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生活太过单一,穿着成为其中唯一的变量。 冯冬阳之前提到的催债的事,仍由他负责,搞定之后才能彻底离职。他连着两天,每天都打几十个电话,半威胁半哀求,终于迫使对方打款。这事结束之后,他几乎再没打过电话,顶多发点信息。于是,他的生活也进入固定模式:早晨醒来后,抱着耿秋阳赖一会儿床,然后起床买菜、做早餐;上午看一会儿书,开始做午饭;下午陪耿秋阳看美剧,中途去做下午茶,偶尔处理一些外部事务;晚上做晚饭,然后陪耿秋阳看电影、打游戏。 耿秋阳手上的铁链,不止锁住了他一个人。 生活单调得令人惊奇、安稳得令人害怕,耿秋阳忍不住感叹道:“也就只有我了,换一个人,哪受得了这种日子。” 冯冬阳当时正在给他洗内裤,闻言答道:“换一个人,想过这种日子也没有。” 耿秋阳更加感慨,不禁开始思考人生,对冯冬阳说:“你就只想这样陪着我吗?你其实挺有实力的,怎么没有事业心呢?” 冯冬阳一边晾内裤,一边说:“事业并不能帮我成就爱情,所以我没兴趣。” 耿秋阳心里堵得很,无奈道:“其实对别人来说,成功的事业总是有助于爱情的。不管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 冯冬阳看他一眼,说:“可惜我们不是别人。” 耿秋阳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生活太清闲,性爱就成了调剂品,生理的高潮成为生活的高潮。 他们每晚都做爱,有时一晚上要做两三次。过程不再激烈,也不再缠绵,而是全程无话,动作一板一眼,最后毫无悬念地到达高潮,像老夫老妻在走流程。 可要说是老夫老妻,又并非相看两厌,反倒像热恋情侣一样,黏得腻人。每次做完,两人都要紧紧相拥,直到皮肤渗出汗水,才依依不舍地撒手,接着,冯冬阳就会抱耿秋阳去洗漱,温柔又贴心,宠溺至极。 耿秋阳并不讨厌这样的性爱,但偶尔还是会觉得没意思。他怀疑性爱并未给爱情添彩,而只是添了麻烦。有一回,高潮之后,他懒懒地靠在冯冬阳怀里,问道:“如果我一直陪着你,但是不和你做爱,你能接受吗?” 他猜冯冬阳一定无法接受。当初冯冬阳和他上床,正是因为抑制不住心里的汹涌爱意,说明对他来说,性和爱是一体的、相通的。 可冯冬阳竟然点了头,说:“我能接受。这是你提出的条件?我答应。” 耿秋阳一时愣住,未发一言。 冯冬阳说:“如果你乖乖和我在一起,不再逃跑、不再提分手,我就把你的铁链解开,并且答应你再也不做爱。当然,你得允许我想着你自慰。” 他说得太认真,耿秋阳几乎被吓到。他眼神游离着,摸着手腕上的铁链,心脏怦怦跳。 “怎么说?能成交吗?”冯冬阳轻声问。 耿秋阳叹了口气,眼里湿润润的,转身埋进冯冬阳怀里,说:“算了,我既做不到不逃跑,也做不到不做爱。” 冯冬阳便没再说话,抱他去洗漱,再没提过这件事。 日子就这么慢吞吞地朝前走,时间被拉长,记忆被冲淡,耿秋阳的脑子渐渐钝了,思考的问题越来越少,情绪越来越浅。一切仿佛回到了大学时期,处处带给人永恒的错觉。 然而,就像大学时的永恒以苏倩倩事件的爆发为结束,所有平静,都不过是在酝酿汹涌,只是身处平静中的人难以察觉。耿秋阳没察觉,冯冬阳也没察觉。他们双双锁在封闭的生活里,逃避了一切问题。 所以,当意外发生时,他们全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一天,耿秋阳起床后无事可做,靠在床头看综艺。综艺里有人吃牛排,看得耿秋阳馋虫上脑,非要吃上这一口不可。 冯冬阳原本在做虾仁炒饭,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出门买牛排。 耿秋阳想到中午既能吃到牛排,又能吃到虾仁炒饭,一时心情大好,把综艺节目调得更大声,看得津津有味。 所以,敲门声响起时,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 他暂停了综艺节目,侧耳去听,确认门外有人在敲,一时费解,以为是物业的人,或者是推销员,便大声喊道:“谁啊?什么事?” “小秋?”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耿秋阳一时愣住,不自觉地捂住嘴巴,动作放轻,走到卧室门口,凝神去听门外的动静。 只听门外的人再次喊道:“小秋?你在吗?” 耿秋阳傻眼了,因为这声音,分明是耿建国。 他控制不住地发抖,铁链颤动着,磕碰出可怖的声响。他马上拽紧铁链,坐回床上。铁链卷成一团,摊在他怀里,安静又冰冷。耿秋阳呼吸都停了,脑海里空白一片。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像被施了巫术,晴天里竟劈出一道雷。
