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确实欠程心心太多,所以容忱想,还要再等一等,等他走得更稳定一些,再去一点点地说。 他和林钟在市中心的一家体育馆约了打球,中途遇见几个附近学校的学生,一块儿打了局团队赛,容忱下场去休息,手机屏幕亮了又灭,他看清白远恩发的短信,沉默半晌,拧瓶盖的动作都跟着停下,腾出手来按了回复,再次回绝了白远恩的邀约。 他很奇怪,白远恩虽然会时不时联系他,但很少像这么殷勤,与其说是想约他出去吃饭,倒不如说是想借此试探他态度上有没有转变。 转变?为什么他现在要转变态度? 他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猜想,手心冷汗淋淋,容忱把水瓶往旁边一放,对着刚下场的林钟说:“我不打了,我想回去了。” 林钟怔了怔,面露疑色地打量他,到底还是伸手去收拾背包,跟着容忱一块儿离开。 体育馆外种着一排常青树,树上缠着的红色丝带仍然鲜艳,透明的小灯泡挂在上面,提醒容忱新春的庆贺还没有完全过去,白远恩没理由这么不识时务,挑在这个时间找上程心心劝他定居成江。 他忍不住为自己的多虑感到可笑,刚要松下一口气,脚步转了个弯,走上另一条人行道,容忱一眼看见不远处的江檐生。 大冷天的他也只穿了一件羊绒大衣,领口露出里面的衬衣领,容忱便猜他应该是刚从哪个饭局上下来,西装都没换。紧接着他的视线便转移,落到了江檐生身边的程旻其身上。 容忱没有走近,是程旻其转身时注意到他,提醒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檐生。江檐生转过头,脸上有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但容忱走到他面前时只看到他在笑:“对了,你在这儿附近打球。” “哥。”容忱勾了勾手里的背包带子,“你怎么跟学长在一块儿?” “你可能不记得,他父亲是我一个多年合作伙伴,以前也来过外公家拜年。我们在附近吃饭,下来透气的。”江檐生看清容忱微微泛红的手指关节,拧了拧眉毛,“没戴手套?” “好意思说我?”毕竟有其他人在,容忱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亲密,就只把袖子往下拽了拽,冲林钟说,“我跟林钟先走了,拜拜。” “正好旻其也要回去,我让司机送你们。”江檐生拿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正好看到微信里收到的消息,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在这里等等就行,他们催我了。” 容忱抿起唇,偷偷给江檐生做了个鬼脸,等江檐生走远了,他才发现林钟一直在盯着程旻其看,那眼神儿跟要揍人似的。容忱连忙站到他们中间,没话找话道:“学长,你早就认识我哥吗?” “嗯。”程旻其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以前拜年的时候见过。” 容忱“啊”了一声,摸了摸鼻子:“那我可能睡过了。” 李叔按了喇叭提醒他们,容忱拉上车门,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叔,您等会儿是再回来接江檐生吗?” “他已经走了呀。”李叔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跟你妈妈一起走的。” 容忱一愣,猛地扭过头去看后座的程旻其,后者眸光沉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刚刚离席时说,还有一个约要去赴。” 容忱漫无目的地在体育馆周围绕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无从找起,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谈话,他甚至忘记了白远恩说不定会去找江檐生当说客的这个可能性。 他拿出手机给白远恩打电话,打第一个号码没接就紧接着拨第二个,连着打到第五个,容忱才想起来这些都是白远恩换掉了的号码,他立刻退出联系人界面,找到那串陌生数字,按下拨号。 “小忱?” “你找江檐生也没有用。”容忱斩钉截铁地说,“你找谁都没有用,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我。” 电话那头一时没有回应,容忱用力地闭了闭眼,嗓音嘶哑:“我理解你,也请你理解我。” 他挂了电话,没几分钟江檐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容忱坐在体育馆外的长椅上,直接按了挂断,冻僵的手指连弯曲都困难,他哈了一口气吹到手心上,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点开和白远恩的对话框,琢磨起怎么才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他认真地措辞,敲下一长段话,按了发送,一抬起眼,看见站在一米之外的江檐生。他大概是赶来的,头发都乱了,嘴里呼出的水汽在空中凝出一大片白雾。 “江檐生。”他看着江檐生,眼底被水浸湿似的润,声音沙哑,“为什么骗我?” 江檐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双手套,低头往他手上戴,温热的掌心擦过指节,声音也轻:“生气了?” “是。”容忱忍住漫天的怒气和酸涩,“气死了。” 手套隔绝了冷空气,江檐生攥着他的左手,语气认真:“我没打算那么做。” 容忱眨了眨眼,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什么?” “我没有理由拒绝她,但我不想劝你。”江檐生笑了笑,手指顺着手臂线条上移,落到他的唇边,“所以觉得,没必要让你知道。” 容忱皱起眉,本就薄的嘴唇抿得很紧,像要撕裂的蝉翼,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眼睛睁得很大,漆黑的瞳孔把江檐生的神情勾勒得一览无遗:“你怕我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江檐生没有说话,按着他的下颌亲了上去,他的力道温柔,好像一种安抚。 