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交谈,反正在周觉因面前的形象也早已坍塌到再无可塌,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怎么会把你当傻子呢?周觉因?” “我知道你是S大金融系的优秀毕业生,研究生又拿了美国P大的全额奖学金,每一份工作都是世界排名顶级的投行研究所,才工作六年就能买得起碧天花苑的房。你那么厉害,而我什么都不是。我的学位是家里买的,工作是家里找的,房子也是家里买的,我脑子里除了想要和你谈恋爱,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这些,我只是觉得你很好,很帅,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我,保护了我,所以我喜欢上你了,我想追你,想和你在一起,只是这样而已。” “到方医生告诉我之前,我连你叫什么也不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啊,我就是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是谁,有多少钱,是什么学历做什么工作,我就是喜欢你而已。” 尤真勾了勾嘴角,像是在笑自己的蠢,“你喜欢乖的,我可以变得很乖,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去做……我以为只要这样,你总有一天会喜欢我。” “可是等我查到你的资料之后,我才想明白了。都是我的问题,是我太不懂事了。我可以不在乎你是谁,但你很在乎我是谁。你是家里的大哥,是父母的骄傲,是弟弟妹妹的榜样,你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完美,连前男友都是像方医生那样完美的人,你这么好,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和我这么没用的废人谈恋爱浪费时间呢?” 也许在遇到周觉因之前,尤真从未在感情上受挫,更未对自己进行过诸如此类的剖析与批判。 若真如他所说,他从小在国外长大,一切由家里安排,那么普通人从出生到死亡几十年需要经历的忧患和苦难,尤真一定从未经历过,自然也难以理解。 他和周觉因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需要为了文凭挑灯夜战,悬梁刺股,不需要为了生计奔波卖命,左右逢源,不需要担心双亲的养老,弟妹的学业,不像他一样,一天到晚,睁眼闭眼,只有业绩,升职,加薪,奖金。 他没有负累,一身轻松,谈恋爱当然也无需讲求“各取所需”,“门当户对”,只要一句简单的“喜欢”。 周觉因对富二代的感情是复杂的。不论是出国留学的时候,还是回国工作,这类人总是无处不在。他们的存在仿佛在泯灭每一个普通人的努力,告诉他们,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 世界上的确有许多不学无术,穷奢极欲的富二代,但也有许多站在上一代的肩膀上精益求精,严以律己的富二代。 尤真是哪一类呢?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是更偏向第一类的。 周觉因不过是个白手起家的普通人,此刻竟然需要想办法去安慰一个闷闷不乐的富二代,实在是有些荒唐。 “尤真,你听我说。我一开始急着想要摆脱你,说了很多让你伤心的话,是我处理的方式不对,我正式向你道歉。但是你要知道,我不答应你,不是因为你不好,只是因为我们不合适而已。我现在的情况,真的没办法和你谈恋爱,你明白吗?” “我是不了解你的过往,但你绝对不是没用的废人,我只认识你没几天,我就知道,你很可爱,很善良,很懂礼貌,这已经比你大部分同龄人强上很多了,你要知道,不管面对任何人,你都有自信的资本,再也不要那样说自己,知道了吗?” “哥哥,我想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尤真努力消化着周觉因的话,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大眼睛空洞而无神。 “如果从头来过呢?” “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我没有对你撒谎。” “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我们之间,还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 空旷的客厅只回荡着秒针前进的声音,与两个人砰砰的心跳。 沉默就是答案。 尤真点点头,对此毫不意外。 “我知道了。” “我也对我之前做的事情向你道歉,骗了你,对不起,让你为难了,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用你家里的东西,对不起……哥哥,我,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吗?” 尤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对周觉因提出这样的要求,可他还是没有忍住,他实在是太想要再抱一下眼前这个男人了,让他喜欢到不知如何是好的人。 尽管从开始到现在,周觉因对他的态度一直是坚决的拒绝,可他会为了他的安危担心,会因为他的无知对他发火,还给他做好喝的果汁,安慰他要他自信起来。 周觉因那么好,而他实在很坏,又一次利用了周觉因的同情心。 “最后一次。” 而周觉因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尤真走后,周觉因工作效率底下,打两个字就开始走神。 凌晨两点,老板发来了两条信息,字不多,事却不小。 宁霄:[我说什么来着,去年中天那收益率低得狗都不投,今年那么多大客户都在转户。] 宁霄:[刚接到消息,启顺集团曹泽斌小曹总准备转来咱们公司投,这绝对的VIP,下个星期我们约上他一起吃个饭,好好准备,一会资料发你邮箱,这单拿下来,好好干,今年提成发了你第二套房都有着落了。] 看见“启顺集团”几个字,周觉因脑海中闪过的不是集团的上市代码,不是超过十个零的巨额投资与收益,而尤真满是泪水的脸,绝望伤心的眼神和那些完全豁出去不管不顾的坦言,还有方才将他抱在怀里的温度和触感。 这时,他才总算明白,为尤真开门的那一刻,男孩身上微妙的变化究竟为何。 曾经那棵似乎永远生机勃勃,绿意昂扬的小韭菜花,在不知不觉间妥协了,枯萎了。而掐断其根枝,剪去其茎叶的恶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周觉因。
