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部七万字左右的小说,虞皙看了近四天,好容易看完最后一行,虞皙志得意满地打开文档,又一下想不起来自己都看了些什么。 他无奈的目光被苏廷谦尽收眼底,苏廷谦好心给他分享了小说的同名电影。虞皙的脑子里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还有了法国少女早慧而忧伤的美丽眼睛,尽管这对于他作业的完成也起不了什么帮助。 最后他在豆瓣上看了很多读后感,总算磕磕绊绊地写完了一篇。其实一开始选择这本小说,只是因为虞皙喜欢主人公那个湄公河上的相遇。 潺潺河水,让他想起了波光荡漾的大明湖,想起了遥远的思绪间,盛开着芙蓉的古江。水的意象,总是这样的澎湃而温柔、激荡且绵延,无怪乎那么多的人感慨它有如爱情。 比起虞皙的苦不堪言,苏廷谦的作业写得一气呵成。虽然虞皙也见他将借来的小说仔细地看上了好几天,薄唇抿起,投在书页上的目光时而复杂、时而怜悯。虞皙没有看过苏廷谦的这篇文章,只是在他打字时,无意间瞥到了一句话。 “——人人皆有罪,罪恶与人类如影相随。” 随着课程一同展开的,是学生会的各项工作。虞皙在学生会待得越久,越觉得当初的自己,实在是个被忽悠进来的可怜壮丁。他在心底发誓,下个学期说什么也会退出,就是向阳煦抱着他的腿求他陪自己也没用。 三月下旬,虞皙一个人在图书馆蹭网。他将各部门发来的月工作汇总,打包做好压缩文件,准备用QQ邮箱发给负责老师,又顺手打开了空间,刷新后竟然在表白墙上看到了苏廷谦的一张照片。 表白墙是虞皙在大一入学时顺手加的,他曾经也在上面见过自己的照片,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见苏廷谦,包括下面很多夸赞苏廷谦长相的言论。虞皙知道这种喜欢多是表达纯粹的欣赏,不是要与照片上的人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是以他从未放在心上,还悠哉悠哉地欣赏起了屏幕上的男朋友。 这大概是在文学社一次活动上的抓拍:苏廷谦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衣站在讲台上,风仪玉立,袖口上折,露着好看的腕骨。早春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笼在他白皙的皮肤与饱含古典美的眉眼之上,不知看向何处的目光带有深邃意味。 虞皙右键保存,随意地往下一拉,看到第一行评论,顿时后背一僵。 【别喊什么帅帅帅了,看一个同性恋还能这么嗨,恶不恶心?】 虞皙皱着眉,逐字逐字,将这行评论看了几遍,连着它后面的十七个点赞的标识。 他咽了咽嗓子,点进了表白墙的空间,最近发布的一条还是苏廷谦的这张照片,只是下面的评论迅速刷了起来。 【你又知道知道别人性取向了?真就懂王?】 【又没造谣,经管院公开的秘密好吧,大一他就拒绝过好几个和他表白的妹子了,理由都是自己只喜欢男的,而且他以前空间里,还转发支持过这种东西,估计现在都还在哈~】 【就算是,人家喜欢男的怎么了?不是吧还有人活在大清?】 【没怎么啊,我就这么一说,倒是不知道你跳脚什么,他自己都说得还不让别人说了?】 【无语,人家支持平权的转发现在都能被有些人当成攻击的证明了啊。】 【别天真了,现实gay圈多乱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看着一副不理人的样子,私底下谁知道,啧。】 【……】 虞皙强忍着关掉页面的冲动,抑制不住微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按着F5。他在心中拼命祈祷,让这条说说被删掉吧。 可是每一次屏幕闪过,都是事与愿违。虞皙在评论区看到了苏廷谦的名字,甚至在照片的点赞列表下,还看到了同班同学熟悉的备注。 虞皙竭力地靠在椅背上,底下的争执还在继续,的确有人在反驳先前的言论,却给不了虞皙一丝一毫的安慰。 他第一次觉得泉大的图书馆是如此的空寂,让那些侵入骨髓的凉意将流动的血液结冰,连呼吸的动作都这般艰涩。 有再多的人在评论中为苏廷谦不痛不痒地说话,那又怎么样呢?争执爆发的那一刻,流言便会隐秘而迅速地蔓延开去。 就算是公开的秘密又如何?许多事情一旦摆到台面上,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不同。 虞皙相信苏廷谦也明白这一点,因为他曾对自己说过,“你所感受到的、与你经历的,是两个世界”。他不关心为苏廷谦说话言论的多少,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苏廷谦的秘密,会随着被卷入争执漩涡的人越来越多,而渐渐成为一个谈资,连带着苏廷谦的生活一起。 他看着愈演愈烈的评论区,点开了与表白墙的私聊,将这条说说的截图发了过去,并附言:【你好,请问可以将这张照片删掉吗?已经侵犯到同学隐私了。】 之后虞皙将手机平放在桌面上,时不时打开空间刷新一下。 他的私聊没有得到回复,照片下的讨论也没有停止,点赞数和浏览量已经达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而照片里苏廷谦的俊美的脸庞上,微光中漆黑的眼眸依旧淡漠而平静,像一个游离在外的陌生人,又像是正居高临下、冷眼旁观着这场因自己而生的闹剧。 一小时后,虞皙将笔记本关机,装进双肩包里背在身上。在离开图书馆前,他拐进卫生间的洗漱台上,用凉水狠狠洗了一把脸。 他无言地看着镜子中自己被打湿的额发与挂着水珠的眉毛,以及微红的眼眶,竟说不出是为苏廷谦而心疼,还是为自己而恐惧。 2021-02-10 20:26:11