第44章 演戏 【囚禁他的,从来都不是铁链,而是别的更宏大的东西。】 临近正午,阳光刺进卧室,将空气晒得发烫。 门不断被敲响,伴随着一声声“小秋”。 耿秋阳出了一身冷汗,抱着铁链,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阖上卧室门。 也许是考虑到囚禁的需要,卧室门是没办法上锁的。他尝试推床,好堵住门,但力气不够,半晌也没推动,只得作罢。 敲门声仍在继续,催命似的。 耿秋阳心想,冯冬阳怎么还没回来?又想,耿建国敲不开门,怎么不给冯冬阳打电话? 正想着,手机铃声突然撕破空气,冲击耳膜。那是耿秋阳的手机,放在客厅里。 耿建国显然听到了手机铃声,门敲得更用力了,大声喊道:“小秋!你是不是在里面?开门!” 耿秋阳徒劳地用手臂抵住卧室门,垂着头,汗珠缓缓滴落在地面。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整天那么长。恐惧伴着敲门声不断升级,攫取了耿秋阳的魂魄。呼吸越来越慢,吸进去的空气像是淤积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在耳朵里的敲门声越来越远、眼睛开始眩晕时,敲门声终于停了,密码锁传来“滴”的声响,大门开了。 耿秋阳瞬间清醒过来,屏住呼吸,死死推着卧室门,凝神去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冯冬阳说:“门是密码锁,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直接告诉你密码就行了。” 他演技不赖,语气平稳。但有些稳过了头,不像被父亲突然造访的样子。 耿秋阳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却发现嘴巴很干,压根没有口水。 “您怎么突然来了?应该跟我提前说一声,我也能去接接您。”冯冬阳继续说道。 “我不是参加疗养团嘛,今天返程,从贵阳坐高铁回去,路上刚好经过重庆,我一时兴起,就下车了,来看看你们,再自己回去。”耿建国朝卧室走过来,说:“小秋在家吧?我敲门的时候,听到他说话了,给他打电话,他手机也在家。” 耿秋阳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抵着门的手加大了力气,渗出汗水。 “爸,您别进我卧室,”冯冬阳阻拦道,“里面太……太乱了,我待会儿收拾一下,您再进。” 他的语气十分微妙,带着浓重的尴尬,好像卧室里有令人羞臊的东西。他毕竟是成年人,还是成年男人,还是成年单身男人,卧室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倒也正常,耿建国便没再往前走,只问:“小秋不在家?” “不在,上班去了。” “今天礼拜六,上什么班?” 兄弟俩早就把日子过混沌了,压根不注意星期的问题。耿秋阳隔着门,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冯冬阳心态相当强悍,几乎没有卡壳,冷静地解释道:“单位一大早打电话,让他去加班。他说中午回来,我正做饭呢,刚刚出去买菜去了。” “买的什么菜?”耿建国的脚步声朝厨房的方向去了。 “牛排,”冯冬阳说,“小秋说想吃。” “就只吃牛排?” “还有虾仁炒饭,虾仁和配菜都已经弄好了,炒一下就行了。” “哦,都是小秋爱吃的。”耿建国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很低,像自言自语,但卧室里的耿秋阳还是听到了,并且为这句话打了个冷颤。 果然,耿建国批评道:“你还是太惯着他了。” “他免疫力不太好,前几天又感冒了,妈让我多照顾照顾。”冯冬阳把锅推给了冯夏萍。 “我刚刚敲门的时候,真听到小秋说话了。”耿建国突然说。 “不可能啊,爸您听错了吧?”冯冬阳没给耿建国接话的余地,紧接着追问道:“您过来看我们,跟妈说了吗?” “还没,她肯定要怨我浪费高铁钱。”耿建国说。 冯冬阳笑起来,说:“那您给妈打个电话吧,不然她还在家等着您回去呢。我去收拾一下卧室,待会儿小秋回来,我把菜一炒、牛排一煎,咱们就吃饭。” “你先等等……”耿建国话没说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关键时刻,冯夏萍打来电话,搭救了兄弟俩。 耿建国收起话头,接起电话。 冯冬阳不等他开口,先就说道:“阳台上信号好一点。” 耿建国的声音于是朝阳台的方向去了。耿秋阳心跳加速,轻轻挪开抵着门的手,朝后退了一步,紧接着,门被轻轻推开,冯冬阳进来了。 耿秋阳看到他略微发白的脸色,差点就哭出来。 他叫了声“哥”,嘴巴呆呆地张开,却没发出声音。 冯冬阳没说话,握住他的手腕,拿出钥匙,打开了铁环,接着把床头的锁也打开,小心地收起铁链,继而蹲下身,拉出床下的盒子,把铁链往里塞。 塞着塞着,他动作一顿,察觉到盒子里少了东西——那本“记录哥哥的爱”,和那一厚沓火车票,不见了。 “我全都撕碎,扔马桶里冲走了。”耿秋阳低声道。 冯冬阳愣了愣。情势所迫,他目光里的飘摇转瞬即逝,继续塞好铁链,冷静道:“大门没关严,趁爸打电话,你赶快出去,动作轻点。” 说完,他走出卧室,朝阳台瞥了眼。确认耿建国背对着客厅,他便轻轻打开大门,向耿秋阳招手。 耿秋阳屏着呼吸,根本不敢朝阳台看,快步走了出去。 好在这房子不大,没几步就走到了大门口。他闪身出去,冯冬阳随即关上了门。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瞬间,他听到耿建国问道:“怎么了?” 冯冬阳说:“刚刚进来的时候,门没关好。” 接着响起脚步声,冯冬阳走远了,交谈声便隐去了。 耿秋阳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胸腔里淤积的气猛地冲了上来,只好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片刻后,他扶着墙,走到隔壁房间,输入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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