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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皙越过尤悠，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尤悠站了一秒，也跟了过来。 苏廷谦已经离开得彻彻底底，椅子被端正地贴着书桌摆好。尤悠一把将它拖了出来，虞皙皱起眉毛，看着尤悠坐在自己旁边。 他刚想说你干嘛？又见尤悠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于是不说话了。 “小鱼，”尤悠认真地看着他，低声问道，“苏廷谦是不是，追过你啊？” 这让我怎么回答？虞皙给了他无奈的一眼，语焉不详道：“你想象力够丰富的。” 尤悠看向他的眼神饱含担忧，斟词酌句着缓缓问：“就是，他那个，他以前没骚扰过你吧……” 虞皙又笑了一下，他明白尤悠的忧虑了：“我不是因为他……那种事情恶心得想吐，就是心里很，复杂得很，和你说不清。” “得了吧你，”尤悠如释重负地嗤了一声，又揽着虞皙的肩，无奈说，“其实我们都一直觉得苏廷谦有点喜欢你，很明显吧？你看他对我们一副多说一句话都耽误时间的样子，就对你那耐心得很……” “而且，他居然说‘对不起’，老天爷原来他那样的字典里也有这三个字？” “不过你肯定没法喜欢他啊。我知道出了这种事你心里也不好受，拿他当朋友结果他妈的居然想和你谈对象……但你没错啊，完全是锅从天上来嘛！” “反正，小鱼，”尤悠语无伦次地念了一通，好险说得自己起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自己裸露的手臂，总结道：“还好他走了，你也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啊。” 虞皙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心说尤悠啊尤悠，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又折磨了我一遍？ 他难以回想苏廷谦离开时，那轻轻的关门声，带给他心脏的钝痛，连着胸腔都在空落落地颤抖。揪心的痛苦在脆弱的心房咆哮，莽撞地想要宣泄而出，让虞皙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难过到想吐，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吗？ 查寝前屋里的五人都到齐了，整间房都笼罩在一片久违的轻松中。意料之中的，不会有人提起苏廷谦的名字，即使他们都对苏廷谦离开的事心照不宣。而报寝时也不用交代苏廷谦的去向了，退宿申请早就签了下来，该有的地方都有记录备份。 虞皙躺在床上，想起很久一起的某件事。他现在却再也不能用“查寝会扣分”这个过期的理由，去打听苏廷谦的去向了。 他望着上铺黑沉沉的床板，费劲睡着。日有所思，于是虞皙梦见了过去泉大的夜晚，不同于记忆的是，他没有与苏廷谦站在原地对视着说话，而是牵着彼此的手，走在通往操场塑胶跑道那条长长的路上，两旁是泉大苍郁的云杉，以及半开未开的、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的木芙蓉。微茫的路灯垂下白光，将影子的轮廓模糊，也模糊了感情的边界。一个人竟是可以在另一个人身上，同时感受到贯彻心扉的甜蜜与悲伤。 他们依然手牵手，慢慢地走着，仿佛仿佛除了脚下的路，周遭都塌陷而下，变成苇荡、变成湖水、变成一切静谧而纯洁的事物。掌心相触的感觉，让虞皙一瞬间因那久违的幸福感，而不知所措。 可当他们走到跑道前，苏廷谦却在最后一盏路灯下停了脚步，看着虞皙疑惑的眼神，忧伤地勾了勾嘴角。 “对不起，虞皙。” 然后未等虞皙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变得透明、寡淡，在轻柔的晚风中破碎了。散开的碎片带着莹白的光，是云间月影，也是凋落的白芙蓉。 虞皙焦急地往前踉跄几步，身后又有人攥住了虞皙的手臂，他挣了几下，没有挣脱。虞皙转头瞪着那个面目模糊的朋友，听那人松了一口气，真情实感地高兴道：“他可算走了，再也不会让你困扰了，我们都知道你一直是个正常的普通人啊小鱼。” 在这个梦之后，虞皙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偶尔偶尔，他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在所有人享受睡梦的时间，给苏廷谦发消息。也没有什么要紧话题，只是随便说点什么。说什么也不重要，只有看到苏廷谦的回复，他高悬着的紧绷的心，才能短暂地放松而踏实。 而无论多晚，苏廷谦都总是回应得很快。 虞皙问他：【你不睡觉吗？】 苏廷谦：【怎么可能？有特别提示的。】 可特别提示音，也不至于会一直响吧？至多响几声就结束了……以前也不见苏廷谦的睡眠质量这么浅。 虞皙发散着思绪，盯着屏幕久久没有回复。反而苏廷谦无奈地嘱咐他：【你不能总是这样熬，对身体不好。】 最后他还说：【时间其实过得很快，我会等你。】峮主號32灵33594灵2 虞皙回了一句【马上睡】，将手机锁屏压在枕头底下。他闭着眼，又浮现起梦中纯白的木芙蓉。“总有一些人记得你，像风会记得一朵花。”苏廷谦曾隐晦地承认过，看到这句话时，他想起的是虞皙。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虞皙想，苏廷谦倒真的与这缕风无比贴切。他就是一道这样的风，高高地飘荡着，是如此恣意，哪怕为一朵花而短暂地停留，也无法带它离开。 