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意外,我没想到会在学校里看到你。”谈敛笑着加重了话里的两个字,朝他伸出手,“说起来,和解以后我还没正式跟你冰释前嫌呢,握个手?” 容忱看了一眼那只手,目光很轻地扫过去。谈敛以为他不会伸出手,便笑了一下,耸了耸肩,打算把手收回去,那边的容忱却伸出手,和他交握。 “是。”容忱说,“这样算吗?” 谈敛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回过神,容忱已经把手收了回去揣进兜里,他的余光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人,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念头,便伸手拽住了容忱的手臂,声音很低地问他:“那些照片,你还要吗?” “你不是说你已经删了?”容忱停下来,掀起眼皮看他。 “是删了,但是当时我忘记我的手机有自动云备份了。”谈敛摊了摊手,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你还要吗?如果你不要的话,这次我就直接删了。” 他毫不避讳地看着容忱的表情。容忱的神色在好几秒钟里是近乎于恼怒的,和一年前的时候相似,但又不太一样,但也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容忱便又恢复到那副好像很轻蔑、很看不起他的样子,语气很淡地说:“没什么长进嘛,谈敛。” 谈敛的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容忱已经转过身。他看到了江檐生,隔着一段距离站着,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容忱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伸手去拿江檐生手里的东西:“什么?” “糖炒栗子。”江檐生回了一下头,“林钟说你在和朋友聊天,是他?” “……嗯。”容忱抓着江檐生的手臂,不让他再看,“买的哪一家?甜吗?” 江檐生没能看清那人的脸,便收回了视线:“你经常吃的那家。” 今天晚上市中心有市集,江檐生来接他就是为了带他去市集逛一下。容忱没什么想买回来用的,倒是看中很多零嘴小吃,江檐生让他不要吃太多,不然回去阿姨做的饭菜又要被浪费了,他也装作没听见,我行我素地穿梭在人群中。 但江檐生还是陪在他身边,不远也不算很近,市集里人很多,挤来挤去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撞到。容忱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他站在一个铺子前挑了半天,一回头就被一个小姑娘绊了一下,对方的家长跟他道歉,他这才发现江檐生不在附近。 “哥?” 他停下来,叫江檐生的名字,没人应。容忱担心是人太多走散了,就拿出手机打电话,两边都很吵,他要把手机很用力地贴在耳朵上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你在哪儿?”容忱往四周望了一下,试着往外挤,“我好像看到了,你等会儿。” 他从人群中间横叉过去,走了一条斜线。江檐生站在一个卖糖果的摊位前,微低着头,看上去就像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那些糖果。容忱叹了口气,伸手抓住他的手,说:“哥,你看得见我吗?” 江檐生很老实,眨了眨眼,说:“一点点模糊。” 容忱松了口气,和江檐生十指紧紧扣在一起往外走。他本来想说直接回家,但江檐生不同意,要让他把剩下一半的市集也走完。容忱没办法,只好以一种小孩牵大人的奇怪姿势领着江檐生把剩下的摊位也逛了一遍,他又买了一些可以长期存放的食物,让江檐生帮忙拿着。 江檐生不能开车,他们就站在路口等李叔开车过来。容忱吃完了手里的年糕糖,见江檐生一直看着远处,就戳了他一下,把手里剩下一半的糖递给他。 “哥,这个很甜。”容忱说,“你尝一下。” 他比江檐生要矮半个头,江檐生就很自然地弯下腰,一手牵着他的手,一手按住他拿着糖的那只手,咬了一下。 “嗯。”江檐生评价,“很甜。” 容忱带了一部分在市集上买的零嘴到学校,每个人都分了一点。林钟正弓着腰躲在座位下面,专心致志地翻着手机,那样子想不被发现都难。容忱敲了一下桌面,提醒他:“你这叫明目张胆。” 林钟猛地一下抬起头,左看看右看看,冲他做了个手势,容忱叹了口气,低下头,问:“什么事?” “你看学校的表白墙没。”林钟把手机的亮度调高,递给他看,“这个说的是你吗?” 容忱接过手机,看清了那张图片上的字。全篇没有点明说的人是谁,但“复读生”三个字的暗示含义已经足够明显。容忱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又来了”,便把手机还给林钟,告诉他不用管。 消息的传播往往是很快的,尤其是突如其来的八卦,对于本就按部就班、无聊透顶的高三生活来说,这张图片里的信息无疑是一颗被人悄悄投进水里的糖块,缓慢分解,融化,渗透,直到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所察觉,隐约意识到一些什么。 容忱班上的人还没什么,毕竟他是班长,又跟他们一起相处了几个月,虽不至于了如指掌,但也没到一无所知,所以整体氛围还算平静。但其他班就不同了。容忱拎着包去自习室时,经过好几个人,隐约听见他们在谈论“复读生”。他停下来,正要回头去看说话的人是谁,左手臂就被人拉了一把。 “你干嘛呀,再不快点赶不上了,我晚自习第二节 课还要考试。”阮雯雯说,“走了。” 自习室里还坐了其他几个交流小组的人,容忱走到最里面的一个位置,拿出了几张卷子。