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冯冬阳脑袋里闪过一片空白,啥也没想起来。缘因他把秘密藏得太深,瞒自己又瞒得太狠,所以不仅那场雨被他忘记,就连那封激起他共鸣的情书,也被他忘记了。 “什么罗密欧?”他问道。 耿秋阳于是把那天的事提了一遍,从被捏爆的优酸乳,讲到深秋的惊雷,再讲到浮夸的情书,最后以冯冬阳淋雨离开告终。 冯冬阳捏紧手机,说:“哦,我想起来了。” 想起那天的事并无大碍,只要不想起那天的情感和欲望就行。冯冬阳晃晃脑袋,把多余的东西甩出去,淡定追问:“那个罗密欧怎么了?” “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叫文季,经常和我一起逛书店,你见过他两回。”耿秋阳叹了口气,“他写的作文昨天被老师当做范文贴在公示栏,我过去看,发现他引用了《罗密欧和朱丽叶》,引用的就是情书里那几句,而且‘罗密欧’那三个字,怎么看怎么熟悉,我就找出那封情书,偷偷比了下,字迹对上了,一模一样。” 所以这人就在耿秋阳身边,对他满腔喜欢,忍不住为他写情书,却害怕被发现,于是没落真名,还谎称自己是高中部的。 冯冬阳屏住了呼吸。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愤怒,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小子挺能忍。 “哥?”耿秋阳在电话那头唤。 冯冬阳回过神来,低声说:“我现在就去火车站,明天中午在学校门口等你。” 冯冬阳对文季有印象,因为他习惯了审视每一个出现在耿秋阳身边的人。 文季性格安静,走在路上目不斜视,不爱凑热闹,话少。但他爱笑,尤其看向耿秋阳时,永远是笑脸。 冯冬阳回忆着他,连带把那封情书的内容也忆起来了,而一想到那样热烈的表白出自文季这样一个低调温吞的小屁孩,他就一阵恶寒。他想不出文季写情书时是什么心态,也想不出他和耿秋阳待在一起时,是怎样的心情。 火车哐啷啷响了一路,冯冬阳也阴沉沉想了一路。 到了学校门口,他买了一杯圣代,站在阴凉处等耿秋阳,脑子里想的还是文季。 事有凑巧,文季这小子,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是耿秋阳他哥吧?”回过神来时,文季已经站在面前,端详着冯冬阳,说:“你还得再等等,秋阳被老师叫去帮忙判作业了。” 冯冬阳看了他一会儿,说:“你知道我?” 文季点头,“认识耿秋阳的人,都知道你。” 冯冬阳把圣代递给他,“给你吧,待会儿我再给小秋买个新的。” “谢谢。”文季倒是不客气,接过去吃起来,边吃边看冯冬阳,没有要走的意思。 冯冬阳和他对视片刻,说:“明白了,你对我很好奇,就像我对你一样。” 文季挖冰激凌的动作一顿,脚下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说:“你对我好奇?” 冯冬阳朝四周看了看,见学生走得差不多了,便低声道:“我看过你写给小秋的情书。” 文季傻眼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写得挺好。”冯冬阳说。 文季一张脸变了几番神色,也亏他性格沉稳,竟没起太大的情绪,甚至有能力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冯冬阳对他刮目相看,赞叹道:“你小小年纪,又会装,又能忍,挺厉害。” 文季埋头吃冰激凌,不让冯冬阳看他的神色,问道:“别人写给秋阳的情书,你怎么会看过?你偷看他的隐私?” “是他给我看的,也是他告诉我,情书是你写的,”冯冬阳懒懒道,“谁让你非要在作文里,引用同样的两句话?他拿着情书比对字迹,对上了。” 文季抬头望过来,眼神里全是迷惑。 冯冬阳继续道:“每天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又得不到,不难受吗?以后离小秋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也别让我从小秋嘴里再听到你的名字。” 文季对这番告诫充耳不闻,突然问道:“你凭什么管着秋阳,还管得这么紧?” 冯冬阳皱起眉,感觉心里有个雷区被踩到了,马上就要爆炸。 文季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在雷区上补了一脚:“我没见过你这样做哥哥的,我觉得你才应该离秋阳远一点。” 冯冬阳深吸一口气,猛然出手,揪住文季的领子。 “你找揍吗?”他低声道。 文季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却更显坚决,有种视死如归的冷静。他握紧冯冬阳的手腕,质问道:“我从刚才开始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想问一下,你是同性恋吗?你讲了半天情书的事,唯独没说性别问题,因为你不觉得奇怪,对吗?” 冯冬阳深吸一口气,低声骂道:“你他妈的……” 文季咽了下口水,带着股决然的气势,把想说的话倒了个干净:“我个人觉得,比起被同性暗恋,被一个同性恋哥哥看管着,更糟糕一点。” 他话音刚落,冯冬阳的拳头就捶了过去。他痛呼出声,怒气也上来了,扑向冯冬阳,两人扭打在一起。 冰激凌掉下去,摊在地上,令人作呕。文季抵着冯冬阳的拳头,大声道:“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哪惹你了?” 冯冬阳把他掼在地上,说:“我和耿秋阳怎么样,轮不到你管。” 文季喊道:“我和耿秋阳怎么样,也轮不到你管!” 冯冬阳气得眼睛都红了,掐着他的脖子,说:“你搞清楚,你没有资格和他并列在一起。” 文季翻腾着身子,却被冯冬阳死死按住。