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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堵车，你再问我也不会改口的。”容忱干脆捂住耳朵，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我今天就睡我自己的房间。” “好。”默了半晌，江檐生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阿姨留了饭给你，饿了可以自己去热。” 外面没再有声响，容忱把手放下来，屏气凝神，仔细地听了一下走廊上的动静，没有脚步声。他心想江檐生不会还在门口吧，又觉得不大可能。像他故意晚归这种情况，江檐生不训他都算是心情好了，怎么可能杵在门口好脾气地等他，除非…… 容忱有意把动作放得很轻地开了门，江檐生站在对面，背靠着墙，好像漫无目的地看着一个地方，眼睛没有聚焦，他只是保持着这样一个“看”的动作。 “哥。”容忱抓着门把手，声音不自觉地发起抖，他的舌头突然之间笨得厉害，喊了人之后就不再做声了。 他看见江檐生在听见声音后才略略抬了一下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茫然，消失得很快，像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觉。紧接着，他伸出手，先是攥住了容忱的手腕，下一秒才往上挪了一点，按住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这里拽了一下。 容忱被他扯得趔趄，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江檐生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臂，好像已经不在乎他为什么晚归，为什么要闹脾气回自己的房间，只是一下一下地用另一只手按他的指节，低着头说：“你的房间空调好久没洗了，很脏，还是睡我这里吧。” 是了，江檐生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叛逆行为的，只有一种条件下除外——当他看不见的时候。 看不见的江檐生脾气很好，温和而没有杀伤力，只是会固执地待在一个“有容忱存在”的范围里，如果能挨在一起更好，但就算不能，江檐生也会见好就收。 他只是需要确认容忱没有离开的这个事实，所以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都属于可以被清理进回收箱的“无用事项”。 “哥。”容忱凑上去亲他，他的嘴唇很凉，但江檐生没有拒绝，他微抬起下巴，和他接了一个一触即放的吻。 “我才不要一个人睡。”容忱很小声地说，“单人床那么小，我会从床上翻下去。” 江檐生笑了一下，很给面子地没有拆穿他：“那可真没办法。” 容忱刚到江家的时候，是千禧年的冬天。 江檐生记得那个冬季很漫长，也很冷，他的眼疾就是在那几个月的时间里加重的，最长的一次失明足足有一天的时间，往往没有前奏，说来就来。程心心很是忧心，最后还是决定听从朋友的劝告，到国外去找找专家。 但江檐生的状态又决定了他身边不能离开人，学校还在放假，阿姨到底只能照顾一日三餐，不能满足一个孩子的玩乐需求，程心心正在发愁是不是要带着江檐生一起去，容忱的母亲就找上门来了。 她和容忱的母亲是老同学，在对方结婚之前更是无话不说的闺蜜，程心心心知她的这段婚姻不可能会和平收场，几次劝说无果，一气之下干脆就不管了，恍然一看，竟已经几年没有联系。 容忱个子不高，就躲在母亲身后，怯懦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他听不懂她们在谈什么，只知道妈妈和自己说，不会让他跟着他爸爸一起生活。 他蹲在沙发的后面，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拔着地毯上的毛，拔了半天也没有几根，正要泄气，忽然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这个毛很结实，很难拔下来的。” 容忱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他往后缩了一点，看清了对方的脸。哪里都好，就是眼睛不怎么讨喜，无波无澜的，水一样找不出情绪的形态，看着怪冷漠，还有些让人发怵。 容忱“哦”了一声，把手收回去，想离他远一些，又见他一手撑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问他：“喝汽水吗？” 他不知道这时候的江檐生是看不见的，只在听见汽水的刹那一下子兴奋起来，毕竟这种“不健康”的饮料，平时他妈妈都是严厉禁绝的。他点了点头，江檐生却没动。容忱就把没碰过地毯的那只手伸出去，够了一下江檐生的手，说：“嗯，谢谢哥哥。” 江檐生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滞，过了几秒才有动作，领着容忱进了厨房。他给容忱拿了一罐放在最边上的汽水，记忆里那里放的是橘子汽水，很甜。江檐生把拉环撕开，往里面放了根吸管，给容忱递过去。 两个大人到很晚才谈完，是容忱的妈妈先起身走过来。她蹲在容忱面前，摸了摸他的脸，想说什么，又只是沉默。江檐生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皱着眉说道：“阿姨？” “檐生，让小忱和你做玩伴吧，好不好？”容忱的妈妈转过头，声音很轻，“他很乖，不会麻烦你。” 容忱大概是没听懂她的意思，还在捧着汽水一口一口地喝。江檐生却在几秒钟内意识到什么，神经一下子绷紧，拒绝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他肯定同意。”程心心说，“是不是？” 日子清白而单薄*，懵懂的容忱就那样被留了下来，以一种形同欺骗的姿态。