容忱短暂地忘记了责问,没头没尾地想起了江檐生即将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 那是他记忆里雨下得最大、次数也最多的一个夏天,江檐生的学校地势较低,被雨淹了路,师生都被困在学校里出不去,车开不上马路,江父徒步过去接他,江檐生回到家的时候,大概是又累又困,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容忱那段时间在学习包饺子,刚送了邻居一些煮好的饺子回来,撞见江檐生躺在沙发上翻身,怀里抱着抱枕,侧脸压出两道红色的印子,头发乱糟糟的,额角还贴着创口贴,大概是睡得不好,眉心拧得很紧,看上去像个受惊不安的小动物。 这是容忱第一次看见一向云淡风轻,好像一切都心中有数的江檐生流露出这种神色。 到江家来做客的小姨啧啧两声,拍拍容忱的肩膀:“你怎么忍心老是冲他发脾气?看看,都累成这样了。” 小姨只是调侃,江檐生累得在沙发上就睡着和容忱一周三次的闹脾气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容忱还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江檐生,发现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很累,便花了一分钟时间进行了一下自我反省,最后认为江檐生确实总是做一些让他不喜欢的事情,他并不无辜。 像是给自己打了气,容忱一下子就底气满满起来。他把多余的一次性筷子放回到柜子里,坐到小沙发上玩手机。 江檐生不知是不是被吵醒了,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容忱用余光偷偷打量他,忽地听到江檐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容忱。” 容忱吓了一跳,手机都差点扔地上。他站起来,绷紧了下颌:“干什么。” 江檐生没说话,他放下手臂,撑着沙发坐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刚睡醒,江檐生的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茫然似的眨了眨眼,看向犹疑不定的容忱:“你真的在。” 容忱以为他是不乐意看到自己,火气蹭蹭蹭地冒,瞪着眼睛质问:“你说什么?我怎么不——” “小忱,叫叫檐生,过来吃饭了。” 容忱硬生生把剩下的半截话吞了回去,放下手机往餐桌的方向走,刚迈出去两步,身后的人忽然一把拽过他的手腕,不知什么原因,江檐生的手指冰凉,凉得他一瑟。 “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江檐生低声说完,又弯起唇角,偏了偏头看着他,“学校发了模型给我,是你喜欢的那种,要不要我拿给你?” 江檐生刚回来没多久,因为太累连湿了的校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把外套脱了下来,里面的夏季校服上添了不少深深浅浅的褶皱,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看上去实在有几分不合他平常模样的狼狈,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容忱情绪的变化。 容忱想,江檐生这人真的很圣父! 他瞪了江檐生一眼,往外走了两步,又倏然回头,声音低得像在说悄悄话:“吃完饭拿。” 江檐生睁开眼睛,发现容忱的眼睛通红,直直地凝视着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一边看,一边有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他的眼睛像一轮水做的月亮,在此时此刻破碎,里面的水便都漫出来,几乎要把江檐生淹没。 “谁也别想让我走。”容忱哽咽了一下,断断续续地接上,“你也不行。”
第22章 早鸟 返校时间给了两天,容忱拖了又拖,挨到第二天下午才收拾好,到学校的时候都得到晚上。江檐生看着他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忍不住打趣道:“这么晚去,被子晒不了,都发霉了。” “我请室友帮忙晒了,回头请他们吃饭。”容忱头也不回,“再说那边太阳也不大,晒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 他住了嘴,不说了。 江檐生却听出来他的未竟之言。他蹲下去,摸了摸容忱的脸颊和嘴唇,声音很温和:“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 “算了吧,你这天天日理万机,别把你的秘书急死了。”容忱没理会江檐生这不现实的提案,把行李箱一提溜,人也站了起来。江檐生还有个客户要见,没办法送他,他俩就站在院子里,也不说话,静得时间都像被冻住了似的。 “哥。”容忱忽然说,“等我在成江租了房,你可以去找我,多晚都可以,没有门禁。” 他转过身,假装在整理江檐生的衣领,其实手抖得不成样子,反而给人弄乱了。 “我永远等着你。” 容忱要教的这个小孩儿是初二的,他只负责数学部分,每周四个课时,性价比还算高。再加上离学校不远,交通费可以姑且忽略,他手上还留着一部分积蓄,容忱算了一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下学期就能攒够在校外租房子的钱。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学期的专业课排得格外得满,除了周五,容忱基本上都是从早上到晚,一天下来恨不得倒头就睡,等看到手机里江檐生发的消息,往往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容忱心里不是滋味,但又没有办法。室友一回来就都洗漱去了,问他什么时候洗澡,容忱摆了摆手,让他们把自己排最后,拿着手机跑到阳台上去打电话。 容忱以前不知道那些报喜不报忧的人是什么心理,他每回打了电话,一听见江檐生的声音就忍不住觉得难受,差点就没忍住跟人倒苦水了,后来有时候会听见江檐生那边传来其他人讲话的声音,就知道他还在工作,心里一疼,又觉得自己这都不算什么,不过就是离江檐生太远,见不着人,忍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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