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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 周觉因走神了几秒钟，才从店员手里接下货品。清理购物袋时，一张购物小票缓缓飞到了地面上。 一个多月前，他和尤真之间本不该发生的一切，都源于那一张写着半夜邀约的购物小票。 这感觉属实有些荒唐和可笑。但此刻，周觉因捡起那张小票时，手指是颤抖的。他无法克制心中隐秘的期待，像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正在翻开一张彩票，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仍然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购物小票的背面一片空白。 周觉因瘫在沙发里，用手臂盖着半张脸，发出一声长叹。手机熟悉的信息铃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大概是又要交话费了。他看也不看，手臂一伸就盲摸到了手机，眯着看了一眼。 并不是话费短信。 信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哥哥，我是尤真。] 周觉因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好久不见，我是想来拿那次留在你家的衣服的。] [刚才不小心听到你的电话号码啦，你能给我开一下门吗？]
第19章 在打开这扇门之前，周觉因从未仔细观察过自己家门口的景色。 不过是S市千篇一律的金粉色霞光，千篇一律的傍晚微风，不过是多了尤真而已。可正是他的存在，让这些千篇一律不再普通。 一个月不见，那个带给他烦恼又整日盘旋在他脑海不肯离开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然“改邪归正”，标志性的绿毛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蓬松的黑发。没了发色的喧宾夺主，周觉因似乎是第一次清晰正视尤真的脸。他把头发修短了一些，皮肤在落日的照映下像丝缎般柔软而光滑，以往被刘海覆盖的眉毛清晰地显露出来，眉骨的线条勾勒出一丝少年的硬朗。他依然漂亮，夺目，但不知什么原因，周觉因总觉得尤真身上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说不清楚的变化。 尤真忐忑地在门外站了好几分钟。 他右手握着一束精心挑选的花，左手的购物袋里装着周觉因一个月前好心施舍给他穿的运动裤。过去这段时间，尤真格外地宝贝这条裤子，一想到这大概是周觉因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他真的很舍不得还。 但这不是他的东西，总归还是要还的。 周觉因长时间的注视里有着一些尤真看不懂的东西，尽管隔着一层防盗门，这样的沉默还是让他脸颊发热。 尤真又问了一声，“哥哥？可以开门吗？” 他立刻又说：“你不想开门也没关系，我把花和裤子放在这里，你可以把我的衣服……” 门开了，周觉因从门里探出手来，递给尤真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他那天漏在周觉因家里的衣服和裤子。 可尤真的两只手都不空闲，“谢谢，你能先拿一下这个吗？” 周觉因接过尤真手里的袋子，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花，“这个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不，你收下吧，哥哥，就当是我谢谢你。我也想过送其他的，可是我怕你不喜欢，也不会收。“尤真很怕他不收，连忙把花推到周觉因手里，绞尽脑汁试图让自己的礼物显得普通但真心，“我记得上一次看到你的餐桌上有一个空花瓶，这是干花，不用浇水，不会死掉，还，还很漂亮，我选了好久的，你收下吧，好吗？” 尤真很瘦，手指却是有些肉的，看起来很软，碰起来也软。 周觉因不是第一次被尤真握住手指了。 在尤真的所有招数里，这一招对他最有效。尤真握着他的手指时，他确实会在一瞬间滋生出一些本不该有的“爱怜之心”。 比如现在。 “好，谢谢你，还有你的花。”他微微叹了口气，收下尤真的花，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个美观的装饰品，唯一不好的就是会让他想到尤真。 “这是我应该做的，谢谢你帮我叠衣服……” 周觉因收了花，尤真紧握着他的手才放松下来，如释重负似的，低头去检查周觉因交给自己衣物。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抖了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尤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在购物袋里翻找的动作也愈发急躁，“怎么会呢？哥哥，你收衣服的时候，有看到我的胸针吗？” “金色的，是一个太阳，背面有刻字，我应该放在上衣的口袋上，那是我奶奶小时候送我的礼物。” “我没有见过。”在家里落东西制造机会，很像尤真会干出来的事情，周觉因不得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你那天醉得路都走不动，衣服也是你自己洗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胸针。” 尤真朝屋内望了望，结结巴巴地说，“那，可能是我洗澡的时候放在什么地方了，可以让我，进去找一下吗？” 果不其然，小妖精染了黑头发还是小妖精。 “哦，你把胸针留在我这里，”周觉因眯起眼睛，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为了方便以后再进来找吗？” “什么！”听到周觉因这么说，尤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我没有！那是我的宝物！我很少戴出门。” “奶奶说它会带给我好运。” “那天，我希望你可以来见我，所以才戴着。你就给我五分钟，让我找一下，好吗？” 