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照顾小寒……”何秀娟抹了把眼泪,面色痛苦:“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该说谢谢……还是对不起……恩恩怨怨我讲不清楚。但是小寒这事儿,确实是我家亏欠了你们家小寒,我会想办法弥补……” “弥补什么呢?你儿子下半辈子的牢房都不够!”她说着动了气,妆容得乱了些,指着何秀娟的鼻子骂:“去牢里看晏擎霄的时候,给他带句话,作为小寒的母亲,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对小寒做的事。我和他父亲会带他去香港定居,如果将来要是有天让你们钻了空子,见到了小寒,你们要记住,你们欠小寒的,要用一辈子的好来还给他!” 这边李广陵掀开李梓寒的被子,俯身揉了把儿子病态的脸,嗤了一声:“别装了,你妈走了,警察也不在,没人会让你去出庭做证。跟老爹回香港,忘记这些不好的事吧。” 李梓寒眼睛睁开条缝儿,里面全然没有诊断报告里形容的疯狂与失控。他冷静得盯着李广陵看,像在确认他是否说谎,许久后又点了头。 晏擎霄以故意杀人罪被最高法院判处八年监禁那天,狱里要求见他的是个女人。 监狱长说,她是野原城一,也就是阿俨的妻子。叫中山美穗,日本某家族企业的千金,两人一年前结的婚。这次来中国,是为迁坟。 晏擎霄看着外面一身碧绿色和服的女孩子,实在想象不到她这个年龄就丧了夫以后该怎么过。对她的愧疚,对阿俨的憎恶,以及对李梓寒背负的男小三的骂名耿耿于怀。他沉溺在这些糟糕的情绪里没能走出来,外面的女孩已经梨花带雨得痛诉他了。 这是晏擎霄在狱里待地最难受的一天。他突然收起了尖利的刺,不可理喻的决心,这种感觉比知道李梓寒走后更痛不欲生。 那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监狱长用电棍刺激他的时候也说,她才十九岁,比他和李梓寒都小。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但在这种时候,他将孩子的父亲留在了异国他乡。孩子的母亲这辈子都不会好过,她明明是这样美好的年华却遭此横祸,她骂他时,语气也不尖锐,只会哭。 而野原城一不值得,不值得这个女孩的一生都有阴影,不值得李梓寒记他一辈子,不值得他手上沾上血腥平白辜负这八年。 婚外遇,他真敢想。 但如果晏擎霄懂日语,他就会知道,八年监禁的第一天,那个叫中山美穗的女孩子,并未因亡夫辱骂他一句。而是顾影自怜,将他不得已做出的错事,归于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 “他总是说我不懂世间的情爱,他不喜欢我这种没有味道的女孩子。” “父亲劝过我,叫我不要嫁他,但他家里很需要我,我也觉得他好,就嫁了。我不知道什么运气,结婚一年都没到,丈夫竟然查出胃癌晚期。” “他整天有个思慕的人,吵了一个架就关手机消失。父亲让我给他一点空间,哪里想到再见他却不能再离开中国。” “我听警官说,你是情杀?他惹到你老婆了嘛,那是有些不应该,你一定很爱你妻子吧,才肯为了她背负一条人命。” “我要回日本了,会带他的骨灰回去。听说是你把他葬在银杏树下的,我在那里也留了一捧,全了你的执念吧。” “我了解了一下你们国家的法律,祝你早日出狱。其实,我觉得你比我不值。” 2021-02-11 22:02:18
第十八章 香港富人区,2012年市价九千万的豪宅,李梓寒住着却不觉有大陆的监牢好。 草坪上留着昨夜纷飞的积雪,光秃的荔枝树枝条被寒冷压垮,室内供暖后温度也才十九度,还没到穿件白衬衫就过夏天的地步。 彭今是李广陵留在宅子里的眼线,负责主张小少爷的日常起居。接回香港的少爷,与圈子里其他富二代相较,脾气算是顶好的了,口味也简单,彭今在准备吃食方面基本不太用花心思。 只是少爷……过于沉默了一些。李先生吩咐时说,少爷在大陆受了苦,因而对亲缘关系淡薄了。 彭今是高学历毕业的专职管事,业内工作十余年,练就了一身圆滑的本事,却唯独对新东家的儿子束手无策。 无他,少爷虽配合下头的人做事,却从不听谁劝说。 这个家一直维持表面和气。东家事忙,常对少爷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夫人的心思不再这个家身上,外面的聚会逍遥地让她忘记了还有个儿子。 虽说立在窗边玩雪的少年早已是大人了,彭今却老是把他当孩子养,时不时生出点可怜的心思。 一如此时,他自作主张进衣帽间取了件加绒斗篷,从后面裹住少年瘦削的肩,“少爷,天还冷,你这样冻下去,晚年得落下病根。” 李梓寒把自己抽出来,关上吹着冷风的窗,光脚踩在地毯了,一手解着身上单薄的衬衫,往屋里走去。 彭今收起斗篷,叹了口气跟上去。 少爷今天来看燕巢,好歹是加了件毛衣,脚上的毛靴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落在了彭今稍有安慰的心里。 他试图开解年经的小少爷,跟他聊燕子的迁徙规律,“听老祖宗的说法,燕子从不落于无福之地,很多燕子在冬去春来的迁徙过程中都死了。您连续一个礼拜都能看到它在冬日里活蹦乱跳,可见您是个福气很深的人。” 