我的训练强度足够消化奶茶的热量!” 好吧。 柏延掌心托着下颚,言归正传:“我和陆老先生的聊天内容,你都听见了吧?” “没听见。”陆意洲嘟囔道。 “跟我就别装了。”
第4章 他才不信陆意洲没有返回来偷偷听完剩下的内容。 果茶里的冰块化了一些,柏延捧着杯壁的掌心被浅浅冒出的水珠洇湿,他安静地直视陆意洲的眼睛,唇角扬起一点弧度。 这样压迫十足的表情,还是他穿书前从教练身上学到的。 只要有队员训练不合标准,或者没有发挥出理想的水平,后脑尽显秃势的“总教头”便以如此神情看着对方。 在柏延的注视下,陆意洲撑不过半分钟就缴械投降。 他看向店外匆忙流动的人潮,声音闷闷的:“我已经退队了,永远不可能再回去的。” 似是为了进一步打消他的念头,陆意洲特地多加了一句:“柏延,你别想了。” “我懂了。” 柏延上身前倾,恍然大悟道:“陆意洲,你我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懦弱到了这种地步呢?” 陆意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极力克制着情绪,深吸一口气。 “奶茶多少钱,我转你。” 柏延:“你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看到陆意洲手背上乍然暴起的青筋,善意提醒道:“不用着急把我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因为我也拉黑了你的。” 陆意洲:“……” “你到底想怎样?” 奶茶店的位置靠在大厦边沿,一缕日光透过玻璃幕墙,在柏延侧脸镀了层柔和的金边。他仰躺了回去,舒舒服服地倚着沙发靠背,惬意地半眯着眼睛。 不得不说,他很喜欢陆意洲的长相。 眉骨深邃,鼻梁高而挺拔,但眼睛却生得精致多情,想来是随了他那位早逝的母亲。 柏延逗了个尽兴,开始耐着性子给他顺毛:“我想和你打个赌。” 陆意洲半信半疑:“赌什么?” “赌下月中旬的选拔赛,我们都能被选入省队,并且今年十二月份的全运会,我和你将打进前八,直升国家队。” 大饼渐渐成型,柏延弯了弯眼睛,语出惊人:“下一届奥运会,我们至少能拿到一个世界冠军。” 在柏延说到“全运会”三字时,陆意洲看他的眼神便像大白天见了鬼,随之而来的“国家队”“奥运会”,让他的惊恐一键升级。 陆意洲咽下一口加在奶茶中的小料,维持着嘴唇半张的动作。 他欲言又止,道:“尹随山不喜欢你,所以你就疯了?” “我建议你去第三医院的精神科挂个号,刚好,我可以推荐几个非常专业的医生给你。” 陆意洲喝完最后的奶茶,准备拎着袋子起身离开,就在这时,柏延伸手握紧他那只空着的手。 柏延天生手凉,陆意洲手心的温度却惊人的高,像一块温热的铁。他一把将陆意洲拉回正位,手掌往上挪了些许,直至碰到他腕间凸出的尺骨。 趁陆意洲尚未反应过来,柏延五指收紧,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腕:“你的手没有伤病。” “外表上看,也找不到任何不妥的地方。” 他拂过陆意洲中指左侧的硬茧,一针见血道:“你没有停止乒乓球的训练。既然这么不甘心,为什么不再试试?” 陆意洲的右手动了动,柏延以为是他排斥自己的触碰,正要松开,就被他反手攥住。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扬声道。 陆意洲的力道很重,柏延没有挣扎,也没有开口让他松手。 因为他意外地在陆意洲眼中,觉察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痛苦。 当年陆意洲是在他父亲的逼迫下退出省队的,柏延心想。 除此以外,难道还有连陆老先生都不知道的隐情? 店内氛围安静,陆意洲刚才那句话说得有些大声,引得其他人纷纷朝他们这桌投来诧异的目光。 “柏延,不是我不想。” 陆意洲放低音量,道:“是我没法上场。” 听他说完后,柏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心理创伤。 他始终不愿重返乒乓赛道,兴许和心理创伤有关。 “好的,”等他把自己松开,柏延笑了笑,说,“陆意洲,送我回家吧。” 接下来的话题,不适宜在这样的场合聊下去了。 