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好像有什么感情在心里悄悄变化了,像是每年冬天结束,春意初见,在冰封的湖面上留下的第一道裂痕。很突然地,他难得对江以成有了嫉妒,若是有人在家里等着自己凯旋,他绝不会像江以成一样,伤到爱人的心。 他也想得到寄托在信物上的含蓄的心意,想要有个人牵挂自己,他也想被人爱。 江予之觉得围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堡垒,也要像被春意蛊动的寒冰一样,细小的纹路是开端,最后也会分裂、融化,变成盎然春意。 他握紧了拳,再度回忆起不久前,掌心里那阵温柔的触感,或许那个人就是种子,就是属于江予之的那一阵春风。
第5章 05.手足 又下雪了。 之前牧民向玉城公安提供了线索,边境线山上的民居又有流窜进来的恐怖分子,原计划下午江予之要带着江以成去清查,雪势大了,赵长军便部署下来,先别去了。 他还要同上级开会。最近暗线的战友摸到了新动向,恐怖势力近来又不安分,未来怎么应对、多少人马,要等详细研究后才能确定。 听了这些,江予之更加不安,他是经历过残酷搏杀的人,他不想有一天,自己的梦魇就成了真,倒在血泊里的人,会变成江以成。 这样想着,江予之心里静不下来,就在江以成的房间里多待了一会儿,直到很晚都没离开。他脱掉了军靴和警服外套,盘着腿坐在江以成的床上,棉被盖在两个人的腿上,兄弟俩并着肩,短暂地放下警司与警员的身份,听着窗外雪落的声音,讲着边境这些年的故事。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蛇信吗?” 江以成摇了摇头,等江予之继续。 “最开始这里只是边境特警一队而已,”注意到江以成还在把玩着那个空弹匣,江予之从他手里拿过来,攥在自己手里,“我来到这里时,赵长军还不是队长,我见他的第一面,他就躺在担架上,浑身都是血。” “那时候的队长姓梁,他在这里服役了快十年,每次任务都完成得漂亮,当地人民都感谢他,叫他边境上的雄鹰。” 江以成安静地听着,思绪仿佛跟着江予之的话,悠悠地升到高空上,想象着俯瞰荒漠与山脉的画面。 “我跟着梁队长出任务,就像我们每天那样,排查每一间民居里有没有敌人。” “他们狡猾得很,会反侦察,还自制了大量的爆炸物,那时候也是冬天,夜里特别冷,梁队长就趴在地上,我跟着他,双手扒着土坡,沿着山路往上爬,把每一个可能的炸点都标出来。” “蛇的视力不好,只能靠蛇信子探路、捕食,那时候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我们每一次都是把血肉之躯暴露在他们的枪和刀之下,梁队长就是蛇信子,他就是我们的眼睛。” “那后来呢?梁队长还在吗?”Alpha的眼睛闪着敬佩的光,每个军人听到这样身先士卒、有勇有谋的前辈,都会像江以成这样崇拜又惊叹。 “你想知道后来吗?”江予之停下了,转过头看着初生牛犊一般的年轻警员,表情却平静,与江以成全然不同,“你敢听后来吗?” 江以成愣住了,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些人丧心病狂,管他是什么雄鹰还是蛇信,都是铲除他们所谓兄弟的‘恶人’,一次偷袭,梁队长用自己换回被劫持的平民,过了半个月,尸首被送回营地,头颅被挂在边境线的另一边。” 江予之慢慢讲完,当时经历过这场劫难的人都已不在,赵长军那时因为伤病,也“幸运地”错过这些。快五年过去,江予之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段不愿意再回想起的记忆,没想到还是说给江以成听。 “哥,对不起。” 江以成松开了握紧的拳,他抬起手,轻轻靠上哥哥的手背,但最后也没有握上去。 江予之看着弟弟,想到小时候和江以成在孤儿院里,也是差不多的冬夜,也是只有两个人的房间,他坐在床头,给江以成讲着自己编的童话故事,哄他睡着。当下好像什么都没变,只不过他再也讲不出梦幻的童话,只能说出这些残酷现实。 “你不用和我说抱歉,我是你哥哥,我永远会保护你。” 江予之知道江以成想安慰自己,又不好意思,他比这个弟弟大了五岁,已经过了和亲人表达爱意时还会不好意思的年纪,于是自然地握住弟弟的手,想让他明白,危险一直存在,但自己也一直会在。 “以成,我很怕有一天,我会像送走梁队长那样送走你,所以才会和你说这些。” 江以成点点头:“我明白。” “都是要成家的人了,你要回到爱人身边的。” 江予之抬了抬下巴,眼神看向江以成的领口。 “这个啊,他不是我爱人,”江以成把那项链从衣领里掏出来,手指拿起那枚圆形的吊坠,随手翻转着,好像在看一个不重要的玩意儿,“江院长给我安排的订婚对象,是他朋友的儿子,Omega。” 对于稀有的Alpha和Omega,婚事往往都是家人做主,受恩于江院长的江以成更没有拒绝的可能。听江以成这满不在意的语气,江予之想他大概对那个男孩子没什么好感。 “我只见过他照片,和这个项链一起寄到部队的。你看,这上面印的这个,就是他的信息素。” 黄铜色的吊坠上是一个花样的浮雕,小小的五片花瓣,喇叭状的花萼。江予之辩认不出来,就问江以成:“这是什么花?” 他从江以成手上接过吊坠,捧在手心里,花瓣的边缘沾了一些污垢,江予之用手指清理干净,又用衣服下摆擦干净表面沾上的指纹印。 “不知道,就是南方的什么野花吧。” 江予之又把吊坠放到江以成的手心里,看着他把链子散开,戴到脖子上,小小的吊坠被江以成提起来,扔进了松垮的衣领里。