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我正好未食晚饭。”佐治当然知道韩江雪找他绝不仅仅是聊个天那么简单,但恰好他也有想要试探对方的事情,便顺势答应下来。 两人说话声不大,但也没有刻意藏着掖着,因此站在一旁不远的Mike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现任新义安话事人同前14K太子爷的关系至今都是一个谜,两人看上去既亲密又生疏,极其矛盾。对此,道上各种说法的都有,有说他们是亲兄弟的,也有说他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利益伙伴的,可无论是哪一边,都没有任何人能拿出证据来,连那份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的血缘鉴定实际上也从没有人见过实物。 甚至于警方后来有意去调查这一点,竟然也没能得出任何确切的结论。 要说没有血缘关系,以韩江雪当年对14K做过的事,佐治这个太子爷不可能把杀父之仇轻轻放下,选择和韩江雪站在一起,何况那人的脾气众所周知的火爆。可现实偏偏就是这样,以至于就算模棱两可,大家也只能信两人大概真的有血缘关系。 Mike觉得韩江雪和佐治一点都不像,从样貌到性格,从里到外,没有半分相似之处。这样的两个人不可能是亲兄弟,但他也没有证据,只有直觉。 直觉让Mike猜到这次华小姐失踪的事和新义安脱不了关系,而他同样还没有证据。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骚动起来。 听到动静的Mike回头,在看清楚来人后不由眉头一皱。没等他开口问,对面领头的那位西装革履的人已经率先出示了警员证,接着对在场所有人说道:“我是刑事部高级警司徐嘉桦,因特殊情况,上级要求现在正在侦查此案的相关O记警务人员暂停手头的工作。案子将交由刑事部跟踪处理。” 这一大串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只见自称徐嘉桦的人说完,看向Mike:“麦sir,辛苦你了。” Mike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然而他没有态度强硬地质疑对方,亦没有要求对方作过多解释,只是半晌,然后下令:“收队。” 手下的警员对这个命令感到意外,彼此面面相觑了一眼,接着其中一人有些犹豫地准备开口,大概想要问为什么,不过Mike没给这人问出来的机会。 “既然是上头的order,大家都早点回家休息吧。”他平静地开口道。 话都讲到这里了,现场自然也没有了反对的声音。于是,原本分散在游戏厅各处,负责勘察的警员纷纷忙碌起来,收拾工具准备离开。 “两位是?”后来的徐警司看着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显得与周围的忙碌格格不入的韩江雪和佐治,以及跟着他们的几个手下,问道。 看来这位刑事部的徐警司似乎对于黑社会知之甚少。不过也对,看他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模样就更像是坐办公室吹空调的,平时应该很少处理这些外勤事务,所以才会认不出新义安龙头。 没人回答,尴尬的沉默后还是Mike开口,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当他们是夜总会老板吧。可能跟案子有关,你要是想就一起抓回警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Mike没有挑明韩江雪几人的身份。 徐警司听了直皱眉:“抓人要讲证据。”说完他看向韩江雪,打量了几眼,继续道:“你们,一会儿留下联系方式就可以走了。这段时间保持电话畅通,配合警方调查。” 韩江雪跟警察斗智斗勇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充满人权的待遇,当即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表示配合,嘴里还无辜地讲说:“冇问题,我都希望警方还我一个清白,不要因为偏见抓错人,判错案了。” 离开夜总会时,外面已经彻底入夜。 十一月香港的夜晚气温只有个位数,湿冷的空气钻进一层层衣服的包裹,在皮肤上爬行。 不过香港再冷也不下雪,霓虹街灯也从来不滚烫,只因为香港的夏天太长,所以一切事物似乎都被困在闷热之中,给人热烈的错觉。 “带路吧,讲好一齐食晚饭。”韩江雪扭头,对跟在身后出来的佐治说道。 流行布鲁斯的节奏和旋律透过音响在光线昏暗的餐厅里回荡,刀叉碰撞和在陶瓷盘上摩擦的声音不时响起,切割着神经。 舞台上,驻唱歌手坐在聚光灯中,用英语唱“There is a house in New Orleans, they call the rising sun”,悠扬的歌声和贝斯的拨弦凑在一起,仿佛谁正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歌是佐治点的,他闲闲地坐在椅子上,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透明中带着一点淡黄色的白葡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在杯中泛起浪,挂到杯壁上。 四分三十秒的歌很快唱完,这四分三十秒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韩江雪抬手喊来侍者,向对方借了一支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了一串字。侍者从善如流地接过纸巾,帮忙转交给台上的乐队和歌手,很快,音乐声再次响起。 和六十年代英国入侵时期的流行布鲁斯不同,切进来的歌由几声轻柔的上行和弦开始,紧接着是恢弘的管弦乐群奏。 唱歌的人不再刻意压低声线,用粤语悠悠唱道:“人生中有欢喜,难免亦常有泪。我哋大家,在狮子山下相遇上,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 “最近如何?有无好好食饭训觉?”韩江雪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略显微妙的氛围。 “难不成你真做老豆做上瘾啊?”佐治听到韩江雪的问题,玩味地反问。这好像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问了。 “长兄如父啊,you know?”韩江雪状似伤心地回答道。 “扮嘢,”佐治嘀咕一声,忽然问,“今日好有时间?万径不粘着你了?” 韩江雪笑了笑,说:“奇了怪了,你这么关心他做甚?” 就在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韩江雪的手机。 “大佬,打扰你。阿嫂食咗秤砣心,一定要今晚见你,我听Mary姐讲她上次产检情况不是很好,也不敢拦她……哎哎阿嫂,行慢点,唔使急。呃,我们已经到你家楼下了。”电话才接起来,那头的手下便像是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同自己的心理活动都交代完了,像是怕韩江雪生气似的。 大概是那边声音有些大了,佐治也听见了电话的内容,并且很是有眼力见地说:“忙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韩江雪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将手机拿远了一点,问:“巴不得我走?话都还没讲几句呢。” “当然是阿鬼老婆重要点,他现在不在香港,万一老婆什么事了,你也不好交代。”佐治的回答相当到位。 韩江雪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把手机重新贴回耳边,说:“我不在家,你直接带她到皇后大道141号。”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佐治解决掉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牛排,只见他扯下围在胸前的餐巾擦擦嘴,接着把白色的毛巾团起来,站起身,说:“正好,那我先走了。以后还有机会聊的,是吧?” “怎么,你这么不想看见丁见月?”韩江雪不留情面地反问。 “任太不太喜欢我,现在她又有身孕,我就不在这里碍着她了,免得影响她心情。”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才能从佐治的话里找到一丝虚假的谦让美德。 韩江雪没有再阻拦他。 作者有话说: 得闲:字面意思,有空 倾下:聊一下。倾,聊、谈的意思。倾计,就是聊天 训觉:睡觉 咁:这么 冇问题:没问题 阿仔:对儿子的昵称 唔使急:不用急。唔使,不用。 佐治点的歌是【The House of the Rising Sun】,韩江雪点的歌是【狮子山下】。 “石阶的一头是街,另一头也是街。”这句抄的是古龙老师的《边城浪子》,不过后来想了想,也可以是鲁迅老师的《秋夜》。
第八十一章 | 81. 阮丽 【她是浪潮里的一粒沙】 佐治离开后,韩江雪最先等来的却不是丁见月,而是阮丽。 上次见面韩江雪就发现了,比起几年前在KTV两人匆匆打过的那个照面,如今的阮丽漂亮得十分精致。这种精致既不是肉身上的改变,也不是身着名牌带来的改变,而是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从行为举止到衣着搭配,都透露出一股被精确安排、不容许一点错误的气质所带来的。 这种风格很少出现在普通人身上的,也不太会出现在明星身上,因为这是一种割去了个人特色,只追求“完美正确”的风格,而这种风格通常只在那些所谓的豪门大户之间受到追捧。 结合当时阮丽来给他送的请帖是许泽晗举办的宴会,韩江雪不难猜出两人现在的关系。 不过此时此刻,他倒是更好奇阮丽是如何找过来的。 “二哥,不好意思打搅你,”阮丽看着桌对面的人,稍微稳了稳心神,接着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但我有一个关于许家的秘密必须要同你讲。” “坐吧,先讲来听听。”韩江雪没有拒绝。 阮丽坐了下来,但她看上去依旧有些坐立难安。许久,她再次开口,说:“二哥,你知道十四年前,也就是八九年的时候,许泽晖被绑架的事情吗?” 韩江雪当然知道,不仅他知道,这件事在香港几乎人尽皆知。不过阮丽提起这件事,反倒让韩江雪敏锐地联想到自己在审讯室时,关雎质问他的那些话。 “嗯,绑架怎么了?”他问道。 “绑匪索要十亿赎金,并在拿到钱后释放了作为人质的许泽晖。”阮丽顿了顿,她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十分挣扎,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无法轻易讲出口。 韩江雪转头打量了一眼略微有些嘈杂的餐厅,接着望向阮丽,问说:“需要换个地方再聊吗?” 阮丽摇摇头。只见她沉默了有大概十几秒,随后再次开口,这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许多,继续道:“虽然当时连许泽晖本人也不知情,但那场绑架本来就是假的,许家只是要借这个由头把十亿的现金转交出去。但赎金后来在半路上被人截胡了,并且因为当时已经释放了人质,所以许家和原本要收钱的人根本不能声张。” 这短短一番话里隐藏了太多的信息,而每一点细思下去,都能引出更多惊天大秘密。 比如,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能让许家必须通过这种方式转交现金?这十亿的收款人本来又该是谁?谁又提前知道了这个计划,胆大包天地截胡了这笔巨款? “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韩江雪问。 他不是不想相信阮丽,恰恰相反,阮丽说的这个秘密暗示的某些事情似乎正巧跟他最近的一些猜想不谋而合。但许家上下都是做事干净谨慎,口风严密的人,即使韩江雪早就猜到阮丽和许泽晗过从甚密,关系并不简单,可要想知道这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仅凭一段亲密的肉体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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