阮雯雯看了他一眼,说:“昨天的数学考试成绩出来了,你别说,你教得还挺有用,有好几个我原来不会的题型我都做出来了。谢谢哈。” “客气。”容忱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糖推过去,“给同学分剩下的。” “你还真实诚,怎么也不假装成是特地给我买的嘛。”阮雯雯撇了撇嘴,随手拿起一块糖,撕了糖纸,好像很随意地问道,“学习之星,表白墙上的事真的假的?” 这糖有点甜得发腻,但入口含一会儿后便好许多,阮雯雯正要问是在哪儿买的,就听见容忱说:“真的。” 容忱迎上她探究的目光,弯起唇角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不信算了。” “哎,也没事,反正只说是复读生,也没说叫什么,长什么样,别人都不知道说的是谁。”阮雯雯摆了摆手,“估计过段时间就消停了,大家这么忙,哪有空天天聊八卦。” “不会的。”容忱这会儿没笑了,语气甚至称得上是严肃,“后面就会知道说的是谁了。” 如果是以前,容忱可能还会很在意发上表白墙的人是谁,并试图去找到那个人,但他早已经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不愿意再在类似的地方跌倒两次。 他尽力忽略年级里的流言蜚语和老师有目的性的谈话,但还是在月末的调考上退步了一名。幸亏这次整体的成绩都称不上是太好,比起之前下滑得很严重,年级组便认为是压力太大造成的心态失常,特地抽出一次晚自习的时间办了一个小型的观影活动。 虽然播的是部励志片,但在学校礼堂集体看电影这种事还是激起了大多数人的热血,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拍照留念。 没有人刻意维持秩序,讲悄悄话的声音堆积在一起,积少成多便显得刺耳。容忱本来就对这类电影不太感兴趣,这下更是兴致缺缺,坐在后排昏昏欲睡。也许人缺失了视觉听觉便会变得灵敏,他很清楚自己旁边的人没有在讲话,但那声音还是清晰得像是说话的人就在手边。 “是文科班的那个吧?好像还是班长呢。” “听说实验中学的表白墙也曝光过一次他的事情,不过那时没现在这么证据确凿。” “但是他跟什么人谈恋爱影响也不大吧,反正又没危害我们……” “你不知道吗?他把当初那个爆料的人打成重伤了,听说在医院ICU躺了好长时间呢。” “啊?他有暴力倾向吗……” “可以安静一下吗?”林钟把耳机摘了下来,走到隔着走道的一排座位前,说,“很吵。” “你戴着耳机也能听到?还隔那么远。” “就是,别没事找事。”说话的人撇了下嘴,忽然顿了顿,看向林钟的脸,“你……你不也是那个班的吗?” 容忱被人推醒的时候才刚酝酿起一半的睡意,整个人毛毛躁躁的,眉头也拧起,像个犯起床气的孩子。 他顺着来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啧”了一声,走过去拽了一下林钟的手臂:“行了。” 林钟抿了抿唇,没再出声,倒是对方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阴阳怪气起来:“我说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你们这个班的人也怪倒霉的。” 容忱垂在腿侧的手收紧了些,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面无表情得甚至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林钟怕他动气,悄悄地扯他的外套。容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吵赢他了?” 林钟一愣,对方也是被他出其不意的回答给唬住了,半天没想起说话。 “看来是没吵赢啊。”容忱弯起唇角,轻轻笑了笑,“那你连狐朋狗友都不如,你算什么?”
第8章 Who Say 打周一开始,这里就变得多雨。 学校门口挤了一堆拎着伞的学生家长,披着雨衣,焦急地寻找着自己孩子的身影。容忱背着包,靠在一楼的楼梯边,低着头给江檐生发消息:“哥,没带伞。” 江檐生很快就回了:“在学校等,别乱跑。” 容忱抬起头,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天显得要比平时更黑一些,车灯忽闪忽闪的,有些晃眼,容忱一开始也就并没有注意到有经过他的人会回头打量他两眼,直到学校里那盏坏了的路灯突然亮了,他猛地一下看见对方的脸,那人像是也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同伴一起走了。 容忱皱起眉,打开了学校的表白墙,顺着往下翻了一下。果不其然,故事进度已经更新了,主人公的名字被公布了出来,还告诉围观群众可以到去年实验中学的表彰红榜上去找他的照片。容忱冷笑了一声,打开一个屏蔽了很久的校群,在里面找到了谈敛的号码,发了私信:“你有病?” “这么不客气?”对方回得很快,“帮你在新学校出个名,学长,不用谢我。” 容忱把聊天界面关了,和江檐生说不用让李叔来,直接淋着雨走到校门口去拦出租车。 雨看着不大,淋到身上却很痛,也很冰,容忱的头发都湿成了一团,下车的时候司机还好心问他要不要送他去附近的超市那儿买把伞,容忱婉拒了。他站在实验中学的门口,看着不远处的大屏幕上滚动着一批陌生的姓名,忽然觉得很不真实。 从去年到现在。 他好像还是什么都没能为江檐生做到。 “你想要什么。”容忱说。 “和我道歉。”谈敛只是笑,“学长,过去这么久,你可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过。和解的是我妈和你哥,不是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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