第4章 万里挑一 年级办了次读书会，要分享读书心得，容忱本来不想去，但老师劝他要给班级起到带头作用，愣是软磨硬泡地“骗”他签了字。 容忱虽然看书，但属于看完就忘的那种，没心得，也没体会，因此一整个下午的自习时间都泡在图书馆，还琢磨了好一会儿怎么拉几个壮丁去给班级冲业绩，一只脚刚踏过门槛，他就察觉到里面的气氛不对劲了。 自习在他们班只是个好听的名头，实际上到了这种时候，干什么的都有，而且各司其职，不会弄出很大的声音影响别人，所以说也没地儿说。但容忱这会儿进去，却看见他们一个个的都安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卷子摊着，笔拿着，规矩得十分异常。 容忱把老师给的通知表贴在门旁边的布告栏上，正要提醒他们下课记得来看，就看见林钟在那儿不停地冲他做手势，容忱一个都没看懂。他皱着眉走过去，没好气地问：“干嘛？” “他们刚刚打算拼桌子玩狼人杀，刚拼好，有人说要拿手机拍个照留作纪念，结果好巧不巧，年级主任巡查来了，他们藏东西太急，桌椅拖来拖去的，把你的桌子撞倒了。”林钟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你的音乐盒掉出来了，好像坏了。” 闯祸的一群人只来得及花几秒钟在震惊容忱竟然会有音乐盒这种东西上，他们很快便陷入到了一种害怕容忱生气的情绪中去，并唉声叹气了长达一节课的时间，甚至连带着感染了全班的人。 毕竟容忱平时看上去好像很好说话，但毕竟是个空降下来的插班复读生，来了没几天就成了班长，老是皮笑肉不笑的，总让人亲近不起来，平常玩笑话说得再多，到底也是不敢真欺负到人头上去。 “哦。”容忱没什么表情地眨了下眼，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又很平静地看向他们，“读书交流会，有没有人要报名？” 一直拖到晚自习前夕的时间点，容忱才把音乐盒的残骸拿出来，摊在桌上。这原本是个球形，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捧不成型的碎片，是他暑假物理实践课的作业，那时候林钟还以为他做了个篮球模型，还是容忱拧开发条向他证明了他的猜测错误。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少女心。”林钟一张脸神情复杂，一半写着“一言难尽”，一半写着“难以置信”，“你猜老师点评作业的时候会怎么说？” “我不交作业。”容忱说，“这是我送给我哥的生日礼物。” 作业验收在月底，离容忱说那句话过去了一个多星期，林钟看着老师叫了容忱的名字，然后他站起来，把这个球形音乐盒交了上去。老师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是篮球模型。 “你不是说你不交吗？”林钟看了看讲台上的东西，又看了看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怎么又变成篮球模型了？” 容忱趴在桌子上，他把脸埋进手臂，对林钟说“我很困”，然后就不说话了。 后来那个交上去的作业又凭空出现在了容忱的抽屉里，林钟不敢问他怎么又拿回来了，只隐隐觉得容忱应该是觉得它很重要的，毕竟那个老师那么难搞，能把要留在学校登记的作业拿回来，肯定要费不少功夫。 容忱拿胶水把那些碎片随便拼了一下，拼出一个四不像，发条拧到头也没有音乐响了，他想了一下，给它拍了个照，发给了江檐生。江檐生发过来一个问号，容忱笑了一下，说，哥，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容忱做这个音乐盒的时候，是想江檐生会突然看不见，会被莫名其妙扔到一个一片漆黑的环境里去，肯定需要声音。所以他把自己的声音录下来，藏在一支交响曲的后面，希望江檐生可以听见。 但是江檐生没有听。 他和容忱说谢谢，然后把那只音乐盒束之高阁，像保管一个易碎的纪念品一样放进书柜。 很后来容忱才知道，江檐生有听那只音乐盒，是因为怕看不见的时候不小心碰碎了，才放到了玻璃门的后面，不是要敷衍他的礼物的意思。 他很没脾气地消了气，把音乐盒从老师那里要回来，又赌气般不肯再给江檐生，自己偷偷藏着，打算等江檐生下次惹他生气的时候，再拿这件事来做他的把柄。 没想到直到这个音乐盒因为意外而碎了，他也没能用这件事从江檐生那里要到过什么好处。 因为江檐生那么好。 就算他什么都不给，什么资本都没有，江檐生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又过了几分钟，江檐生像反应过来了，问他这是不是那个音乐盒，又问为什么碎了。容忱握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突然做了一个很临时也很危险的决定。 “你干嘛翘晚自习啊？”林钟瞪着他，“这周管得可严了，你这叫在被处分的边缘试探。” “就说我去准备读书分享会了。”容忱抓起背包，说得很急，“回头请你吃饭。” 他没等林钟表达同意或不同意的态度，头也不回地从后门窜了出去。低年级的学生晚自习是自愿上，校门还开着，容忱混迹在其中，很轻松地就跑了出去。 容忱的翘课属于突然的行径，不会也不可能被同意，自然没有提前告诉江檐生。他想江檐生这个点应该还在公司，便打了车过去，在路上把校服外套脱了，一股脑地塞进包里。 江檐生的助理知道他，和他关系还不错，便答应了替他隐瞒过来的事情，到楼下接他上来。容忱犹豫了一下，问道：“他在开会吗？” “江总和客户在隔壁的酒楼吃饭，但他等会儿应该会回来。” “那我过去等他吧。”容忱想了一下，说，“今天接送他的司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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