第23章 苦 直到浓黑的天色染上街景,沿路店铺亮起了盏盏明灯,虞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在校外闲逛许久了。那条讨论苏廷谦的动态,让他对整个泉大都产生一种由然的抗拒,宁愿在外面游荡,也不愿待在里面。 但总归是要回去的。虞皙脚步拖沓,垂着眼帘看向路边渐渐坐满了客人的小炒店,大多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学生。烟火气撕扯着他的胃,勾出几分饥饿感。他却全然没有胃口。 虞皙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哪怕很饿很饿,也吃不进任何东西。 他回到宿舍楼,踩亮楼道间的声控灯。一进门,正咬着笔帽补作业的尤悠马上将笔一扔,转了半个身子看向他,疑惑道:“虞崽,我给你打了起码五个电话,你怎么关机了啊?” “有吗?”虞皙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尤悠点开通话记录页面,数了数,在虞皙面前晃晃屏幕:“七个。” “我没关机啊,你找我干嘛?”虞皙没心情和他闹,抬手去摸身侧的口袋,“可能静音了吧,或者没电了。” 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虞皙蹙眉脱下外套,拎着领口抖了抖。 尤悠见虞皙一脸茫然,将外套和背包都扔在床上,拿出里面的电脑和笔记本,又将双肩包倒过来,只掉出刚刚开门后顺手放在侧袋的钥匙。他小心地看着虞皙的脸色,猜测道:“别是被偷了哈?” 虞皙叹了口气:“大概是吧。” 涂嘉容也看了过来,带着点火气说:“最近学校外面偷手机的太猖狂了,大群里好几个人都说自己手机丢了。小鱼你要我们陪你去查监控吗?” “算了,”虞皙摇头,要是放在以往,够他郁闷上好一阵的,可现在有更让他烦躁不堪的事情发生,只好感叹一声祸不单行,“那条街窄,人又多,挤来挤去的也看不清。” 尤悠也知道找回来的希望不大,只得安慰虞皙:“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当散给那贼家里卖去换棺材了。” “明天我补电话卡,然后再买一个。”虞皙说。 当屋里几人围着虞皙,讨论着手机丢了的事情时,苏廷谦一直背对着他们,耳机连着电脑,一如往常地做一个透明人。周载拍了拍虞皙的肩,说自己明天下午也要去一趟购物中心,可以顺道和虞皙一起去买手机。 明天是周三,下午没有课。虞皙点头,将书包挂在床栏上。他捧着笔电,本想从苏廷谦身后挤身进自己的座位,却在抬手那一刻顿住了。 他看着苏廷谦沉静的后脑勺,苏廷谦总是这样,背对着这屋子里所有人,虞皙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必也是平静的。他不知道苏廷谦是否知晓网上那场激烈的争执,只知道此刻的自己,竟是有种不知如何面对他的怅然。 最后虞皙盘腿坐在床上,将笔电开机,登上了自己的QQ,发现在两个小时前,表白墙在私聊回复了自己:【我觉得还好呀,讨论里和谐的声音居多吧,毕竟争议是不可避免的。】 虞皙面无表情地看着聊天窗口,心说我去你妈的还好。 他闭了闭眼,没再多说一个字,重新点开了表白墙的动态,却意外地发现苏廷谦的照片已经被删掉了。 这时向阳煦叫住了他,问道:“小鱼你要不要先拿我手机把你的卡挂失一下?” 是该这样。虞皙接过向阳煦的手机,走到阳台上打了客服热线,很快又回到了里屋。他将手机还了回去,低声说道:“谢谢。” “谢什么,”向阳煦看向他的眼神含着担忧,像是迟疑了一会儿,他冲虞皙笑了笑,“别苦着脸了,大不了月底哥们接济一手,啊。” 虞皙也勉力一笑。他想,或许自己该感谢这个偷了他手机的扒手吗?让他此时此刻的沉郁,有了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不用苦心去找借口欺瞒关心他的朋友。 他坐回床上,神经质地将学校里几个大群都翻了翻,里面聊的都是寻常话题,好像随着动态的删除,连带着那一场闹剧,都变得了无痕迹。 可虞皙的心中,依然是沉甸甸的。他犹豫着,打开了与苏廷谦的对话框,想问他,你知道今天关于你的事吗? 而他问出了口,又期望得到苏廷谦什么样的答复呢? 虞皙想,这终究是只属于自己的焦虑。苏廷谦不太在乎这些,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 他只是感到心慌,挥之不去的心慌。这种惶恐并未随着之后寝室的熄灯而平息,反而在黑暗中发了酵。虞皙咬着嘴唇,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轻轻翻了个身,看向苏廷谦的方向。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可虞皙知道苏廷谦就在那里,他的心无法自拔地系在那人的身上。虞皙想,原来所有惶然与心安的来源,居然可以系在同一人身上吗?他想不通,只好自暴自弃地将其归结为爱的附赠。 周三的上午只有一节十点钟开始的计量经济学。虞皙没了手机,只好摊开课本,听了开学以来最全神贯注的一节课。其实认真念书和打手游开小差一样,可以让时间过得很快,只是他原先集中不了注意力而已。 苏廷谦依旧坐在前排,脊背挺得很直。虞皙原本在看PPT,看着看着,视线偏移到了他的身影上,停了许久。回过味来虞皙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又自嘲地摇了摇头,略带赧然地将目光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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