见周觉因还是一动不动，尤真急得眼眶都红了一圈，声音也变了调，“我以前是有很多事做的不对，但是我没有骗过你啊。” “哥哥！” 又过了一会，一滴泪落了下来，啪嗒砸在地面上。 “周觉因，让我进去找一下，就五分钟，求求你。” 等待周觉因回答的这段时间里，尤真是真的想要放弃了。放弃这个铁石心肠不解风情的男人，周觉因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绝情得多。看来是真的像方医生说的一样，他眼里只有赚钱，别的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可是就算放弃周觉因，也不能放弃找到他的胸针。陪了他二十年保佑他好运的胸针。尤真在这一刻下了毒誓，不管发生什么，绝对不会为了再为了任何一个男人戴上这枚胸针了！ 可是他要怎么进去找呢？ “去吧，鞋子脱了，穿这个。” 拖鞋落地的声音。 睁眼一看，眼前是一双浅黄色印着卡通小鸭图案的拖鞋。 “五分钟找不到，找十分钟也行。” 尤真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在暴风雨夜里四处投宿的旅客，敲了好久的门，以为听不见回应的时候，终于有人愿意接纳他，还给了他一杯热茶。 “你就不怕我找一小时，找半天吗？” “那我会亲自把你赶出去。”周觉因轻笑了一声，“小流氓。”
第20章 尤真进到浴室后，先是站到淋浴间旁边，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比划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挪动到水池前，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扫视过水池前的置物篮和下方的柜门，自顾自摇了摇头，却迟迟没有要翻找的意思。最后又在洗衣机面前蹲了下去，透过透明的柜门朝洗衣机里张望。 周觉因双手交叉靠在浴室对面的墙边，挑起半边的眉毛看着尤真一通毫无头绪的捣鼓，忍不住骂自己，你怎么还真放他进来了？这是找东西的样子吗？ 突然，尤真猛地从洗衣机前站起身来，倒吸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地宣布：“我想起来了！” 只见尤真又回到了淋浴间的位置，把来到周觉因家里那天在浴室发生的所有事情回顾了一遍，“我在沙发上睡了一会，醒来之后发现我的衣服脏了，想要洗掉，所以我先把衣服放进了洗衣篮里。洗好澡之后，我到洗手池吹头发，然后才把衣服放进了洗衣机里。” “所以，一定是掉在洗衣篮里了！哥哥，你把洗衣篮放在哪里啦？” 尤真兴奋地朝周觉因的方向望去，想要和他传递即将“失而复得”的喜悦，可刚和他对视的瞬间，就被对方凝重而冰冷的目光泼了一大盆冷水。 又是这样。 尤真苦恼极了，在他和周觉因少得可怜的接触中，都快记不清自己已经惹恼了他多少次。比起惹周觉因生气本身，更让他苦恼的，是每一次惹周觉因生气，他都完全摸不着头脑，想不透原因。 可能唯一普适的理由，就是因为周觉因不喜欢他，所以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笑容凝固在嘴边，尤真慢慢从洗衣机前直起身来，小声试探道，“哥哥，你又生气了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又说错了什么。”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生气？”尤真轻飘飘的几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燃了他心底那颗埋藏许久的炸药，此刻毫无保留，全部一吐而出。 “说错了什么，我还真想问问你了？你说错了什么，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吗？” “尤真，你他妈几岁了？你的脑瓜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你究竟是怎么平安活到现在的？有你这样追人的吗？是谁教你大半夜和陌生人约会，在亭子里喝醉睡板凳上的？啊？到了陌生人家里，一点防备之心也没有，还洗澡，洗衣服，吹头发？我他妈的，你当这是你家？还有，我看了那一天客厅的监控，你可真行，我把门锁了，你就给我翻阳台，这里是十六楼！十六楼你丫也敢翻？你就这么不怕死？”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个坏人，你他妈怎么办？万一我把你卖了，或者挖你两个肾去卖了，你是不是还有力气在这笑得那么开心？”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长什么样？一个人在外面有多危险？我真他妈，算了，洗衣篮在我房间，赶紧去找你的胸针，找完立刻给老子滚蛋，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混账闹心玩意。” 周觉因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一点，也是他能走到今天的很大一部分原因。究其根本，大抵因为他从小就学将“利己”放在了首位，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自私”。将生活的重心完全放在自身的成长上，自然也无心去关注外界的风吹草动。他当然有过“愤怒”的情绪，但多数只是为自己，鲜少为他人，一是生气伤身体，二是外人“不值得”。 而如今，他构筑多年坚硬不摧的情绪壁垒，却在一个只认识了一个多月且丝毫不知底细的小流氓面前崩塌了。 情绪失控的感觉非常糟糕，身体的一部分失去了掌控，明知是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 从开口的第一秒，便开始后悔了，可事已至此，哪里还收得回呢？ 尤真愣怔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着某一处，眼眶又涨又酸。 周觉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化作实物扼住了他的咽喉，他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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