花怎么可以脱离它所依附的高枝？就算不顾一切地要追随，未来也是可以预见的。它的花瓣在风中消散，而孤零零的枝头，什么也不剩下。 所以只得说，“风会记得”，仅仅是记得。 虞皙在满心彷徨间，漫无边际地寻找着自己与苏廷谦的开端。 自始至终，苏廷谦都未曾逾越过，是自己先被他的容颜与气质所吸引，又莫名其妙在他给予自己的独有好感中着迷，最终难以自持、情不自禁地主动吻了他。 他的确曾在恐惧与心动中，选择了心动，却始终没有勇气去肩负起这个，一念之差的选择。 日复一日难以消除的失眠却没有让虞皙作息不可挽回地颠倒。相反，他彻底没了赖床的习惯，即使有早课，也能很轻松地起床。尤悠第一次在睡眼惺忪间看到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虞皙时，直喊活久见。 虞皙斜睨他一眼，说自己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苏廷谦已经搬走了，虞皙想要见到他，只能在课堂上，哪怕他们并不能说上话。有时候虞皙看着苏廷谦听课的身影，自嘲地想，至少该为此而庆幸吗？ 这天第四大节后，虞皙和室友去食堂吃饭。大一时他们总是堂食，嫌扔打包盒麻烦。后来，虞皙总是以食堂挤得他没食欲而打包回去。他在其余人嘲笑他龟毛的声音中得意地想，这样自己就能在宿舍和喜欢的人同桌吃饭了，没人想得到。 刚下课的队伍很长，虞皙低头边玩手机边排队，隐约间，听到隔壁窗口的队伍里，排在他斜前方的两个人也在聊天。 “经管院那个事情听说过没……就是那个经常上表白墙的……喜欢他的直男室友……” “……待不下去了呗，听说都搬走了，哈哈……” 熟悉的反胃感，就在此时的鼓噪人声中卷土重来。 虞皙掩着滚动的喉咙，看着攒动的人群，他疲倦地想，好像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尤悠也听见了，咬牙切齿地骂道：“嘴真他妈的碎！” 随即他转头，刚想对虞皙说别理这种人，却见虞皙低头紧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队伍在往前，虞皙却一动不动，排在后面的一个女生拍了拍虞皙，柔声好心提醒道：“同学，前面空出来……” 虞皙愣了好几秒，才转头冲那个女生歉意地一笑，从队伍中抽身离开。 2021-02-10 20:26:21
第26章 永隔一江水 走在往地铁站去的这条人行道上，四周景色是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虞皙将卫衣的兜帽戴上，低头数着地上带花纹的路砖。他好像一条迷途的游鱼，懵懂地汇入城市行色匆匆的浪潮。黄昏晚照，许多人都是走在自己的归家路。 天际的晚霞是淡淡的暗金柿红，反射在飞驰而过的车窗后视镜上，将落日也挂上了拖尾的残影。恍惚间虞皙像尝到了橘皮味的清苦。 是色泽的通感。但他知道，最真实的苦涩来源于自己的内心。 他已经不会有最初那种铺天盖地的、被溺毙般的窒息感了，或许是出于习惯带来的麻木，虽然虞皙觉得被迫习惯这种事，实在可悲。 但此时的苦意，更像是退潮的余波。虞皙穿过一个小型红绿灯，远远看见了地铁站耸起的入口，以及那个站在入口一侧的熟悉身影。 苏廷谦一直等虞皙走到他面前，才抬手将虞皙的帽子抚下来，露出虞皙一头柔软的黑发。他说：“小骗子。” “你等了多久？”虞皙与他一同走下楼梯，地铁站的白光披覆而下，照亮了来去的人。 泉大到最近的这一个地铁站，走路要花上近半个小时，而苏廷谦家里这里只有一站路。虞皙在离开校园东门时便给苏廷谦发了消息：【我在学校地铁站这边，来找我。】 苏廷谦扫码通过闸门，随口说道：“二十分钟吧，发消息也不理。” “发完就没看手机了。”虞皙翻出交通码，顺便看到了尤悠给自己发来的一大串信息，问他跑去了哪里。 他站在往下的自动扶梯上回复尤悠：【去学校走一走。】 尤悠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哀嚎在虞皙耳边炸开：“哥！虞哥你在搞什么啊！吓死我了我一回头你人不见了——” “至于吗？”虞皙将听筒拿远了些，才说道，“放心吧没想不开。” “那早点回来啊——”尤悠拖长了声音喊道。 虞皙看了身边的苏廷谦一眼，说：“今天不回来。” 也许是听出他不佳的情绪，尤悠难得地没调侃追问，只是应着：“好吧，那你好好玩，要是查寝我帮你糊弄过去。”然后两人随意说了几句，电话挂断。虞皙又将手机揣回口袋，跟着苏廷谦挤上了闪着远灯呼啸而来的地铁。 这个点是乘地铁的高峰期。虞皙背靠着近门的一侧，面对着苏廷谦，几乎是要贴进他的怀里。以往虞皙很讨厌拥挤的车厢，但此时此刻，他感谢这种拥挤可以让他毫无负担地与苏廷谦靠得这么近，一如跨年那夜的城市广场。 虞皙稍稍前倾，不着痕迹地靠在苏廷谦的肩上，这一瞬间，他感觉心中翻涌的烦恼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一站路很快过去。两人出站，头顶重新现出宁静的暮色，连带着路边一家店的音响，也正唱一首惆怅的慢歌。 “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儿已破碎；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永隔一江水。 虞皙别过头，看了看苏廷谦夕阳云光勾勒下的俊美侧脸。他从未告诉过苏廷谦那个白芙蓉的比喻，也不知道苏廷谦听后会有何感想。 只是当他在泉大，遥遥地看着苏廷谦的背影时，记忆的碎片相叠又变幻，他们之间好像真的隔着一道难越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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