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义安已是九龙半岛不可否认的黑社会龙头没错,但香港大大小小的社团遍地开花,各有各一片天地,他们势力再大也总有鞭长莫及的地方。茶果岭就是这样的存在。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加上这里靠近海岸,十分适合做贩毒和走私生意,久而久之就成了外籍偷渡客和毒贩的聚居地。不过,非要说茶果岭是黑社会地盘也有些冤枉。村子仍有许多世世代代就住在这里的村民,这里就似九〇年清拆前的九龙寨城,是个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也是个避难所,好人坏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互不相扰。 他们最终停在村子南边的一栋二层铁皮屋前,阿飞抬头看了看,指向二楼,说:“二哥,楼上。” 韩江雪拍拍他的肩,意有所指地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 二楼房间空荡荡的,没有灯,但有两扇相对的窗。窗上糊着的报纸已经泛黄破烂,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而房间深处,一个人被麻绳绑住了手脚丢在地上。阿鬼正蹲在一边抽烟,大概是听见门打开的动静,那人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衣服在地上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韩江雪走到那人身边,踩着对方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那是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男人的嘴被破布堵着无法说话,只能不断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在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对方愣了愣,连带着挣扎的动作也短暂停了几秒,紧接着他竟然没有再闪躲,但眼神里依旧有些惊疑不定。 一丝疑虑从韩江雪心底升起,他甚至都做好了对方反抗逃跑的准备,可眼前这个男人别说是杀手,看上去连黑社会的边都不沾,更别提杀人放火。 “你叫乜?”他问。 男人呜咽着发出声音,韩江雪弯腰,将堵在对方嘴里的破布取了下来。 沉重而急促的呼吸瞬间在破旧的铁皮屋里回响,男人猛地吸了一大口气,颤颤地开口道:“林,林安。” 韩江雪收回了踩着对方的脚,问:“去永安大厦做什么?” 自称林安的男人先是看了眼蹲在一边抽烟的阿鬼,紧接着仿佛害怕了,哆嗦着半天不说话。阿鬼本来就心烦,看见这副磨磨唧唧的德行,烟一撇就要上前动手,还是韩江雪残存了一丝人道主义精神,把他拉住了,说:“出去吧,剩下的我来解决。” 阿鬼瞪了那人一眼,转身离开了铁皮屋。 “现在可以说了吧?”韩江雪眉头微微皱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 外头的天光透过破掉的报纸透进来,照亮了林安略显慌张的神色。那人挣扎着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起来除了脸上的伤以外,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可惜他满身的灰尘血污,实在很难分辨出情况。 林安挪动着朝韩江雪靠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边挪动一遍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韩江雪皱起眉,正打算仔细听清楚点,却忽然感到耳边传来风被撕裂的声音。 他反应迅速地后退一步,发现林安不知何时解开了手上的束缚,手里还藏着一块尖锐的铁皮碎片。那人身手敏捷地扑上来,完全没有刚才害怕得腿软的样子,被血迹糊着的眉眼中只透露出一股阴狠。 一瞬间,韩江雪想,他妈的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然后下一秒,他被摁倒在地上,整个铁皮屋都因为这一下动静而颤抖起来。碎片尖端直冲着他的面目刺来,韩江雪当机立断,伸手直接格挡,碎片猛地扎进掌心,疼痛似辐射般蔓延,然而韩江雪完全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打算,两人有几秒短暂的僵持,接着韩江雪猛地蓄力起身,撞在那人头上。 碎片因此扎得更深了。 趁那人略微松懈下来的瞬间,韩江雪屈膝就是一脚,将对方从身上踹开,与此同时扎进手里的碎片也被带了出来,一股寒意顺着伤口钻进身体里。 他没有丝毫停顿,像是不觉得痛一样右手撑地往旁侧一滚,紧接着抓住那人的一条腿,用力一掀,直接把对方向后掀翻在地,然后不给对方任何喘息时间,锁住了他的脖子,腿也缠住了他,将那人死死禁锢在怀里。 那人还想反抗,但在不偷袭的情况下,比力气他远远比不过韩江雪。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林安拿着碎片的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弯折,手里的利器也应声落在地上。那人也是够硬气,愣是一声没吭,甚至还想着还击。 然而屋外传来脚步声,铁楼梯的震动连带着整栋房子都颤抖起来,阿飞破门而入,在看清屋内的状况后,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帮他压住了林安。 “二哥,你冇事吗?”他问道。 “冇事。”韩江雪松开手。他低头看了眼,血溅到了他的衣服上,他伸手搓了搓那块血迹,指尖沾上一片淡淡的红色。 “现在怎么处理?” 阿飞一边问一边更用力地用膝盖抵住了林安。 韩江雪揉了揉眉心,片刻后,对阿飞说:“打晕带走。” 作者有话说: 乜:什么 冇事:没事。“冇”的正字是“无”,而“冇”显而易见就是“有”的省文见义。 点啊,睇够未:怎么样,看够了吗 唔好:不要 两回啊,两回(指偷袭
