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军走之前几乎带走了营地里全部装备,此时与江以成单枪匹马地去营救,二人就只有身上这些战备物资。江予之知道自己应该漠然置之,按照赵长军的要求,守在营地等他回来,可是再怎么说服自己,还是于心不忍。 挣扎了片刻,江予之还是做了决定。 “江以成,警戒状态。” 江以成疑惑地看着他,迟疑着,还是按照江予之的指示端起了枪。或许江以成有作为Alpha的自信,但江予之还是担忧,只好让他做好准备,以防突袭。 “小孩儿,你带着我们去。” 沿着山路往上走,民居错落地分布在荒凉的山坡上,毛白杨的树叶都落下来,只剩下干枯的树枝,在灰暗的天色下,黑压压的一片,像无数只在呼救的手,格外可怖又压抑。 江予之让江以成走在最后,他在中间,紧跟着那个男孩儿,时刻端着枪,时刻保持戒备。 向上仰视,西边山势高,两三层的小房子像一块块积木,散落在山脚,越往上,地势越陡峭,房子就越少。从西往东,从山脉过渡到平原,民居才密集起来。 西边的山腰上早就没什么人了,早在四五年前,赵长军就带着江予之,一家一户地搜索,所有居民都被撤离。多年过去,被风雨侵袭的房屋早就破旧不堪,就连通向山上的土路都塌下来,台阶都已经脱落,被沙尘覆满。 江予之眯着眼睛看着西边的山路,上山前,男孩儿指着最远端的那间民居,说他和姐姐、外婆三口住在那里,一早上恐怖分子冲进他家,用刀砍伤了老人,带走了他姐姐。 山路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只留下两三行脚印,小男孩儿从营地离开就从未哭过,他说家人被砍伤,身体上却没有沾上一点儿血迹。江予之思索着,悄悄地将步枪的子弹上了膛。 “小孩儿,”他叫住那孩子,头转向另一边,冲着不远处那间荒废的房子扬了扬下巴,“我要多叫几个人来,先去那里等一会儿。” 男孩儿看了看江予之,又看了看队伍最后的江以成,他没说话,嘴巴抿起来,牙齿咬紧了下唇。那双小手握在一起,大概是因为紧张,下意识地抠着指甲,听到江予之这么说,才放松了双手,插进了口袋里,转身走进了那间院子。 江予之回头看了眼江以成,和他对视之后,目光落在江以成步枪的板机上。 院子的大门已经被腐蚀得锈迹斑斑,轻轻一推便松动了,门柱墙壁都倒了一大半,满地的砖石和废墟,院子正中央,还矗立着一座素漆的月亮门,当地人用做装饰的葡萄架也塌落,枯黄的藤蔓从梁上垂下来,搭在地面的瓦块上。 和平的年代里,这应该是一座体面又精致的庭院,不过几年光景,就成了这幅萧条状况。 江予之没时间想得太远,他又对着江以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枪口瞄准了,看住这孩子。他自己沿着庭院的走廊,把一扇扇的房门踢开,逐一检查是否安全。 这个小孩儿有问题,自己和江以成两个人,制服他绰绰有余,只是江予之要想的是,那之后要怎么办。营地应该是回不去了,好在每天赵长军都会联络,得不到江予之的回应,赵长军就会有对策。 敌人在西边的山上,那只能往东边走。 分神的瞬间,江予之从空房间里走出来,江以成又大意了,端着枪对着门外,把后背都暴露给敌人。 刹那间,那个刚刚还拘谨天真的小孩子彻底变了样,他高喊着什么,江予之听不懂,但又很熟悉,他听过太多次这句忠于“真神”的誓言了,伴随着敌人这样撕心裂肺的呼喊,总是震耳的炮火声,和喷薄而出的鲜血。 那双插在口袋里的手终于重见天日,孩童稚嫩的小手里,握着一把小刀,刀刃又长又利。庭院雪地的光线折射上来,映在刀面上,在江予之眼前闪过一道银色的寒光。 “以成!” 江以成没来得及开枪,小孩子身高低、动作快,直接照着江以成的小腿划过去,一声难耐的低吟之后,江以成扶着腿上的伤口,跪在地上。 伪装成妇孺的暴徒亮出了獠牙,丧心病狂地扑向江以成,江以成抬起手,制住了男孩儿拿着武器的手。但抵抗动作没能坚持太久,男孩儿很狡猾,注意到了Alpha后颈上那块儿突起,瞧准了,便猛地俯身,照着江以成的腺体,狠狠咬了一口。 “啊!” Alpha力量很强大,弱点也很明显,针对腺体的偷袭,足以让Alpha短时间丧失一切能力,江以成强撑着意识,手紧握着男孩儿的手腕,翻转身体把他压在身下。 扭打在一起的身体让江予之无法瞄准,他没再迟疑,收起了枪,直接从身后扑倒那孩子。江予之从警服的装备带上掏出匕首,高高举起手臂,毫无停顿地落手。刀锋刺入男孩儿的脖颈,动脉被割破,成股的血喷射出来,溅了江予之一脸。 男孩儿的动作蓦地停下来,他大口地呼吸着,却徒劳地留不住任何空气,血流进他的气管,和急促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发出类似咳嗽一般的声音,片刻后,那双拿着刀的小手松开,没知觉地低垂着,刀片掉落在地面上,又远远地弹开。他的眼睛里终于没了那不符合年龄的狠戾,本应该童真的眼神落在虚空中的某处,逐渐没了光彩。 江以成捂着后颈坐起来,他看着江予之拽着男孩儿已经瘫软下来的身体,扔在了旁边的废砖块上,接着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把脸,血滴被擦开,在他的脸颊上晕成了一片。 他走过来,对着江以成伸出了手,江以成愣了愣,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这不是江以成第一次面临生死交锋了,他从不惧怕敌人,但那一瞬间,不知怎么就被心理的畏惧震慑住。或许不光是因为敌人伪装之下的突然袭击,或许保护着自己的那股力量也足够可怕。 “你总能长记性了。”江予之说,他弯下腰,沿着那具尸首上下摸索,又找到了一把水果刀,收进了口袋里。 江以成没说话,他端好了枪,茫然地看着江予之。 “这下回不去了,”打斗过程中,江予之的头盔歪了,他伸手把它扶正,又动了动肩膀,调整好步枪的背带,“往东,我们去玉城。”
