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秋阳瞬间有些内疚,说了声“对不起”。 萧雅琪叹了口气,没再深谈,嘱咐耿秋阳注意身体,有事随时联系。 电话就这样挂断,留下不少友情的余韵,丝丝缕缕,缠在人心头。 冯冬阳倚在卧室门口,见他挂了电话,便走上前来,把手机拿走。 耿秋阳漫不经心地看他,说:“雅琪说她在和卢文屿玩感情游戏。” 冯冬阳挑眉,似乎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间,算得上感情游戏吗?”耿秋阳问。 冯冬阳摇摇头,说:“不算,游戏是有输赢的,我们没有。” “有道理,”耿秋阳笑了下,转而又问:“卢文屿问你我的事了吗?” “问了。” “你怎么跟他说?” “说你回老家了。” 耿秋阳哈哈大笑,说:“真有默契,不愧是亲兄弟。” 冯冬阳不含笑意地扯了扯嘴角,拿走手机,默然离开。
第42章 在绝望之巅 【可怜之上再加可怜,变得十分可悲。】 冯冬阳不出门工作,少不得工作来找他。他有接不完的电话,每回都是冷冰冰地讲几句,草草挂断。 一室一厅的房子并不宽敞,冯冬阳在客厅打电话,耿秋阳能听到一些。有回听到他讲“辞职”,又谈“分成”,料想他是抛开了暖阳的事务,只作为合伙人拿年底的分红。果然那一回之后,他的电话少了一些。 贾行希的事,他也仍在处理。有回他和李主任通话,耿秋阳听到他说:“我为什么要报警?我可以把东西发给他老婆,顺带也发给他儿子。” 大概他手里握有足以威胁贾行希的证据,正通过李主任,和贾行希博弈。至于他想通过这场博弈得到什么,耿秋阳琢磨半天,猜测他多半只是想给贾行希添堵。 所有这些事务,耿秋阳只是随便听听、随便想想。他并不发问,冯冬阳也从不与他交流。他有种看戏的心态,好整以暇地看着冯冬阳挡在他与外部世界之间,尽心扮演一堵墙,不让他往外逃,也不允许世界入侵他。 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期的生活,被哥哥照顾得密不透风。 冯冬阳网购了一条细些的铁链,换下粗铁链。耿秋阳晃了晃,确实轻松些许。虽然已经不计划再逃,他还是趁冯冬阳不在的时候,用力拽铁链的接口处,试图拽断。一刻钟后,正式宣告失败。他挂着一身汗,坐在床边发呆,心里有种认命后的轻松感。 除却铁链,冯冬阳还陆续往家里买了许多东西,包括一些简易健身器材,和一台体重秤。他下了决心,要把耿秋阳养胖些,至少回到大学时的体重水平。 耿秋阳听了他的计划,问道:“是不是太瘦了,摸起来手感不好?” 他原想逗弄冯冬阳,语气里满是调侃,可冯冬阳非但不配合他,还严肃认真地望了他一眼,搞得他悻悻而退,决定再也不跟冯冬阳开玩笑了。 过了两天,冯夏萍寄的草莓到了。整整两大箱,一开盖,满屋子草莓香。冯冬阳拿了大大小小三个篮子,一篮洗了吃,一篮做糕点,一篮做果酱,安排得妥妥帖帖。 冯夏萍听说他俩住在了一起,打心眼里高兴,嘱咐耿秋阳听哥哥的话,照顾好身体。 耿秋阳一边和她视频,一边刷微博——他只有借着和冯夏萍视频的机会,才能用一会儿手机。 微博上的内容乏善可陈,除了娱乐圈的无聊动态,就是稀奇古怪的社会新闻,伴随着乏味空洞的观点讨论。浏览这些信息曾经是耿秋阳每日的习惯,如今,这些信息却仿佛悬浮河面中的污水泡沫,令人作呕。 他关掉微博,打开微信。聊天页面很安静,没有人找他。朋友圈大都是同事分享的工作链接,偶尔夹杂几条平庸的动态。这些人曾经和他朝夕相处,如今却像互不相识似的,谁也想不起谁。 过去三年的生活像一团烟,风一吹,说散就散。 “新房子装得怎么样了?”冯夏萍问道。 耿秋阳回到视频界面,说:“我不知道。” “你真是个甩手掌柜。”冯夏萍笑吟吟的。 耿秋阳也笑了,刻意甩了甩手,听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 “什么东西响?”冯夏萍问。 “没什么。”耿秋阳探着脑袋,冲门外喊了声“哥”。 冯冬阳走进来,手上端着刚洗好的草莓。 “妈问房子装得怎么样了。”耿秋阳接过草莓,吃了起来。 冯冬阳拿过手机,向冯夏萍汇报装修进展。 冯夏萍又讲起给小姑装房子的事情。小姑家在农村,垒了栋两层的自建房,装修起来挺麻烦,冯夏萍每天跑现场,跑出了一堆烦心事。耿秋阳听了两句就觉得头大,翻过身去不理会。冯冬阳很耐心,安静地听她唠叨了一会儿,关切道:“妈,你去施工现场小心一点,最好戴上头盔,农村自建房楼梯都陡,你上下楼的时候小心一点。” 冯夏萍听了这段体己话,马上把烦心事抛在脑后,重新笑起来,喜气洋洋的。 耿秋阳嘴里嚼着草莓,凑到镜头前,问:“我爸呢?” “你怎么就知道一个人吃,让你哥也吃几个啊。”冯夏萍嗔道。 耿秋阳翻了个白眼,捻了个草莓,塞进冯冬阳嘴里。 “你爸逍遥去了。”冯夏萍拖长声音说了一句,多少有点嫉妒的成分。 “逍遥?去哪儿逍遥?” “他们单位组织退休职工疗养旅游,去贵州,你爸报了名,已经出去两天了。” “你怎么不去?不能带家属?” “能带,交钱就能带。我不是装房子嘛,就没去。” “不知道的以为那是你的房子呢。” “话不能这么说,”冯夏萍劝解道,“你小姑对我们家有恩,现在她忙,我刚好闲着,帮她的忙是应该的,知道吗?” 