第五十六章 | 56. 玩火自焚 【小心玩火自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审讯室只剩万径一个。 房间不见天光又极其隔音,如若不是手表盘上的指针还在走动,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漫长得几乎可杀人。 腰侧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不知是闷出了汗,还是伤处都会有的反应,万径只觉得纱布包裹下的皮肤有些痛痒。疼痛占上风的时候,伤口仿佛再次被刀割开,脉搏也忽然变得剧烈,一鼓一鼓地顶着皮肤跳动;痕痒占上风的时候,又感觉像是有虫沿着撕裂的皮肤从身体里钻出来。 总之,都不太好受。 他隔着纱布摸了摸伤口,看见自己倒映在单面玻璃上的身影也跟着动起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黑夜中的永安大厦再一次在眼前浮现出来。霓虹灯穿过肮脏的玻璃窗户照进楼里,没有丝毫温度地将满地灰尘和碎石染上颜色。车辆驶过,影子倾斜,从房间的一头划到那头。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化学制剂的气温。原本破败的楼内场景因为回忆的添油加醋而变得愈发鬼魅起来。 咚咚的闷响回荡在大楼里,墙壁在八角锤的重击下开裂,碎石和灰尘迸溅,落得满地都是。男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边砸墙边四处张望,直到藏在墙中的尸体渐渐露出大半,他才停下动作,接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将手伸进那个窟窿里,在墙壁和尸骨的缝隙间摸索半天,最终掏出来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 只见他把东西递给万径,惊慌之余还不忘解释说:“真的不关我事,我只是听别人命令来拿东西的。我也不知这是什么。” 在万径的手碰到那个用红布包裹的神秘物件的瞬间,两边几乎同时有了动作。 锋利的刀刃似闪电般划向他的双眼,而万径像是早有防备,抢过那个东西的同时堪堪躲过了对方的偷袭,紧接着反应迅速地扣住那人的手腕想要夺刀。 在打架这件事上,万径的经验一半是阿鬼教的,一半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当时有句话阿鬼说的很对,他说,挨打挨得多自然就会了。 但可惜,眼前这人不是社团内那些纯靠肌肉和力气打打杀杀的五九仔,他显然经验老练且手法娴熟,每一次出手都是冲着要害去的,除了杀人外,完全不考虑别的情况。 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万径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更集中,也转得更快。他意识到再继续缠斗下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必须要想一个办法。 就在他心念一动的一瞬间,小刀刺进腰侧,光是这样还不够,万径能感觉到嵌进血肉里的利刃正在身体内搅动,原本的伤口顿时撕裂开来。 剧痛反而让万径清醒得要命,他的余光已经瞥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当那人拔出小刀想要彻底了解他时,万径忍着剧痛矮身躲开,紧接着将早就拿在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一点火光在夜色中闪过,像是一颗流星。 “当啷”——金属打火机落在杂物堆里,然后下一刻,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爆炸携带着热浪和烈火硬生生将万径推出了房间,将他和那人隔绝开来。 万径一刻也不敢停留,捂着不断流血地伤口踉跄着离开了永安大厦。 关雎站在单面玻璃前,沉默地观察着审讯室里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的人。 不得不说,这张脸确实赏心悦目,也不知是相片拍出来太死板,还是这几年他又张开了点,眼前的万径比关雎在档案资料上见过的照片更加好看,即使是那条横亘在鼻梁上的刀疤也未能改变这个事实。 但关雎现在可没心情欣赏。比这张脸,更能引起他注意的是万径偶尔抚摸自己腰侧的动作。关雎猜他那里受伤了,而且应该是才新鲜出炉没多久的伤口。 永安大厦的火扑灭后,他们连同消防队一齐进入现场勘察过。 六楼一片狼藉,原本就脏的墙面被烟与火熏得焦黑,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当时走在关雎旁边的消防领队一下子就闻出来了,说应该是油漆的味道。而在他们之前发现尸体的房间里,原本完好无所的墙壁已经破裂,裂缝中显露出来的,是一具同样被大火烧得焦黑的尸骨。 同时,他们还在现场发现了一把八角锤和一只打火机。其中八角锤是拆迁工地上常见的那种款式,几乎可以合理推测正是有人用这把锤子砸开了原本完好的墙壁。而打火机在烈火里熏烤过后根本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两样都是新多出来的东西,摆明了这个房间在警察封锁后还有别人造访过。 水泥藏尸的案件以前不是没有过,但一般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因为处于水泥中的尸体并非完全与空气隔绝,所以同样会腐烂并发出恶臭,体液也会渗进墙里,逐渐在墙上显露出特定形状的污渍。 墙……白墙。 忽然间,关雎意识到他之前一直都漏掉了很重要的一点——这面墙如此新净,肯定是不久前才被翻新过的。可一栋废弃大楼,一个业主都没有,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来翻新一面墙呢? 当然是知道墙里有尸体的人。 而且起码有一点也十分明确,那便是砸墙的人一定很清楚尸体的藏匿位置,所以才能如此准确地凿开墙壁,几乎每有丝毫偏差。 可问题又来了。根据法医的说法,这具尸体已经有些年头了,显然在之前都藏得好好的,那为何偏偏现在又有疑似明确知道尸体藏匿地点的人来砸墙?而这一场烧毁了六楼的大火显然也不会是意外,可放火的意义究竟是为了销毁证据,还是有别的意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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