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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成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就算两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小相依为命，手足情深胜似亲兄弟。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血肉至亲的担忧都藏起来，表面上，还是那个冷酷狠戾的江警官。 江予之轻轻抚了抚江以成左胸前那一长串的警号，顺手挑起那根露出一半的链子，不动声色地藏进江以成的领口，他压低了声音，说：“收好了。” “江以成先去宿舍，明天跟着你哥上任务。” “是。”江以成转过身，回应的声音有力而洪亮。赵长军想起江予之到之前，这个Alpha带着从前在首都服役的自大和骄纵，又冷又傲，连掩盖的样子都懒得装。没想到江予之三两句话，把他制得服服帖帖，和刚刚判若两人。 赵长军只知道他们两个是兄弟，想着是兄长的威严驯服了弟弟，便坚定了之前做好的安排，让江予之带着江以成。 南域到了冬天，暴雪和严寒都是常态，恶劣的环境对敌人也是煎熬，闹不出太大动静，队里才有喘息的机会。今年大概率也是一样，但一到明年开春，估计少不了几场恶仗，江予之把江以成练出来，到时候也能独当一面。 “江以成，你回去吧，今天先休息休息，”Alpha应了一声，转过身刚要出门，又被队长叫住，“这里就咱们三个人，你也是自己一个人住，要求就不说了，什么事儿都自觉一点儿，别给你哥丢人。” 他还等着江以成站好，像面对江予之那样，规矩地叫声长官，没想到他脚步只是稍稍停顿，冲着赵长军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江予之差点儿追上去，听到赵长军说着算了，才折返回来。江以成一点儿没变，小时候顽劣，现在也一样，偶尔的乖顺都是敷衍。 等他走后，江予之才问起赵长军确实重要的事情：“又有新任务了？人不都腾走了吗？” 把新人调到看似风平浪静的南域，或许就是最直接的预兆，况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江以成，是那个Alpha的体质都限制不了的、首都特警一队里能力数一数二的警员。 “嗯，”赵长军点了点头，他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表情格外凝重，雪落了下来，给远方苍茫的雪山渲染出更加肃杀的氛围，“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了。” 江以成到岗三个月后，得到了首次休假的机会。他如同刚来时一样，对着他哥哥江予之毕恭毕敬，对着队长赵长军百般不服，可是能力又实在出色，惩罚倒显得像故意刁难他。赵长军敲打了江以成许多次，一直是对牛弹琴，最后也懒得再多说，改成对江予之发牢骚：“你多管管你弟弟吧。” 一大早，江予之便在宿舍里等着他，难得江以成休假，有时间和他讲讲道理。谁知道江予之这一等，从早上等到晚上。南域日落得晚，天都黑了，宵禁时间过了一小时，江以成才回来。 江予之等在房间里，远远就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便知道这小子不光无视纪律，还私自用了警用车，想必是自己开车，溜到玉城放纵了。 几分钟后，江以成上楼，他推开门，打开灯，才发现黑暗中等待已久的江予之。 江以成没穿制服，夹克衣摆大敞着，露出里面一片凌乱的衬衫，前襟上都是褶子，扣子都系错了一颗，衣领散开，露出脖颈上零星的痕迹。 “哥……”他以为自己悄无声息地回来，谁都不会遇见，更没料到会遇上江予之。江以成的脸颊红透了，一开口都是酒气，身上还有一股特别的香气，浓烈又艳俗，是当地异族女子惯用的香料味道。 江以成看到江予之，脚步稍微后退了一小步，语气都不自觉地抖起来，撑不起这副放浪又嚣张的模样。 江予之脸色更沉了，没想到他喝花酒、玩女人，嚣张到这地步，他走到江以成面前，直接抬起手，不留情面地在他脸上掴了一巴掌。 “江以成，你还有脸叫我哥？”
第3章 03.相遇 江予之五岁那年，江院长把还在襁褓中的江以成抱回来。 那时候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有的被领养，有的到了上学的年纪，算上江予之，总共也不剩下几个人。和江予之一起长大的哥哥姐姐都走了，留在这里的，都是自暴自弃、野蛮生长的孩子，早早就辍学，临近成年也不愿意外出谋生，赖在孤儿院里不走，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身边亲近的人接连离开，留下的人又不是善类，几句话没说清楚，就是一阵辱骂和拳脚交加的教训。此时留在孤儿院的孩子，分明都是同类，彼此间也毫无怜悯之心，一声声野种听下来，小小年纪的江予之总算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许多东西，原来身处的庇护所不是所谓“家” 的地方，原来“家人”间也不是靠血缘联结，原来自己是被丢在草堆，或者是垃圾桶之类的角落里，被好心人捡到这个废物的收容所。 旁人家里的小孩子都想要快点儿长大，到了江予之这里，成长变成一件想慢也慢不下来的事情，他开始不再逾矩地管江院长叫爸爸，开始什么事都尽力做到最好，懂得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再次抛弃。但与其他人不一样，江予之从来没奢望再次被别的家庭接纳，与其介入别人已成定局的幸福生活里，还不如在孤儿院里，自己陪着自己。 江以成被接回来之后，起初连名字都没有，江予之想起之前别人对自己的称呼，就有样学样地叫他弟弟。