第23章 两个月后。 “两小时了,他还不来?” 将近凌晨十二点,S市中心地标性的五星级酒店一楼的包厢里,周觉因趁着等人的空隙,精益求精,又把针对曹泽斌的投资组合研究报告修改了两处,写好了下周要汇报的ppt大纲,顺便还预约上了隔天晚上八点小区会所游泳池的场地。 两个小时,不论干些什么,都比浪费在等待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富二代身上强。 宁霄在这两小时内把桌上的菜品清了个一干二净,“不是说了么,今天启顺老佛爷正好在这家酒店办八十大寿,来了不少厉害的人物,曹泽斌又是大孙子,估计还在楼上忙着喝酒呢。” 曹泽斌是启顺集团董事长曹启顺的大侄子,今年二十七岁,挂着集团总经理的牌子,事儿全是他秘书在干。今天恰逢曹启顺的母亲,也就是曹泽斌奶奶的八十大寿,地点就定在酒店顶层的宴会大厅。这场大寿宴除了他们曹家的老老少少,还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政要、高管。他们今天开车进来的时候,还被保安拉下车了做了安检。 周觉因难以与宁霄共情,神情淡漠,“那他干嘛非要约今天,非要约晚上十点?怎么不约凌晨呢?” 他低头看了看表,又加了一句。 “哦,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这不是顺便嘛,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他秘书来都跟我们谈过一次了,不知道这人为啥还非要亲自来一趟,跟他讲估计也听不懂。”宁老板丝毫不急,津津有味地嚼着第三盘花生米,配着一碟拍黄瓜,“怎么了,这么着急,你是不是今晚有事?有约会了?” “呵呵。”周觉因皮笑肉不笑,“我这不是正跟您约会着么。” “小周啊,我理解你,年轻,有干劲,但这个人问题啊,也该考虑考虑了。隔壁风控部王总跟我打了好几次报告了,他们部门三个月之前新来的那个,应届毕业生,一等一的大美女啊,惦记你多少回了,旁敲侧击想跟你……” “谢谢您关心,我不找同行。”周觉因立刻给宁霄踩了刹车,同时关上了合上了电脑屏幕。 这些年,老板给他说媒的次数并不比在半夜call他起来干活的次数少,为此,周觉因多次在出柜的边缘徘徊,但考虑他老板恐同情绪严重,迟迟没说。 嗙的一声,包厢门猛地被撞开,进屋的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十上下,“红光满面”,酩酊烂醉,酒气熏天,包裹在一身尺寸不合的西装里,腰间的部分极其紧绷,肚子上的赘肉在两颗扣子之间若隐若现,好似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哎哟,不好意思,是宁总和周总吧,一群亲戚拉着我喝酒,我给喝迟了,没等多久吧?” 周觉因露出接待客户时极其标准的职业性假笑,强忍着不适和曹泽斌握手,“曹总,您快坐,我跟你讲一下咱们的……” 还没听到“投资策略”几个字,曹泽斌就赶忙着挥手拒绝:“不用讲,不用讲,我秘书早帮我看过了,你写的那个什么报告是吧,我也懒得选第二家了,你就随便挣点,别给我亏了就行。” 曹泽斌一直没松开周觉因的手。 在周觉因试图抽离的瞬间,曹泽斌忽的使了把劲,周觉因猝不及防向前踉跄一步,臭气熏天的酒气混着男人湿热的鼻息,喷在周觉因的耳根边,“啊,小周总,久违久违,名不虚传,不枉费我专程来看你一趟,确实很标致啊。” 说到这,曹泽斌一只手在周觉因肩膀和侧胸的连接处暧昧地拍了拍,“身材真好,比凑上来的那些强得多。”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们公司不,哼哼,我姨妈就是找你做的,她还想养你,被你拒绝了,你还挺有骨气,哈?” “你是上面的吧?” “我愿意出她的两倍,留个联系方式,私人的,嗯?” “不好意思,曹总,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周觉因没费多少工夫,就想起了曹泽斌口中的“姨妈”是谁。这位“姨妈”给他带去了不少生意,但他也没少受骚扰,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清净了。 稍一用力,周觉因便从曹泽斌手里挣脱出去,他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几步,“时间不早了,既然您觉得我们的策略没问题,我们也该告辞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宁霄连忙应和,“是啊是啊,不会让您失望的。” 碍于宁霄在场,曹泽斌想再做点什么,也没能如愿。走出包厢,曹泽斌的嘴里一直骂骂咧咧,还回头瞥了周觉因一眼。 包厢的空气又一次沉默下来,周觉因拿几张餐巾纸擦了擦自己的耳朵和手,有些生理性反胃;宁霄的恐同症又犯了,连灌了一大杯热水,“我去他妈的,怎么又是个内什么啊,周儿啊,你怎么就总是,被他们这群人看上,啊?我干脆把他推给老黄那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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