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风把雨吹进眼里,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韩江雪穿着皮夹克倒还好,但万径身上穿得太单薄,哪怕只是绵绵细雨,淋上十几二十分钟也足够打湿衣物了。 “好了,唔好再诈娇了。”他拍了拍怀里那人的肩膀哄道,同时感受到对方的衣服上已经有一股潮气传来。 这回万径给出了回应。 只见他松开抱着韩江雪的双手,略微退了一步,接着歪头盯着韩江雪。细雨变成了他眼睫毛上的一颗颗水珠,湿气宛若凝聚出一层朦胧的雾气,弥漫在漆黑的眼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弥漫着醉意,已经不怎么聚焦,在这个下着绵绵细雨的夜里却显得明亮。 在这短暂的对视中,韩江雪已经预感到万径要做什么了。 唇带着酒气席卷,万径的舌尖舔过他的唇缝和齿间,顶进口腔。韩江雪从来都拒绝不了万径的吻,哪怕是再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地点,只要那人吻上来,他都只能投降认输。 细雨落在他们身上,丝丝凉意深入身躯。 亲吻是能传递感情的。吻有很多种,有平日里表达亲昵的浅吻,有欲望侵袭时诱人的吻,有情到浓处时缠绵的深吻,也有事后温存时柔软的吻。 韩江雪摸了摸万径的后颈。比起平时多少带着撒娇的亲吻,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吻不同寻常,夹带着一丝惶恐和不安。 “万径。”他退了一步,从这个吻中挣脱。 然而对方再次不依不饶地亲了上来,对着他的嘴唇就是一口。 刺痛带着一股忽如其来的过电般的感觉在脑后炸开,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间开始蔓延。疼痛和鲜血对于韩江雪来说就像是毒品,他的身体早就对此上了瘾。如今普通的、轻微的疼痛已不足以刺激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分泌,但却像一个信号,能勾起被压抑的瘾症。 他知道,越是感到疼痛,能得到的快感就越多。 万径松开韩江雪的唇,轻轻舔了一口还在出血的破处,然后贴着他的嘴唇问:“你真的爱我吗?会永远爱我吗?” 莫名其妙的提问让韩江雪从和欲望的斗争中回神,他皱起眉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眼前人。然而万径的眉眼间全都是醉意,显然他不胜酒力,早就醉得彻底,因此韩江雪很难断定刚刚的话是真心提问还是纯粹的胡话。 “痛唔痛啊,老豆?”万径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仿佛在自言自语,说出来的话也上句不接下句,“人都有欲望,是欲望在作祟。” 他说着身体晃了晃,重新倒向韩江雪,幸好两人离得近,韩江雪立刻伸手架住了万径,让他不至于跪在地上。 韩江雪原本想将人打横抱起来,但万径手长脚长,体重也不是什么娇小的女孩,加上喝醉了,真抱着走还是有些不方便,于是思索片刻后,他将那人打横扛在了肩背上,扣着垂下的手把万径背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回家的路不算远。 而老天也没有太为难他们,雨虽然还在下,但始终没有变得更大。 “阿爸,我,好害怕。”半路上,韩江雪听见背上的人似乎说梦话般说道。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但这句话成功让他的身形顿了顿。 可这次,韩江雪没法像以前那样对万径说一句“唔使惊”。因为如今的局面已经远超他能控制的范围,就连他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被人摆上棋盘,任由操控。 “现在知道怕了?”他反问。不过理所当然地没得到任何回答。 按道理,他和万径的关系亲密至此,不应该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可事实就是,他们都对彼此有所隐瞒,仿佛一切的沟通到头来都是两人在自说自话。 他不想,也不觉得这个错误可以归结到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身上,不过,这两年韩江雪偶尔会后悔当初留万径一个人在香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可能事情并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这些都是马后炮了。 门铃响起,韩江雪放下手里的水壶去开门。 “叫你敲门,不要摁门钟。”他看着门外的人,不算抱怨地抱怨了一句。 外头站着的是霍亦恩。那人今天挺人模狗样,衬衫搭配针织背心,下身是浅灰色的西裤和黑色皮鞋,手里没有提着药箱,而是潇洒地两手插兜,一副彻头彻脑的知识分子扮相。 “大半夜叫我过来,我肯答应已经好俾面喇,还这么多要求,”他自来熟地进了门,接着打量了一圈这间价值千万的顶层豪华公寓,忍不住说道,“终于舍得搬来这里住了?” 韩江雪回到茶桌旁,将煮好的热水冲进茶壶里,问:“饮茶还是饮酒?” 霍亦恩似乎思考了几秒,接着回答道:“饮茶吧,夜晚谈事要保持头脑清醒。” 于是一杯新鲜冲好的热茶摆到了他面前,接着韩江雪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略微停顿了一会儿,这才直入主题地问:“你们霍家认识张景生吗?” 霍亦恩没有立刻回话,他端起那盏茶水,放到鼻尖闻了闻,大概过了一分钟,才评价道:“下血本了啊,二哥。统战那边找你了?” 这个回答言外之意就是认识了。 “找我不是问题,他们要做什么我都没意见。我想的是,你能不能帮我去求个情。”韩江雪没有废话。 霍家的立场向来明确,甚至早在九七以前就站好了队。眼下的事情他们并未掺和其中,但以他们的人脉和关系,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香港这个小小的岛屿上正在酝酿着什么。 