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江予之说,又想起别的,“你还做了腺体休眠手术?” “嗯,但是我会和他结婚的,我身体也能扛住。” 江以成看着江予之,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不服管教的新兵了,更像个和哥哥撒娇的小孩子,“哥你说过,要报答江院长,我听哥哥的。” 江予之总觉得江以成不懂事,但好像对自己这个哥哥的话,他总是百依百顺。他突然觉得于心有愧,江以成听了自己的话,要和一个他不爱的人结婚,共度余生。 他抬起手,又一次揉了揉江以成短短的头发,在他的后脑上轻轻拍了拍。 江以成还没那么成熟,但是他已经长大了,等战乱结束,他就要回到家乡,成家立业。 江予之看着他,觉得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压在自己肩膀上、背脊上,他永远会保护江以成,会把他送回家、送回到爱人身边,不管迎面而来的是枪林弹雨还是迷雾毒瘴,他都会站在江以成面前替他挡住一切。 第二天一早,赵长军把江予之和江以成叫到办公室,听说赵长军和上级连线开了一夜的会,此时他眼睛都充着血,青色的胡茬在下巴上覆了薄薄一层。 “最近形势不好,我要去玉城一趟,你们两个在这儿看好家,别轻举妄动。”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又一同转过头看着赵长军。江予之在边境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指令。 “多的我也不能说,你们两个照做就行。” 赵长军布置完,便风尘仆仆地上了来接他的车,从玉城来的是一辆军用货车,除了把赵长军接去玉城,还运走了存在营地多余的火力武装。 “这是弃营撤退了?” 江以成看着江予之,后者注视着远方的车影,它在视野里越开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只留下雪地上一片车辙。 不仅是江以成,就算是江予之,也很难说自己没有一点儿不安。 “回去吧,”他转过身,拍了拍江以成的肩膀,“别怕。” 他低声说道,不光是说给江以成,也说给自己听。 赵长军走了两三天,形势比预想的安稳,直到那天早上,天空久违地放晴,但好天气没停留太久,不到中午,天又阴下来。 江予之和江以成分别在营地南北两侧巡视,突然间,江予之便听到另一边的江以成大声喝道:“停下!不许动!”随后便是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江予之调过头,急忙跑到江以成身边。 这是个让人意外的不速之客,他双手抱着头,跪在江以成面前,江予之走近,那人才抬起头。
第6章 06.危机 这是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和当地人同样黝黑的皮肤,长而浓密的眼睫毛,穿着破旧的棉衣,头上戴了一顶花帽,上面绣着的花样已不清晰,丝线都被磨损得散开。 他抬起头看了看江予之,又转头看向江以成,片刻后像是终于忍不住,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他们、他们绑走了我姐姐,叔叔,救救她吧!” 小男孩口音很重,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勉强才说完了一句话,话音刚落,又不顾对着他自己的枪口,跪着爬到江以成的脚边,抱住了他的脚踝。 “小孩儿,别动!” 江予之还举着枪,江以成却彻底愣住了,他手臂垂下来,脚被困住,拔出来也不是,停在原地也不是,江以成不知如何反应,只好迷茫地看着江予之,见江予之还举着枪,便又架起手臂,不过只是对着地面。 在南域,女人和孩子也是被恐怖分子利用的武器,他们用纯真和美貌做伪装,能实现许多残酷的目的。江予之见过战友吃亏,此时更不敢大意。 那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江予之走到两人身边,直接抬起了脚,照着那孩子的肩膀上踹了一下。想不到小男孩忍着疼,也没有松开手臂,嘴里还在哭喊着:“求求你们救救她!” 江予之犹豫了,但警戒心还在,仍然用枪口对着那孩子,可江以成没等他指示,就已经放下了枪,把小男孩抱起来。 “以成!” 江予之还在警戒着,准星时刻锁定在小男孩儿身上,可江以成没多想,一边给那孩子擦着眼泪,一边问他:“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往那边山上走了。” 江予之抬起头,沿着小男孩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片民居之前他去清查过,确实发现过恐怖分子的迹象,但一直没有追捕到,留到现在,终于成了隐患。 当地人信仰宗教,将抛弃故居视为不忠于自然的举动,所以山上的民居里窝藏着恐怖分子、也有寻常百姓,他们衣着外貌都相似,无法直接分辨出好恶,民匪混杂着,就算没有大规模的袭击,也常常有偷盗奸淫的事件发生。 “哥,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男孩儿的姐姐,落在歹徒手里,不会有好下场的。江以成明白,江予之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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