耿秋阳想了想,说:“好吧,我不是不支持你帮小姑忙,只是怕你把自己累着。” 冯夏萍又听到一句体己话,更加开心,脸上虽然许多皱纹,却洋溢着幸福。她叹出口气,突然感慨道:“只要你们好好的,妈妈就会好好的。” 听了这话,耿秋阳的心情反倒沉下去了,含糊应了两句话,便躲开了,不再参与视频。 “我给爸打个电话吧。”冯冬阳对冯夏萍说。 冯夏萍应了,也就把视频挂掉。 冯冬阳扭头看耿秋阳,见他兴致不高,便走出卧室,径自给耿建国打电话去了。 耿秋阳一边吃草莓,一边听冯冬阳打电话。 耿建国和冯冬阳没有血缘关系,却比有血缘关系的更加父慈子孝。两人相当有礼貌,说话平心静气的,处处透着相互体谅、相互关心。 只听冯冬阳说道:“小房子不好租,我没租到,就租了套比较大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小秋就搬过来了。” 看来耿建国在询问他两人住在一起的事。冯夏萍毫不在意背后的原因,耿建国却会追问。相比冯夏萍,他对冯冬阳永远抱有一种审视的态度。也许他自己察觉不到,但事实就是如此。亲生的和非亲生的,到底还是有差别。 这么一想,耿秋阳的心情愈加沉下去了,觉得冯冬阳有些可怜。如果他能正常长大,倒也罢了,偏偏他对亲弟弟动了欲念,发展到今天,更是成了执念。若是他弟弟躲着他、厌恶他,也便罢了,偏偏他弟弟也爱他,搞得两个人纠缠不休。这么一想,可怜之上再加可怜,变得十分可悲。 耿秋阳叹了口气,眼睛瞟到手上的铁链,心里更冷,不禁思索:这个状态究竟能持续多久? 他思考的是“能持续多久”,似乎对当下状态的持续有所期待,却不相信它能够真的持续下去。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激灵,不敢朝深处想,慌忙缩回床上,随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床头柜上摆着的,全是冯冬阳的书,大都是哲学类的。耿秋阳拿起的这本名为《在绝望之巅》,书角已经翘起,边缘有些破损,显然被读过很多次。耿秋阳来了兴趣,仔细端详这本书,发现其中有一页被折了个角。 他翻开那一页,看到有一句话被签字笔勾画了出来: “如果说痛苦是你存在的一部分,克服它就会像是蒙受了损失,会引起一阵懊悔。” 耿秋阳反复阅读这句话,每读一遍,心跳就加快一点。他的灵魂仿佛被这句话俘获了,整个精神世界都沉寂下来,浑身的血液在静默中呐喊。 直到冯冬阳抽走他手上的书,他才回过神来,身体打了个颤,朝靠枕里缩了缩。 “不舒服?”冯冬阳用手背试了下耿秋阳的额头。 “没有,只是看书看困了,”耿秋阳摇摇头,下意识地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把视线投向冯冬阳端着的杯子,问:“什么东西?” “草莓奶昔。”冯冬阳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耿秋阳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简直好喝得令人心酸。他端起杯子,咚咚咚地咽了半杯。 “慢慢喝,急什么?不够再给你做。”冯冬阳低声说。 “打完电话了?”耿秋阳垂下头,心不在焉地搭话。 “嗯,爸参加的那个疗养团,今天给他们做了全身体检,爸有点高血压,其它都没问题。他们明天去参观黄果树瀑布。” 耿秋阳点点头,情绪逐渐平稳了,便抬起头,说:“他没说让我接电话?” “他知道你不喜欢被父母唠叨。”冯冬阳专注地看着耿秋阳,却没看他的眼睛,目光在脸上逡巡,很不平静似的。 “看什么?”耿秋阳质问道。 “你嘴边沾了奶昔。”冯冬阳伸出手,马上要碰到耿秋阳的嘴角时,突然转了方向,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整个人凑上来,舌尖轻卷,舔净他嘴角的奶昔。 耿秋阳的呼吸停了一瞬。这暧昧的动作发生在和父母交谈之后,让他心里十分痛苦。但他突然起了书上的那句话,心想,冯冬阳大概也是痛苦的,只是把这痛苦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冯冬阳见他没抵抗,便吻了上来,吻得很熟练。 耿秋阳双手攥紧床单,铁链因为身体的颤抖发出轻响。 在绝望与欲望交织的复杂心境下,他再一次思索起来:这个状态究竟能持续多久? 这一回,他思索出了答案。他说不出理由,但仿佛冥冥之中有指引,让他对自己的答案十分确定: 一定持续不了多久,一定。
第43章 事发 【耿秋阳手上的铁链,不止锁住了他一个人。】 三月底的天气跟耿秋阳的心境一样,说冷不冷,说热不热。 他相当关注窗外的天气,并且要求冯冬阳根据天气给自己换衣服。看到下雨,就套件开衫,看到大太阳,就穿起衬衣,戴起首饰,像要出门约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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