第7章 07.吊坠 江予之和江以成沿着山路向东,到了傍晚,已经走了一小半的距离,脚力不停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到达玉城的远郊。 军人的步子快,Alpha体力更是远超常人,但长时间的跋涉下来,江以成腿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染红了包扎的纱布,江予之注意到那越来越明显的血渍,停下了脚步。 “去上面那间屋子里歇一会儿吧。”他走向高处那间空房子,让江以成站在身后,自己先警戒着探进去,确认没有埋伏,才让江以成跟着进来。 这边的民居建得方方正正,一块块陶砖似的,窗户小小的,又像是砖块上的气孔,把光线都阻拦在外面,室内黑漆漆的一片。好在南域日落很晚,就算是在冬天,太阳也要到七八点才下山。这时间天还没黑,江以成坐在民居顶层的露台上,借着日落前的天光,把纱布拆下来,又重新包扎好。 他靠在低矮的围墙上,看着江予之匍匐着卧在他身边。架起了步枪,枪管从墙体的缝隙中伸出去,透过狙击镜,江予之正扫视着四周。 这里确实人迹罕至,没什么可疑。探查过后,江予之坐直了身体,把步枪抱在怀里,也靠在围墙上,坐在江以成身边。 几天前,他还在江以成的宿舍里,像现在一样和他并肩坐着,聊边境的往事,聊江以成在远方的、不尽如人意的姻缘,不过寥寥几日,形势就天翻地覆。物资没有了,营地也回不去了,前路一片未知,身后全是凶险。江予之无声地叹气,只希望接下来能顺利抵达玉城,有了后方支援,就都会好起来了。 江以成同样沉默着,他才是那个与危险距离最近的人,江予之余光瞥见他此刻状态低沉的样子,侧过身子揽住了江以成的肩膀。 “哥,我不怕。” 江予之什么都没说,但江以成都懂。 来边境之前,江以成想象过会遭遇怎样的凶险,到达后听了赵长军和江予之的描述,心里也早有预期,但到底没有自己经历过。直到上午的危机让他险些丧命于一个孩童之手,这才有了真实体会。瞬间的害怕之后,更多的是惊讶于暴徒的丧心病狂,竟利用孩子作为战争武器。 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江以成还跟在江予之屁股后面,央着哥哥给他捉天牛玩、摘果子吃。 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还没看看精彩的世界,就流着血枯萎了,成了恶徒满足野心的祭奠。 江以成才意识到自己心里这浓烈的情绪是什么,他在亲人的保护中长大,就算成为了特警,也只是在平和的环境服役,做不到心狠手辣也做不到服从安顺,甚至还有没必要的怜悯和犹豫。 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突然萌生的冲动和不甘来源于军人的本能,促使短暂的恐惧转化为愤怒,酝酿成难以言喻的使命感。他好像从未这般有斗志,在首都安逸散漫的生活不知不觉地消磨掉他的天性,到了荒凉残酷的边境,心里那火苗好似才又燃烧起来,难以平息。 “你在想什么?” 江予之观察着一言不发的弟弟,还是不放心,终于开口问道。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江以成的回答,江予之担心他想得太多,就故意聊起别的话题。 “这个任务结束,我就申请调回首都。” 江以成听到江予之这样说,果然雀跃地抬起头:“真的吗?” “真的,我至少要回去参加你的婚礼。” 江以成没想到哥哥会这么说,他从领子里掏出那枚吊坠,握在掌心里打量着。 “也没那么快吧。” “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呢?”江予之问,“你的未婚夫?” 江以成又后仰着身体,靠在围墙上,思索道:“只见过照片,白白的、瘦瘦的,就这么小一个。” 他抬起手,手背撑平,在他下巴那里摆动了两下。 “很没意思的一张脸,白开水一样,没味道,”他话没停,还说得越来越不着边际,“还是这边的女孩子好,上次在玉城的那个,又漂亮又热情。” 平日里听到江以成在执勤时说这种迷恋风月的话,江予之一定会严肃地骂他一顿,但经历过艰险,和他躲在这临时的庇护所里,江予之倒对这弟弟的风流宽容了不少。 他仰着头,头枕在矮墙上,临近日落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江以成年轻的、无畏的脸,江予之看在眼里,竟觉得有些悲凉。 或许在险境里,更容易产生杂乱的心绪,不知怎么,听着江以成的描述,江予之突然想到了几天前见到的那个卫生员。关于他五官模样的记忆没那么清晰了,但印象中那也是张秀丽清冷的、“白开水”一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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