原本彭今以为这番马屁也要不奏效了,谁想到他沉默寡言的少爷竟真对这话题感兴趣。 李梓寒脚上踢着雪,状似只是牵强附和道,却让彭今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他问:“很多都死了吗?燕子的寿命一般多久?” 彭今很谨慎地答:“科学家计算燕子的平均寿命是十年,但是大部分迁徙的燕,活不过第八年。” “八年……”李梓寒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一只燕的一生了。” 彭今一时摸不准他家少爷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嫌长还是嫌短?但李梓寒显然不准备再理他,自己又从后门进屋了。 大多数人面对生命的逝去,大抵都是无力地感慨短暂吧。他便姑且认为,他家少爷也如是吧。 宅子里赋闲的生活没过太久,因为东家出差归来了。 李梓寒坐在丰盛的晚餐面前,食之无味。李广陵看着他数米粒的筷子头,叫来了彭今。 “找个会做大陆菜的厨子来。” 彭今察言观色,瞟到小少爷厌食的模样,问了句:“要会做哪个地方的特色菜的?” 李广陵放下筷子,用餐巾布抹了把手,想了想说:“苏杭那边的。” 此时李梓寒终于有了反应,他将碗撇开,淡淡回了句:“不用。” “那你倒是说要什么啊?”李广陵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在长达数个月不冷不热的相处之后,这位香港顶级富豪终于对儿子失去了耐心。 李梓寒像是丝毫不在意父亲的态度,竟也真有想要的要求来,“我想去上学。” “哪里?” “日本。”李梓寒说,“录取通知书早就发放了,我延误了挺久,要你帮忙。” 思路这么清晰,他一点不像是平时怏怏不乐的病人,倒像是筹划许久了。 李广陵却没一点不快,他答应得很爽快,出乎所有人意料:“可以,我会去动点关系。” 李梓寒的反应也很敏捷,“有什么条件?” 听罢,李广陵心里不能更满意了,“秋田那边有个加工厂,你读书闲暇后,可以多去转转。” “你有盈利标准吗?” “呵。”李广陵冷笑了一声:“还盈利,你能给老爹管得不亏本就算很可以了。” 晚间彭今接了个电话,和李广陵报备说宋碧丹在校值班不回来睡的事,李梓寒站在二楼的台阶上,听他父亲没所谓得挥了挥手。 “送件大衣去,你等到厨师炖碗汤再上车。”李广陵摸着家里的老古董说,好像这个价值不过两百万的花瓶真比得过那彻夜不归的前妻。 彭今出去了,李广陵放下花瓶,也跟着李梓寒坐在客厅里。 李梓寒还是穿着件白衬衫,下面一条灯芯绒的外裤,捧着杯乌龙茶若有似无地呷着。 李广陵看了儿子的侧脸一会儿,见他没反应,便主动挑起话题:“晏擎霄那小子的判决,我已经尽力争取过了。本来法院是要判十年的,派去的律师以“失控杀人”这条举证,帮他减了两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让你帮。”李梓寒捏着茶杯说,壁灯的光将他脸上的绒毛照得一清二楚,李广陵突然发现他其实很像他无情的母亲。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无情得让人牵肠挂肚。 李广陵收起“严父”的面容,沙发上伸直的腿也蜷着,他像是想挖掘儿子更多,仍不死心地说起了另一个三缄其口的人,“日本那边已经有人……”哪知李梓寒会突然发作砸了手里的茶杯,冷下脸色。 眼底蹦出的冷箭锋利非常,既伤人也伤己。 “日本如何如何,我会自己去了解清楚。” 一句狠话,他掰开了几段气,才说清楚。 上飞机的前一晚,父子俩还处在互不理睬的状态。 彭今进李梓寒的房间帮他收拾东西,衣柜里的常服一件没带,行李箱里倒是装了两罐荔枝树下挖出的土,与修剪下的枝条。 虽是年后开春,但现在还没到年关呢,至于一件保暖的衣服都不带? 无奈彭今劝不动,只好随着自家少爷去。 第二天大早,李广陵起来送李梓寒去了机场。车内的气氛尴尬得令彭今想跳车,但这对父子就憋得住劲儿,一路沉默着到了机场。 快过闸的时候,李广陵拉住儿子的背包,略带迟疑地邀请了一句:“要不过完年再走吧?” 李梓寒却没回头,扯开了背包带子大步往前走,像在摆脱什么似的。 “过年的时候,我会给里面通句话,让他吃好点。”李广陵跟了两步把话带到,希望能让李梓寒走得没有牵挂,“你安心读你的书,干你的事业。老爹不会让他太受苦,你不必要太担心。” 李梓寒走得更快,恼怒的声音爆发在安全入口:“谁担心他了?!他活该关一辈子!” 彭今被少爷的怒气吓得下巴打了个颤。 机舱外面的云层离得越来越近,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离开养育自己的故土。 彭今想到这儿,心里有些酸胀的感觉,他虽然对国外的生活很是憧憬,但在离开这刻才知道他对这片土地竟然有那么难以割舍的爱。 大抵人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视觉动物吧。 他转头想看看少爷现在是什么形容,哪知刚一动,后脑勺就被一只手掌掌住,冰冷的手心贴着头皮,少爷在身后威胁他:“敢转头,你的饭碗就没了。”
46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