大概是见韩江雪的表情认真,霍亦恩也收敛了一些,伸手推推眼镜,回应说:“二哥,大家朋友一场,如果你是求我,我当然随时都能帮你。可如果求的是霍家,恐怕需要给一个理由吧?” 韩江雪早就想到霍亦恩会这么说。 他之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把求人的选项摆在最前面,不是因为拉不下面子,也不是不在乎万径,而是因为不想欠人情。 人情债是最难还的,所以不到迫不得已的程度,他并不想找霍亦恩帮忙。 而且韩江雪很清楚,即使自己要保万径的请求对于霍家来说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甚至,这件事只要霍亦恩爷爷的一句话就足以一锤定音,但“无论如何都想保住万径”这件事显然只有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其他人根本不必在乎万径是死是活,因此他最好要有足够吸引人的条件和理由再来提。 可韩江雪没有。 面对霍家,他没有什么能给的。他有的一切对方有的只会更多。 但一切都架不住万径在喝醉了之后跟他说害怕。尽管韩江雪仍然不清楚那人为何害怕,他还是自作多情地心软了。 场面陷入寂静,霍亦恩看出韩江雪是真心要为了万径做到这个地步,他望向这位认识许多年的好友,问说:“二哥,何必呢?” 韩江雪沉默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在热气中升腾,霍亦恩低头思索了片刻,最终开口道:“算了,我回去帮你问问。” “多谢。”韩江雪格外郑重地道谢,除此以外,他也不能做什么。 霍亦恩摆摆手,说:“别谢太早,这个人情你以后肯定要还的。倒是你,对他那么好,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是你亲生儿子了。” “比亲生儿子还亲。”韩江雪回答道。 他一般不会这么主动地回应这些事情,以至于他说完后,霍亦恩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见鬼的表情。半晌,霍少爷忽然问:“韩江雪,其实我挺好奇,你们到底是当彼此父子还是爱人呢?” 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意义,也不是什么值得纠结深思的话题,所以韩江雪几乎下意识地反问,说:“这重要吗?就不能都是?” 然而霍亦恩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同。他说:“我的看法是,即使抛开伦理道德,父子与爱人这两个关系也还是不相容的。你想,父亲同儿子这两个身份之间天然带着权力和地位的压制,但爱人之间并不需要这种从上而下的约束。你现在这样,百害而无一利,我建议你还是挑一个。”说完他站起身,看样子是不打算久留。 临出门时,韩江雪叫住霍亦恩。 “那你觉得我和他应该是什么?”他问。 “问我做什么?问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俾面:给面子 本章概要是哥哥的歌词。 TMI:韩哥没到一米八(小声) 参考上一辈南方男性的身高,能长到一米八及以上绝对是少数。于是不得不再次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高了。
第八十四章 | 84. 勒索电话 【万般皆是命 半点不由人】 香港警务处在位于湾仔军器厂街1号的警察总部。警务处长的办公室坐南向北,北面是一整面落地窗,正对向维多利亚港的弯处。窗外是九龙半岛一览无余的风景,天气好时,阳光洒在涌动的港湾海水上,仿佛一片片金箔落入海中。但此刻百叶窗帘被放了下来,以至于原本明媚的阳光被切割开来,从缝隙中一道道地漏进房间里,在灰色地毯上投下间隔的光影。 现任香港警务处处长简明辉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略显模糊,只见他审完一份文件,在尾页签下名字,这才缓缓抬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曾礼义。 “最近工作辛苦吗?”他寒暄般开口问道,同时抬起手里的钢笔远远朝曾礼义点了一下,语气平静地说出一件大事,“有人举报你多年来一直私下勾结黑社会,并教唆、参与多起涉及三合会刑事案件,包括但不限于谋杀、走私等罪行。” 面对一哥的质问,曾礼义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慌张。他算得清楚,如果对方真的要借此发难,就不必单独叫他来办公室。但相比起来,眼下的情况或许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认为上次警队内部聆讯的结果已经足够证明这些说法的真假了。”曾礼义回应道。 简明辉放下笔,靠着办公椅的靠背一言不发地盯着曾礼义看了会儿,这才开口,说:“是真是假都是人说了算,人是会犯错的。” 此话说话,两人说都没有再出声,本就微妙的氛围在沉默中变得更加冰冷了。 “阿义,你一路上来我都看在眼里。你刚调去O记做的时候,我也是坐你现在这个位子,”良久,简明辉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时他的态度比起之前似乎软化了一些,语气也不像刚刚那么冷硬,“你知我很看好你,当初的内部聆讯,也是我想要再给你一个机会。” 这话的言外之意曾礼义听懂了。 事实上,如若查看这位现任一哥的履历就能发现,他的工作经历和曾礼义的有着某种微妙的相似。两人自开始工作以来,几乎都是在为香港警队服务,从刑事部的普通小警察一直往上,助理处长、高级助理处长,再到副处长、处长。大概也是因为这段相似的经历,简明辉一向对曾礼义有几分另眼相待,再加上曾礼义能力确实过硬,他也乐得给后者铺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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