见挣扎无效,他便开始大喊。周边的同学陆续围过来,有的小声嘀咕,有的大声劝架,却没几个敢上前。 忽然,人群中冲出一个清瘦的身影,单膝跪在冯冬阳身侧,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哥!你干嘛呢?你松手!” 耿秋阳急促呼吸着,见冯冬阳不松手,又绕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拖他起来。 冯冬阳轻轻握住腰畔温热的手腕,恢复些许理智,站起了身。 耿秋阳连忙驱散周围的人群,又把地上的文季扶起来,对冯冬阳说:“哥,不至于吧!你打他干嘛!搞得我好尴尬!” 他这话一出,文季脸上便是一红,说不出话来。 冯冬阳理了下衣服,重新摆出成年人的姿态,对耿秋阳说:“他说我不该管你。” 文季的劲儿又上来了,说:“秋阳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他和谁交朋友,收到谁写的情书,都是他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耿秋阳本来和他并肩,听了这话,立刻站去冯冬阳身边,嗤道:“文季,你也太搞笑了,我哥管不着我,你就管得着我?” 文季哑然,怔在原地。 耿秋阳宣布道:“我就乐意被我哥管,他不喜欢的人,也不配做我的朋友,我们从今天开始绝交了,以后别跟我说话。” 冯冬阳浑身一僵,本应因为这段话鼓起更足的底气,却恰恰相反,瞬间心虚起来。他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离耿秋阳远了些。 文季则被“绝交”这个词吓了一跳,两手举在身前,无措地抖动着,说:“秋阳,我不是这个意思……” 耿秋阳懒得理他,拽住冯冬阳的手腕,转身离开。 文季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喊道:“你哥是同性恋!” 耿秋阳一愣,扭头瞪过去,沉声说:“文季,你真的太搞笑了,我哥怎么样我最清楚,你在这里乱说什么?而且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同性恋?觉得这是个污点?怪不得你不敢署真名呢。” 这话一出,文季被钉在原地,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 不仅文季,冯冬阳浑身的力气也仿似被抽空了。 耿秋阳倒是轻松得很,在中餐馆里点好餐,迫不及待地凑近冯冬阳,一脸神秘地问:“你跟文季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说你是同性恋?” 冯冬阳没答话。窗外虽是夏日烈阳,他心里想的却是去年深秋的雷雨。 耿秋阳见他不说话,嘴角慢慢沉下去,说:“我一直觉得你有秘密瞒着我。就是这个吗?你真的喜欢男人?” 冯冬阳脑子嗡嗡的,靠惯性维持着冷静面孔,说:“没有,我谁都不喜欢,不是答应你不谈恋爱吗?” “不是这个意思,”耿秋阳说,“谈不谈恋爱是一码事,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是另一码事,你明白吗?” 冯冬阳当然明白,但并不想明白,只好沉默。 “哎,等一下,你刚才的话有问题,”耿秋阳话锋一转,“什么叫答应我不谈恋爱?我又没有求你不谈恋爱,是咱们约好了都不谈恋爱。” 冯冬阳一愣,没想到他会纠结这些细节。 “我发现你总是这样,把你自己提出来的事情,说成是我的请求。”耿秋阳说。 冯冬阳本就低沉的情绪瞬间陷进深渊,有种很微妙的失控感,仿佛自己正在遭遇否定。 “你怎么……”他开了个头,又突然失语,心里一股闷气横冲直撞。 “我怎么?”耿秋阳无辜地看过来。 “没怎么,是我自己的问题,”冯冬阳满心灰暗,“是我戏太多,总想扮演无私奉献的角色。我控制欲太强,占有欲也太强,文季说得对,没有我这么做哥哥的,我不该一直管着你。以后我尽量少回来看你,你自己的私事,也不用跟我说。” 沉默蔓延开来,只有心跳砰砰响。冯冬阳咀嚼着心里的绝望,指甲掐在手心,感觉不到疼。 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到了耿秋阳泫然欲泣的脸。 他心里一紧,喃喃道:“小秋……” 耿秋阳眼睛亮晶晶的,说:“就因为我随口一句吐槽,你就不管我了?” 冯冬阳脑海里警铃大作,说:“你别这样,小秋,我们只是兄弟。” “什么叫只是兄弟?”耿秋阳满脸不可思议,“小时候,你总问我,你是不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每次都说是。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当这个最好的人,当腻了?” 他无措地摇走眼神,又无助地看回冯冬阳,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同性恋吗?你有喜欢的人吗?是不是这些感情上的事让你心里太乱,影响了我们的关系?” 冯冬阳忍受着心里绵长的绞痛,彻底投降,说:“对不起,小秋,你别害怕,是哥哥说错话了,哥哥以后还回来看你,不会不管你。” 耿秋阳皱眉,“你没回答我问题。” 冯冬阳心下一横,说:“我不是同性恋,文季那小子胡说的。我也没有喜欢的女生。最近考试周太忙,我回来得又急,没休息好,脑子有点乱,情商下降。你体谅一下哥哥吧。” 耿秋阳肩膀一沉,揉揉眼睛,说:“上大学的副作用真多。自从你上大学,感觉和你总是隔着什么东西,没有以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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