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秋阳怔怔地望着冯冬阳,一时找不到答案。 突然,客厅里响起尖锐的手机铃声。 兄弟俩走出阳台,同一时间,耿建国走出卧室,说:“谁给我打电话?快要睡着的时候被吵醒了。” 冯冬阳拿起手机,递给耿建国。耿秋阳注意到他的手指仍在发颤。他身体里的情绪太杂乱、太繁重,冲破了冷淡的外壳,从指尖汩汩溢出。 “怎么是个座机号。”耿建国一边说,一边接了起来。对面刚说了两句,他的脸就白了,后背佝偻起来,两手握着手机,很紧张的样子。 “在……在哪里呢?……好,好,我在外地,我马上回去。” 他哆嗦着手指,挂掉手机。 “谁啊?别是诈骗电话吧?”耿秋阳问。 耿建国嘴唇发着颤,挤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手抬起又放下,再次抬起,再次放下。 冯冬阳皱紧眉头,上前扶住耿建国,说:“爸,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你慢慢说。” 耿建国仰头看着冯冬阳,嘴巴大张开,却没说出话来,脸憋得发紫。 “怎么回事啊?!”耿秋阳害怕了,上前握住耿建国的手,扭头看冯冬阳。 冯冬阳的手指不再颤了,沉重的责任把他的情绪压回了体内。 “爸,你看着我眼睛,没事的,我们都在,你慢慢说,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抚摸耿建国的胸膛。 “机……机……机票……”耿建国先是挤出一个词,接着埋下头,又猛地抬起,胸腔发出骇人的声音,终于把气喘了过来。 “快买机票,”耿建国握紧冯冬阳的手,“你妈从二楼摔下来了,正在抢救。” 作者有话说: 最近健康出了问题,让本就艰难的更新雪上加霜。(目前身体没什么大碍了) 实在很对不住追更的读者,万分感恩大家给予的耐心。大家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哦~
第46章 依靠 【直到此时此刻,他仍然把耿秋阳当小孩。】 一个半小时后,三人赶到机场。 冯冬阳拿着证件,在自助机前办理值机,耿秋阳扶着耿建国,坐在旁边等待。 一千五百公里外,冯夏萍正躺在急救室的手术床上,微弱地呼吸。 率先赶到医院的,是耿梅芳。她给耿建国打来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讲了许久,才把情况讲清楚。 她的自建房一共两层,最近正在更换楼梯护栏,还未安装完。这天刚好在铺砖,冯夏萍检查铺砖状况时,在二楼楼梯边踩空,坠落至一楼,脑袋撞上堆放着的、已拆封的瓷砖边缘,当场休克。 “我如果和嫂子一起过去就好了,”她哭着忏悔,“不对,我压根就不该麻烦嫂子帮我看装修。” 耿建国搓了搓脸,说:“我们准备上飞机了。” 他正要挂断电话,冯冬阳刚好过来,他便把手机塞给冯冬阳,自顾自地朝安检口走,一副再也不想听到电话的样子。 冯冬阳发现电话没挂断,便和耿梅芳打了个招呼,安慰道:“小姑你别太紧张,注意休息,我们再有三个小时就到医院了。” 他挂断电话,扭头看了眼耿秋阳。 耿秋阳直到此刻仍是呆的,安静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两人并肩朝安检口走。 在他们前方,耿建国佝偻着背影,缓缓挪动步伐。 直到在飞机上落座,耿秋阳还是没有真实感,搞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机舱里很安静,乘客和乘务员像一群npc,摆着无趣的表情,做着没意义的动作。这一切加剧了不真实感,让耿秋阳感到不安。 “哥,妈应该没事吧?”他忍不住问道。 冯冬阳正要答话,耿建国突然朝座位里猛地一靠,说:“你问这种废话有什么用?” 耿秋阳沉默下来,心里更加不安。 飞机起飞,带来轻微的失重感。耿秋阳绷直后背,紧握扶手,心里升起一股恐惧。 “哥,飞机怎么这么抖?不会有事吧?” 冯冬阳正望着虚空发呆,闻言回过神来,摸了摸耿秋阳的脑袋,说:“不会有事的。”他顿了顿,又说:“妈也不会有事的。” 他把刚刚那个没能回答的问题,认真回答了一遍。 为这个答案,耿秋阳心里的失重感更强了。但只是暂时的,忍过之后,心里便平静了,所有不安都烟消云散。 “能靠一下你吗?”他轻声问。 冯冬阳搂住他,把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说:“睡吧。” 飞机冲上云霄,耿秋阳紧握着冯冬阳的手,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醒来时,飞机正在降落,冯冬阳正拿着湿巾,擦拭他的手心。 “你出了很多汗,做噩梦了?”冯冬阳说。 耿秋阳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他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醒来后一个都不记得,只觉头脑昏沉,眼前的一切越发显得不真实。 下飞机时,冯冬阳一直牵着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 耿建国看到了,说:“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没长大。” 过去他说这样的话,一定会用严厉的语气,可这一回,他的声音低沉柔和,更像是感叹。 耿秋阳悲伤地看向他,发现他头上的白发比几个小时前更多了。 三人到达医院时,冯夏萍还没从手术室出来。耿梅芳噙着泪,把签过字的病危通知书,以及一沓单子和票据交给冯冬阳,嘱咐他收好。 手术室的门紧紧闭着,四人都不言语,茫然地站在门前。 