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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也是……长大了嘛，想法也改变了。”白远恩撩了一下鬓角的碎发，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喉咙像一小片干涸了的河底，想说的话在积石尘土下埋得太深太久，等到那些话终于千难万险地爬到舌尖时，已经气若游丝*，“妈妈送你回去吧，走吧。” 院子里很安静，门口的灯亮着，昏黄的光一路泄到容忱脚边。容忱把后备箱里的东西都搬下来，看着白远恩望着房子出神的样子，突然后悔了。他不应该答应江檐生，不应该和白远恩吃饭，浪费时间和一个只知道弥补又做什么都显得多余的人待在一起。 白远恩看着他走到门口，说：“檐生在吗？我和他说说话。” 容忱一下子警惕了，输密码的手都往回收了一点：“他不在。” “也是，他接了他爸爸的班，工作很忙吧。”白远恩笑了笑，“又是那样的情况，也不知道顾不顾得上。” 容忱知道她在说什么，人往后退了一步，摆出逐客的架势：“还有事吗？早点回去，晚上外面冷。” “没事。”白远恩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到底只是叹了口气，“那我就走了。” 容忱冲她点头，目送她上了车。他开了锁，看见里屋的灯灭着，只开了沙发边落地灯那一盏，江檐生坐在那里，像在闭目养神。 容忱以为他在休息，就没打扰他。他弯腰把箱子搬起来，打算放到一楼的杂物间里去，刚走到一半，江檐生从背后抱他，弄得他差点把箱子扔地上。 “以为你不回来。”江檐生像没醒，半睁着眼睛把脑袋窝在他颈窝里，明明一米八几的个子，也不嫌这个姿势累人，“聊得不开心？” “还行。”容忱不想说白远恩的坏话，毕竟还是他亲妈。江檐生看了一眼开了一个口的箱子，便伸手拨弄了一下，里面装着的东西就露出来一角。 容忱本来没注意，这会儿看到了，人就愣在那儿，箱子顺着重力贴着手心往下滑，眼看要掉在地上，江檐生给他接住，往旁边挪了一点，重新放到地上。 “我记得邻居家的小孩儿喜欢吃。”江檐生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明天给送过去，就当是礼物。” 容忱闷闷地“嗯”了一声，也没去管剩下的箱子了，拎上包就往楼上走。江檐生把箱子里的东西简单整理了一下，挑出了一些容忱能吃能用的，把剩下的堆在一起，留着明天再处理。 门虚掩着，灯开得很亮，容忱在写一套数学题。江檐生一手扶着他往自己这儿推，没轻没重地掐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阿姨估计是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些，回头跟她说声就好了。” 小时候容忱看父母经常吵架，总是很怯弱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白远恩买什么他都要，不会拒绝，因为怕白远恩生气就什么都不再给他买了，所以白远恩不知道也不能怪她，是因为容忱自己没有说过。但他还是觉得生气，像有什么东西把胸口塞满了似的，又胀又疼。 他扭过头，配合着江檐生的动作露出一个笑来，默了半晌又说：“哥。” “嗯？” “想你了。” 和白远恩见面的时候，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聊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事情的时候。 他都在想。 要是江檐生在就好了。 江檐生不会让他那么心堵，也不会用那种口气和他说话。 他总是包容他。 江檐生没说什么，只是很轻地吻住他。 容忱第二天才看到白远恩发来说自己要走了的短信，用的是一串陌生号码，这次他没有再给白远恩的新号码设置备注，直接删掉了短信。
第6章 莽莽 容忱去年走的是竞赛，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没能弄成，有前科在那儿放着，今年老师们也就格外关注他些，生怕他心态不好，亦或是又像去年那样出些什么幺蛾子。 于是当时参加读书分享会的人被改编重组，变成了“学习交流会”，容忱被和隔壁班的一个叫阮雯雯的女生分在一起，面没见上几次，倒是班主任隔三差五就要来问他补习的进度，有没有收获云云。 说不烦是假的，倒不是容忱不乐意补习，主要是他不乐意课余时间都被老师安排了。趁着阮雯雯出去接水的功夫，容忱把腿往桌子下面的横杠一支，随手把刚刚的草稿纸叠成了纸飞机。 “你干嘛呢？”阮雯雯拿着水杯进来，见他在那儿不务正业就翻了个白眼，“不想学快点去找老孟申请退出。” “她肯定不会同意。”容忱叹了口气，把纸飞机放到桌上，“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容忱。”阮雯雯眨了眨眼，撑着下巴凑到他面前，颇有些好奇地说，“我听说你去年是实验中学的学习之星呀，有望做状元的那种。为什么你最后连考场都没去？” 容忱的脸色变了一下，只是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这会儿也只显得更冷了几分。他把那只纸飞机塞到阮雯雯手里，随手抽出一张卷子开始看：“快点写吧。” 阮雯雯撇了撇嘴，没再追问。 容忱有意早点结束这次学习交流，所以写得很快，阮雯雯还在写，他就把手机拿出来消磨时间。早晨的那条陌生号码又发来了一条，问他还需不需要什么，她下次回来的时候带过来。 “写完了，我改你的。”阮雯雯喊他，见他没理，就自己动手去拿他的试卷。容忱没有回复，他拿起红笔，在阮雯雯递过来的试卷上的一道题后面划了个叉。 “哇，你也太不客气了吧。”阮雯雯撇了撇嘴，“我都写了这么多，至少给我个过程分啊。” “我让你去帮我拿水杯接水，你把水倒了，要什么过程分？”容忱抽出来一张草稿纸，“喏，思路，看不懂再说，尽早结束也免得你朋友等你。” 阮雯雯顺着他的视线往教室外面看了一眼，整个人的态度都不一样了，声音也变了个调：“哎呀，记得跟老孟保密。” 容忱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他低头看自己的卷子，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校门口的方向瞟。空荡荡的，偶尔有人停下来，向门口的保安问路，很快便离开了。 这段时间江檐生都没有来学校。 容忱也不喜欢自己总是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在校门口处寻找的行为，这让他分不清到底是江檐生更需要他，还是他更需要江檐生。 又或者说，他们同等需要彼此。 他的心里有个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堪的想法，所以很少说，也很少主动想起来，只有在像这样心情很差、很想要回到自己的舒适区的时候，他希望江檐生可以更需要自己一点。 这样他就可以有多一分的底气，用来炫耀。 阮雯雯和等她的人一起走了，容忱把自习室简单收拾了一下，锁上门，准备把钥匙还到老师那儿，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的人在讨论班级一本率的事情，他本来没在意，正要敲门，动作却生生止住了。 “我们学校不是说今年不收复读生吗，怎么把容忱收进来了？” “好像是学校同意的，估计是他家长出面了，听说有个领导和他家里人是老同学呢。毕竟得罪了人，那事儿闹得那么大，成绩再好，别的学校也不敢收。” “哎，你说一个好端端的人才，怎么非要在高考的时候去打架斗殴呢……白白耗掉一年，太可惜了。老孟，你可得看紧点。” “这孩子家里情况特殊，谁知道……” 容忱把钥匙放在门口的窗台上，转身走了。 他现在读的是私立高中，离实验中学隔了十几站路，天高皇帝远，他在路上都看不到穿着试验中学校服的人，容忱想，这可能就是江檐生当初选择这所学校的原因之一吧。 其他的原因，应该都是—— 没有学校会冒着风险收他。 “容忱！你那个交流会结束了？”林钟按了刹车，把车停在他旁边，“难得周六没有晚自习，今天十一中有球赛，去不去看？” 容忱不太想去，但还是顺口问了一句：“跟哪个学校打？” “好像是实验中学吧，友谊赛，抽签定的学校，给高三放松用的。” 一个“不”字在嘴边绕了一圈，吐出来就变成了“好”。 容忱没接到江檐生的电话，手机设成了静音，那时候他在看十一中的学生进球。 林钟拍着他的肩膀起哄，很是兴奋。他的视线从实验中学那边的人里扫了一圈，很平静地收了回来。 二十四比三十一。因为是友谊赛，裁判是抽签抽到的十一中的一个学生，容忱看着实验中学的两个人说了句什么，场上吵了一会儿，很快又安静下去，进入休息时间，几个实验中学的人下场主持秩序，容忱和其中一个戴了袖章的人对上视线，皆是一怔，半晌容忱才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了愣，随即快速地挪开视线，说：“实验中学好像换人了，那个十七号。” 容忱的动作停下来，远远地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对方也看到了他。 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容忱？”林钟吓懵了，容忱这一下太显眼，周围的好几个人都在看他，其他的也跟着扭头。林钟一边拉他，一边跟旁边的人道歉，“不好意思，他看得太激动了，没事，没事。” 容忱死死地盯着刚刚进场的人，对方接了瓶水，顺着朋友手指的方向回过头，看见他，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还抬起手和容忱打了个招呼。 容忱顺着林钟的力道坐了回去，林钟松了口气，说：“你跟他认识？要是老同学叙旧的话，等打完比赛再去也可——” “不是。”容忱很生硬地打断了他，“不是老同学。” 最后是实验中学赢了，林钟本来以为十一中会赢，这下也没了兴致，蔫蔫儿地推着自行车和容忱一块出校。容忱陡然想起忘了和江檐生说，连忙伸手去拿手机，一摁开锁屏，十几个未接电话罗列在上面，让他本就很疼的头更难受了。 他把手指按在回拨上，林钟拽了他一下，示意他回头。容忱转过身，十七号已经换了便服，单肩背着包，冲他招了下手。 “好久不见，学长。”
第7章 前兆 林钟的家和十一中在反方向，他骑着车经过学校门口，看见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打电话，微低着头，林钟只看了两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差点以为是不法分子的容忱的哥哥。他下意识按了刹车，轮胎擦着水泥地发出一长串的声响，江檐生抬起头，看见他，顿了一下，把电话挂了。 “你好。”江檐生说，“请问容忱下课了吗？”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容忱踩了一下地上的碎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很平静地说，“谈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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