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未明很惊喜，或许就是一种冥冥中的指引，他绝对没想过今天要到这里来。但如果都到了这个地方，那么不去看看也是不可能的。沈未明只是抱着一种对过去的怀念或者说不清楚什么性质的期待，信马由缰一般慢吞吞往河对面踅。走到桥中央，远远就看见他家的大门。 他来过高穹家很多次，保安认得他。登记了一下，保安叫他扫健康码，未明摸摸包，说：“叔，我没有手机。” 保安叹了口气，放他进去，“好久没见到你了，住校吗？” 未明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说这儿不是他家，只应了一声。到高穹家楼下，他在门廊对着玻璃门来回发呆，门禁触发后等不到回应又关掉，来来回回好几次，滴滴地叫起来。未明被吓了一跳，才从台阶上下来，来回踱步。 作者有话说： 在写半期作业忙五四活动
第91章 未明在楼下呆了十多分钟，什么事情都没做。也觉得这样显得有点蠢，说不清楚，没忍住抬头往楼上看，感觉高穹住的房间没有开灯，好像也没有人，窗帘拉上了，什么都看不到。看着看着，未明有点自我怀疑，觉得那到底是不是高穹的家都存疑，又觉得是不是楼层数错了，毕竟二三十楼，几十米的高空看不清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挠挠头，抱着书包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念念不舍地走了。沈未明走下楼梯的时候，忽然听见玻璃门禁里面传来咔哒的一声，清脆而短促。他当即回头，玻璃照出他的侧影，朦胧，沿着面孔望进去，走廊上什么都没有，刚刚的声音像幻听，或者水管噼啪一下滚动亦或爆裂的声音，未明死死盯了一会，回头走出屋檐。 沿着直线走到交叉路口的时候，未明身后传来了一阵玻璃门被推开接着门叶闭合的声音，有人撞开接着甩上了门，未明被声音吓得抖了一下。或许是太全神贯注，注意身后即将会出现的动静，那么未明周围就出现了一种相对的真空地带，门禁滴滴下一秒门被拉开的声音炸开在他耳畔。但未明没有回头，他僵了一下，接着往前走。 从高穹家这栋楼走到大门的路像迷宫，小区绿化好到像在小山丘林里找出口，未明很久没有来，记不太到路，慢吞吞踅着，时不时停下辨认一下方向。走过一个长长的回廊，有热带藤本植物攀援而上，所有光都被遮住了，哪怕是冬天，那些藤蔓惊人地葳蕤，沿着廊脚覆盖掉所有可供生长的柱子，深绿色，未明几乎看不清楚那回廊来去的方向，又惊觉这段路怎么这么长，竟然有点吓人。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又很奇异，觉得自己的步伐在这回廊之中被藤蔓吸收而成为它们生长的养分，好像藤蔓在蚕食其中的声音、颜色、感觉。 未明心跳有些加快，好像在胸膛之中咚咚叩击，四处碰撞，他凝神想听听身后的声音，却只听见自己心脏在身体容器里跳跃的声音。他感觉在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脚步乃至摆臂摩擦的布料窸窣之中有一些别的声音，来自另一个此在。 他心跳地更快了，光渐渐亮起来，马上就是出口，光涣漫流转在叶片之间，如柔光镶镀，好像眼球都被亮度刺激得有些流泪。沈未明走到回廊尾部，几乎忍不住小跑起来，书包在脊背上敲打，跑，跑，跑，他跑出回廊，跑进一片花园之中，跑进冬天里。 他听见身后另一双跑步的鞋，是软底，在地面上交替沙沙作响。一直跟他步伐同调，沈未明熟悉这种感觉，这种好像有一个影子的感觉，同时影子注意不让他发现，这种自省几乎有些太刻意了，沈未明跑起来时，影子随之起舞，在不多不少的两米外。跑不动的时候，未明迈了两步缓停，手撑着膝盖，抬头哈出一口白气，袅袅而上。 两米外的人一下没刹住，多跑了两步，未明余光看见他停在一棵树下，撑着树干，晃了晃敛到树后去了。未明收回视线，盯着斑驳的天空，直到一阵风来，口中的白气消弭于风中，漂流向南方。鼻尖落下一点凉意，未明站在空地上，眯起眼，才发现下雪了。 作者有话说： 兄弟我也是真的没得办法，要怪就怪现代汉语吧
第92章 未明的耳机里放着麦浚龙的《月台上见面》，觉得有点应景。在一场雪里和一个跟踪者慢慢走，很像种隐姓埋名的接头行动，这个人是谁，做什么的，有一个大概的猜测，那么渐渐这件事就由浅入深变得浪漫起来了。 雪能隔绝很多东西，对不对？好像在这段时间里，就只有这一阶段的天气存在，前尘后事统统不存在。但成都的雪会不会太小了，或者说根本积不起来，连使地面濡湿如淤泥的资格都不曾拥有，不求其质本洁来还洁去，连脏一点都是不可能的事。雪花落在外套上，先保持美好的形状，接着沦陷到织物结构中，变成一个暗色的小点。地面上的雪变成很多水滴。这么说，成都的雪其实是一场柔软的雨。 沈未明重新走起来，雪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油然而生一种活动的热情，很像往四肢都注射进一股勃然的活力，轻盈松活。或许在下雪之前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雪像一小节休止符，像一段美妙的琶音。 走出大门，走过窄窄的沉默的桥。 他慢慢地走进白色里，在红绿灯十字路口，沈未明向天上看，再低头平视向前方，但就是不往身后看。直到跟踪者一步步接近他，听见橡胶底在混着雪水的灰尘中的“沙沙”声，未明把脸埋进围巾里。 “你都到楼下了，怎么不出声？” “你又不在屋子里。” “你又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脚步声太大了。一转头，根本就看得见你的样子。”未明盯着对面闪烁的红灯数字，“三十三”，他说，“你这样很像变态，知不知道？” “我怕你不愿意看见我。” 未明说，“那这样，你干脆不要来打扰我。” “我忍不住。我都买了去绵阳的高铁票了，你知不知道？我想过了元旦就去找你。” “那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我去过了，没有找到。对不起。”红灯亮了，他笨拙跟在未明身后辩解，“只是那天晚上我才想起来，元旦你会回来，我可以去你家找你。如果没有找到，那元旦之后再去一次好了，高铁票都买好了，你要不要看？但是我又觉得找不到，那个学校里我没有认识的人。” 未明摇摇头。不说话了。雪不再下了，戛然而止般凝固在半空中，等不到冷热相逢而构织出的水门，那一刻，于是还是气、是不成存在的本质，孤独地漂流在冰冻气流中。或许它们将来为云、亦可能成雨，当下它们只是失去踪迹。 高穹也不敢说话了。他还想匆匆地剖白自己，像极力自证清白的冤犯，话几乎就要接连不断地吐出，像气球越涨越大，然而他现在是看着未明的眼色而生的：沈未明让他去东，他绝不去西，否则沈未明就有权力把他彻底从自己的空气中驱逐，他再也找不到他。事实证明。 “你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未明说，“说吧。” “新学校怎么样？” “还可以。” 高穹手心里出了汗，他却没感觉到，那一瞬间盈极而亏，他忽然丧失了语言，只觉得无措。久别往往如此，在对这一刻的设想中演习过太多遍，该说的话都说腻了，可能性不再存在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话留给现在说了，“你呢？你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 “现在。” 未明停下来，周围没有人。这是元旦，萧瑟的白天如屏，明明该很热闹的，这片步道上却一个人也没有。河对岸有几个小孩在疯跑，尖叫着扔摔炮，“啪啪”，好像远方有枪声。 他转过头，视线定在高穹泛红的脸上，从眼睛到沁出血管的皮肤，鼻翼的阴影，嘴巴里冒出的白气，袅袅而上。 未明凑近了一步，只笑起来，温柔地踮脚亲他的嘴，又亲了一下。高穹止不住地流眼泪，什么也说不出，只是那一刻，泪水就直直往下掉，渗进唇齿相接的缝隙，又咸又涩。 抱住未明，棉服让他变得柔软，像一团羽毛。高穹没有回应，只能弯着腰，像被人迎着肚子打了一拳，抽痛，连他的未明也受不住了。他最终大哭起来，滑倒在未明的肩膀上，像雪，一点点融化。
第93章 哭到后面，高穹开始抽噎而说不出话。未明从没有见过高穹哭得这么厉害，他见过高穹好几次掉眼泪，都很歇斯底里，但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几乎像轰然倒塌的蜡人一样融化在他身上，整个人向他倾倒而去，又像一盆水泼过来，根本搂不住。 未明一开始只静静地，什么也没说，渐渐的，却发现高穹根本停不下来了，于是变得有些局促，“好了，好了。” 羽绒服相互摩擦，高穹紧紧抱住他，根本也不放。未明只能牵着他往树下走，用拉一个小孩的姿势，“不要哭了，河边有人的，知不知道？” 其实眼睛像闸，一旦积久深重，泪就很难收得住。沈未明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好像在去年已经哭够了、哭尽了，再也没什么能让他掉一滴眼泪。他理解高穹，但也困惑，甚至不可抑制地有点烦躁，像照顾一个小孩的矛盾。 他一把一把顺着高穹的背，隔着厚厚一件羽绒，虽然也捋不清什么呼吸，一边抬头，看见远远有排柳枝在河边折腰，一直绵延向河道的尽头。但在这个时节里，他们都光秃秃的，河面上的倒影也支离破碎。 高穹在他的怀里平静下来。沈未明把他推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巾，撕开一半，细细地叠好了，给他擦眼泪。擦过下巴的时候，叹了口气，“哭好了吗？” 高穹点头，嗓子哑了，只能“嗯“一声。 环顾四周，也没找着垃圾桶，他只能把纸团收回口袋，“刚刚有两个人过去了，你看到没有？都在看你。” “我没有看见。”高穹硬邦邦地说，整张脸都被浸得红通通地，尤其是眼下，有道醒目的红线，“关他们什么事？” 未明很无奈地笑了一下，伸出手哈了一口气，“好冷啊。走了。” “去哪里？” 未明任他拉住自己的袖子，虚虚地，根本不敢拉实，“回家啊，你想去哪？” 走到一半，高穹才问：“你的家吗？” “嗯。”沈未明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我妈现在不在家，那你就送我到楼下吧。” 得此特赦，高穹哪还有什么挑剔的资格，当时满腔悲戚尽数忘了，急匆匆地去牵未明的手。沈未明并不领情，把他的手撇掉，“别牵，冷死了。” 高穹也不在乎，忻幸着跟未明走，亦步亦趋，好像他的骑士。从就近的地铁站坐四号线，地铁上几乎也没有人，未明却不坐，“站一会吧。”
50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