突然,毫无预兆地,耿建国情绪失了控,径直冲上去,扒在门上,甚至捶了一下。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护士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没忍心批评,只嘱咐冯冬阳注意安抚长辈情绪。 冯冬阳搀着耿建国坐下,让耿梅芳代为照顾,自己则朝楼梯间走去。 耿秋阳连忙跟上,拽住他的手攥紧,生怕自己变成一个人。 冯冬阳没有拒绝,认真将他牵好,带着他在楼梯间抽了根烟。 “妈会没事的。” 捻灭烟蒂时,冯冬阳说了这么一句。耿秋阳知道,这句话不再是说给他的,而是说给冯冬阳自己的。 “能抱抱吗?”耿秋阳低声问。 冯冬阳看向他的眼睛,又很快撇开眼神。 “再说吧。”他答了三个字,继而牵着耿秋阳,离开了楼梯间。 两人坐回手术室门口,牵着手发呆。 耿建国恢复了萎靡不振的样子,垂着头,一声也不吭。 耿梅芳肿着眼睛,绞着手指,站一会儿坐一会儿,静不下心。冯冬阳安慰了她几句,劝她回家休息。 她朝手术室望了一会儿,末了叹出口气,说:“冬阳,全靠你了。” 又说:“等嫂子出来,你给我打电话,我来伺候她。我是女的,方便一点。” 冯冬阳点点头,起身要送,被耿梅芳拦住,便没再坚持。 耿梅芳一走,走廊安静下来。耿家的三个大男人并排坐着,没人动作,没人说话,像雕塑似的。 耿秋阳盯着“手术中”的绿色灯光,渴望它灭掉,又害怕它灭掉。他发现自己的人生永远都是这样,一边渴望着,一边害怕着。他永远站在十字路口,永远徘徊与彷徨。这是他和冯冬阳最不一样的地方。 他望向自己和冯冬阳牵着的手,默默发力,把冯冬阳攥得更紧,直到手指开始酸痛。 冯冬阳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松开握着的手,改为十指相扣。 耿秋阳沉了口气,心想,这回不管哥哥做什么选择,自己都跟上去。有方向总比没方向好,有依靠总比没依靠好。 临近晚上8点时,手术终于结束了。耿建国一跃而起,朝门口冲过去,却被里面出来的人拦开。 冯夏萍被推出来,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身上除了各种管子,还固定有夹板。 耿秋阳喊了声“妈”,她没有丝毫反应。 那一刻,耿秋阳愈发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因为无论如何,妈妈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呼唤啊。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像醒不来的人迷失在梦里。 医护人员并未停留,一边拦着家属,一边推着冯夏萍朝电梯走。一位护士逮住情绪最稳定的冯冬阳,向他解释情况,说明冯夏萍需要住ICU病房,让冯冬阳马上办理手续。 冯冬阳拿着一堆单子,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办法。他松开耿秋阳的手,说:“你陪着爸过去,我办完就去找你们。” 耿秋阳机械地点头,哑声说:“你快点回来。” 耿建国方才一跃而起的劲头转瞬即逝,再次恢复萎靡不振的样子。他的全部头发都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和发尾染过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 耿秋阳扶着他,一起去医生办公室,听医生解释病情。太专业的部分,两人听了个一知半解,只记住了最关键的一句话:“醒过来,就有救,醒不来,就没办法了。” 冯冬阳办完手续后,赶来医生办公室。于是医生把这句最关键的话,又说了一遍。 冯冬阳点点头,询问自己能做点什么。 医生说,多准备点钱,运气好的话,就要开始花钱了。 三人离开办公室,走到ICU门前。最亲最爱的人就在门里面,却看不到她哪怕一眼。 耿建国瘫坐在椅子上,突然说了一句什么。 耿秋阳凑过去,听到他说:“我还没来得及,让她爱上我。” 耿秋阳愣住了,这话实在太不像父亲会说的话,让眼前的一切更显戏剧化、更加不真实。 “爸说什么?”冯冬阳在一旁问。 “他说……”耿秋阳脑子混成一团,“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冯冬阳满脸疲惫,没再追问。 “饿吗?”冯冬阳说,“小姑发了信息,说给我们送点饺子过来。” 耿秋阳点点头,心思飘忽间,目光突然被远处的一个人吸引。 那是个年轻医生,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认真注视着耿秋阳。 和耿秋阳视线相触后,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镇静,继而挂起微笑,朝耿秋阳走过来。 “秋阳,好久不见。”他伸出手。 耿秋阳不知道他是谁,没敢和他握手。 “是文季,”冯冬阳出声提醒,“你的初中同学。” 耿秋阳扭头看冯冬阳,用唇形问:“文季是谁?” 他的记忆容量有限,冯冬阳占用太多,已然容不下别人。 冯冬阳倒是记得清楚,但他耸了耸肩,无意解答耿秋阳的疑惑。 文季朝四周看了看,关切道:“是你家人进了ICU吗?” 耿秋阳点点头,勉强笑了下,说:“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你。” 文季摆摆手,示意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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