华刻集团离翠湖天地不远,坐公交差不多十五分钟就到,只是公交站和小区大门中间有一小段距离。 下了车,柏延和陆意洲一前一后走在一条林荫道上。周围没什么人,他刻意慢了一步,肩膀与陆意洲的平齐。 柏延:“是赛前焦虑症吗?”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他踩过一片枯叶,道:“如果你想聊聊这方面的话,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强求。” 柏延静静等着陆意洲回绝的声音,可过了很久,他身边的人宛如消失了一样,没发出一丝声响。 进小区要刷专门配备的磁卡,柏延随口说了句“跟上”,一过门禁,当了半天“哑巴”的陆意洲缓缓开口:“那会儿我和陆章打了一个赌。” 柏延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说的“陆章”就是那位执意逼他退队转学的父亲。 “我拿到了少锦赛的参赛资格,他说,假如我能在赛程中夺冠,我就能做所有我想做的事。” 路过一个垃圾桶,陆意洲将忘记丢掉的奶茶袋扔了进去,道:“备赛的日子里,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整晚整晚地失眠、焦虑,我没法想象一旦输了比赛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陆意洲苦笑道:“我不敢去想。” 柏延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 不论陆意洲当时有多成熟、稳重,他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我很幸运,尽管几次发挥失常,依然进了决赛。” 陆意洲脚步一停,柏延细心地观察到他自然垂在身体两侧手臂正隐隐地颤抖着。 “可比到最后一场的时候,陆章来了,就坐在最近的观赛区。” “他不是来看我赢的,”陆意洲道,“他盼着我输。” “然后,我……” 柏延替他说完了那个卡在喉头,迟迟没法脱口而出的字眼:“然后你输了。” 不知不觉中,柏延走到了自家门口。 他停在围栏边想了许久,忍不住说了句早已烂大街的鸡汤:“现在不一样了,陆意洲。” “在你和你父亲的赌注里,他希望你输,”柏延道,“可在我和你的赌注里,我想你赢。” “你真的不想重新回到省队吗?” 柏延推开围栏,他站在第三级台阶上,微微俯视地看着陆意洲:“别急着回绝我,三天后再给我你的答复。” 他背过身用指纹开门,须臾,身后传来陆意洲的询问声:“喂,你不是和尹随山离婚了吗,为什么还住这?” “我人品好呗。” 柏延半个身子进了玄关,道:“愉快分手,送我套房不应该吗?” 他合上门的一刹那,陆意洲似是说了句话,不过柏延关门关得快,完全没听清具体内容是什么。 留给陆意洲思考问题的日子里,柏延恢复了从前晨跑锻炼的习惯,并接连两日受邀去陆老家中当陪练。 三天几乎一眨眼便过去了。 说来也巧,他和陆意洲就读同一所大学,但由于原身为了与尹随山在一起,想尽千方百计,甚至不惜在大一就办好了休学申请,以至柏延穿来后闲得像晾在网上的鱼干。 好在休学之前,原身加了几个同班同学的微信,柏延点开其中和原身聊得最多的那个,发过去一句客套的开场白。 三秒不到,对方回了一个开心小狗的表情包。 柏延和他寒暄一会儿,打字问道:“你认识体院的学生吗?” 昵称为“阳阳不吃苦”的好友秒回道:“咋了,想男人想得浑身难受,欲·火焚身了?” 柏延:“……” 啥玩意。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他简单看了一眼原身和“阳阳不吃苦”的历史聊天,眼睛在翻看两人毫不掩饰的对话记录时越睁越大。 柏延反复做了几次心理准备,模仿着原身的语气,并且在一众不堪入眼的表情包中挑了一个勉强含蓄一点的给对方发了过去。 “对哇~所以你认不认识体院的陆意洲呀——” 在末尾,柏延勉为其难地敲出两个字: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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