江予之那时候才五岁，小豆丁儿一样的个子，勉强把弟弟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就把江以成放在小推车里，白天推着他在院子里闲逛，晚上一起回到房间睡觉，夏天从花园里给他摘一把野花，插满小推车周围一圈。冬天最冷的时候，江予之把棉被都给江以成盖好，把怀里的小娃娃裹成棉花糖一样，自己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毛衣，冻得牙齿都打颤。 江予之就这样，一会儿是哥哥，一会儿又像是爸爸、像老师，甚至像保姆，照顾着江以成长大。三五年过去，江以成也长成了能下地乱跑的小小子。 他不像江予之早熟，而是永远明媚活泼的模样，毕竟对他而言，江予之是亲哥哥，不管他是在温馨的暖屋里，还是在无人问津的孤儿院里，江予之都是他唯一的亲哥哥。 等江以成也长到五岁，江予之终于发现自己和他的不同。他比自己小五岁，个子竟然没矮多少，两个小孩子一起玩闹，江以成似乎永远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小时候江予之帮江以成洗澡，还发现他后颈上有一个突出来的肉疙瘩，江予之不知道是什么，好奇地用手按在上面，江以成还会喊疼。 那时两兄弟总是围在火炉边看书，就着炭火取暖，到了夏天，炉子都已经撤下去，江以成却反常，时不时地会问江予之，有没有闻到一阵炭火的味道，好像冬天烤栗子或者烤红薯，火候过了烧焦了一样。江予之没当回事儿，只觉得江以成犯了馋，但给他烤了红薯来吃，江以成又兴致缺缺。 等到江院长有时间回到院里，江予之终于有机会询问江以成的种种不对，问到后颈上那块儿伤疤一样的痕迹，江院长神色平静，不问那痕迹的形状，却问江以成还有没有别的异样，比如对气味尤其敏感之类的。 后来江予之知道了，弟弟和自己不是同样的人，他是更加优秀和稀有的Alpha，他后颈上的标志是腺体，炭火的气味是他的信息素，是他独特的体征。 刚知道自己是Beta而弟弟是Alpha时，江予之有过短暂的落寞，原来弟弟天生比自己优秀，但很快这感觉就不复存在，江予之想，好在这个天生比自己优秀的人是自己的弟弟。慢慢地江以成身高超过了江予之，再被坏孩子欺负时，也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藏在哥哥怀里躲雨点般的拳头，而是和哥哥站在一起，像战友一样并肩作战。 江予之十五岁的时候，江院长的儿子在南域服役时牺牲，江院长艰难地走出悲痛，身体却垮了大半，提早退休，没有心思放在孤儿院的经营上。他看着江予之已经长成英俊挺拔的少年模样，江以成与他明明没有亲缘关系，样貌却愈发相似，看着两个孩子都没有走上歧途，江院长也算欣慰，又想到刚战死的儿子——他离开的时候，没比江予之大几岁。这么想着，一边悲痛，一边舐犊之情又更浓烈。 变故之后，江院长更是将两兄弟视为己出，把他们从孤儿院接到自己家里，供两个人读书，当作亲人来疼。江以成很开心，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江予之不这么想。 不知道江院长的本意是什么，但江予之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明白，就像两兄弟的名字一样，“予之以墨，书之以成”，所有被给予的爱，都是需要回报的。 所以江予之早早就参军，明白自己只是用来弥补遗憾的。他不想让爱自己的人失望，就算这爱掺杂着惋惜和悔恨，就算自己只是被当作替代品。 同样，他没把这份后天的父母亲情当真，江予之在世界上的亲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江以成。如果两个人之中必须有一个人背负着强加的期望去冒险，那个人也只能是自己。 知道江以成背着自己去参军时，江予之既愤怒又担忧，气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调皮，哥哥的话也不听了，非要一意孤行，但好在他留在天子脚下，不像自己这么危险。直到在南域又看见他，江予之顾及一边看热闹的赵长军，才没有发作，实则又气又恼，恨不得把江以成连人带东西塞到箱子里，打包送回家。 来就来了，偏偏还带着不服管教的臭毛病，几年的兵像是白当一样，喝大酒、狎军妓，口头上训他给自己丢人倒是其次，江以成对边境的危险一无所知，不知道长刀利刃不留情，被酒精和欢闹麻痹的时候，就是敌人偷袭的机会。 他罚江以成在院子里站了一夜，后半夜雪又落下来，在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江以成的皮夹克被冻得又冷又硬，穿在身上无法御寒，反而像是冰封的盔甲，让寒意渗入骨骼。江予之早上去看他，在严寒中站了一夜，就算Alpha体质超常，不至于冻到休克，也抵不住彻夜刺骨的寒冷。江以成的嘴唇被冻得青紫，脸色惨白，看到江予之走近，他不自禁打着寒战，还想站直行个礼，四肢却几乎僵硬，站都站不稳。 “长记性了吗？” 江予之把落在江以成肩膀上的雪掸下来，他眼神坚决又冷漠，好像面前的不是自己的队友、更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什么运转故障的机器或零件一样。 江以成点点头，他发着抖，动作断断续续的，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声：“记住了。” “下次再犯，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扔掉峡谷里，随便你是死是活。” 江以成紧咬着牙，好让寒战不那么明显。他知道江予之是爱着他的，他也知道江予之巴不得有什么理由把他赶回到安全区去，江以成偏不要这样，他就是跟着江予之从军、再跟着江予之深入险境。他和哥哥从小就在一起，那战斗也要一起，战死也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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