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当你和你的好弟弟在医院过了个好年。” “没有。”沈竹说,“没有和爷爷一起过年,算不上过年。” 沈健笑了:“你来做什么?” 他好像很享受这种俯视沈竹的快感,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来给爷爷拜个年。” 沈健开怀大笑,又突然翻脸,神色狠戾,他说:“你是为了一条狗!” 沈竹没说话,他拳头紧握,脊梁依旧挺拔,但他太累了,有些跪不住。 高高在上的人突然眉头又舒展开来,和蔼可亲说道:“既然来了,把你弟弟也叫进来,一起吃顿饭。” 沈竹摸不清他具体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沈健年龄逐渐上来了,沈宜雨又多年不和他们一起过年生活,让沈竹都忘了,这个人是怎样的一个冷血的人。 沈宜雨被下人带着进了说话都有回音的饭厅,等级森严的沈公馆,沈宜雨和沈竹面对面坐着,沈健坐在最上位。 好像真的是和睦的一家人,厨娘上菜的速度极快,忙忙碌碌的,仿佛沈健下一秒就要因为他们的动作太慢大发雷霆。 饭桌上没什么好说的,沈健一向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好久不见了。”沈健突然说,对着沈宜雨,用公筷给沈宜雨夹了一筷子肉,放在他碗里,有点红,像是没怎么熟,沈健继续说,“你长大了很多。” 沈宜雨在他面前一向紧张又听话,不敢逆反,他迫不及待想要问是不是沈健带走了扁豆,但是开口就是:“好久不见,爷爷。” “嗯,尝尝。” 他全程没有和沈竹说一句话,沈竹盯着那几盘色泽不大正常的肉,想要阻止沈宜雨,但是想来沈健应该不至于害沈宜雨。 吃到一半,沈健突然问:“好吃吗?” 沈宜雨说:“好吃,爷爷……我的小狗……” “哦,小狗。”沈健恍然大悟似的抬了抬手,沈竹以为又是和以前一样,用一顿打,来宣告沈健的权力,然后让沈竹得偿所愿,但是这次不是,下人拿过来的不是戒尺。 “我险些忘了。”沈健说。 东西被丢在饭桌上,和那几盘有炒有炖的肉放在一起。 沈宜雨还在发愣,有些错愕地看着沈健,又看向沈竹。 沈竹双手都因为愤怒和惊悚颤抖,那是一张,带血的,凌乱的,有点偏黄的,并且有一块黑色像是墨团的,皮毛。 扁豆的。 技术精巧,甚至连柔软的耳朵都还在上面,一整块,一点都没破损。 整个大厅没了动筷子的声音,沉闷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沈健打破了安静,用陈述的语气回答再问沈宜雨:“不是说好吃?怎么不继续吃了?” 他整个脊背发凉,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是什么,自己刚刚又吞下了什么东西。 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沈宜雨想开口,但是嘴张开好几次,都没办法发出声音,只是眼泪先接二连三的往外面滚。 开口之前,先是呕吐,他从椅子上摔下去,发出一声闷响,干呕的声音接二连三,没人送帕子过来,甚至没有一张纸巾。 “啊……哈……” 紧接着是夹杂着干呕声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好冷,太冷了。 这座古老的宅子,幽暗得仿佛住了很多游魂,此时此刻,其中有一缕属于沈宜雨。 ---- 本章慎读,本章慎读
第14章 = 他双手撑地,眼泪砸在呕吐物里,看着有点恶心,可他还是一直在吐,直到吐出的口水带着血丝。 沈竹绕到他身旁,步履匆匆,险些摔倒,搂着沈宜雨的肩,想要安慰他,但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拿着昂贵的丝巾给沈宜雨擦眼泪擦脸,像怎么都擦不干净。沈宜雨拉了拉沈竹的袖子,指着面前的一摊软皮,白皙纤细的指头发抖,委屈痛苦的声音终于不再只是难以辨别的音节,而是带着涩,仿佛很久没有喝过水的人说出来的话。 “哥……” 他喊。 嗓音发抖,是沈竹养了他近二十年从来没有听过的声调,支离破碎的。 沈竹整个人僵住,没来得及回应什么,沈宜雨身体一歪,倒在了沈竹怀里。 沈健就那样看着两人的兄弟情深的戏码,拿在手上的筷子摔在桌子上,昂贵的金镶玉筷子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滚到地上,摔断,弹起来,一个小碎片正好弹在沈宜雨的额角,伤口先是裂开,再渗出斑驳的血痕,说:“今天只是一条狗,再有下次,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好弟弟。” 沈健转身上楼了,这边的下人告诉沈竹:“大少爷,请回吧。” 可这和直接伤害沈宜雨也没什么区别了。 扁豆和沈宜雨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对沈宜雨来说,意义可能和沈宜雨对沈竹来说区别不大,扁豆上午还在和他一起玩,绕着沈宜雨的腿转圈圈,被沈宜雨踩在脚下的时候,不会乱跑,而是会咧着一张嘴吐着舌头直乐呵。 沈竹没办法和沈健抗衡,他抱着晕过去唇色发白沈宜雨坐在后座,用外套裹着沈宜雨,副驾驶放着用沈竹的马甲垫着的扁豆,血滴下来,落在棕色的垫子上,不太明显。 可沈宜雨额头的血迹刺眼,沈竹伸手擦,血迹在沈宜雨的脸上晕开,触目惊心的一片红。 他后悔了。 后悔不该把沈宜雨带回国,即使让沈宜雨在国外一个人呆着,也不会面对今天这些,又开始后悔,不该把沈宜雨带到老宅来,他明明知道沈健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连和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三十年不联系不见面,后悔不该买扁豆,如果一开始没有买扁豆,沈宜雨就不会经历这些分别,后悔刚刚明明发现了些许端倪,却没有阻止沈宜雨吃下那些肉。 他后悔很多,最后悔没有很小的时候就直接带着沈宜雨逃走,现在被困在这里,沈竹是被缚住翅膀的鸟,但沈宜雨不是,他本来没有必要背负这么多。 他的感情别人或许没有办法察觉,但是他瞒不住沈健,沈健训诫他,支配他,了解他,惩处他。 因为他和沈健别无二致,只是沈健从没有遇到过和沈宜雨一样的人。 窗外的铺面几乎全都关了,司机从后视镜看见了坚不可摧的沈竹,自沈宜雨到家起十八年来,从未流泪的沈竹,在今天,趴在昏迷的沈宜雨身上,难以自抑的啜泣。 一声声隐忍的痛哭,眼泪砸在沈宜雨的眼皮上,又滑落下去,好像沈宜雨流的眼泪。 沈竹在今天好像不只失去了扁豆。 或许要变天了。 沈宜雨终究还是又生病了。 整日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他忘了很多事情。 清醒时,沈竹在旁边,他就抱着沈竹的手臂一直哭,什么也不说,夜里就哭着叫扁豆,扁豆,偶尔叫哥哥。 吃不下饭,见到红肉就开始径直往洗手间跑,干呕,吐出清液,混杂着血丝,后来又吐颜色更深的东西,沈竹问医生那是什么,医生听了沈竹的形容,说应该是胆汁。 沈竹把他从医院接回了家,没有回公馆,回了另外一处小公寓,公馆太大,家里摆了很多扁豆的玩具,医生建议暂时不要让他接触到这些东西。 沈宜雨会想起来很多东西,例如他们在家里拍照时,扁豆会挤到他和哥哥中间,不仅要自己抱着他,还要哥哥抱着他,否则就一直到处乱舔。 沈宜雨总是骂它:“扁豆!你口水很臭的你知不知道!” 可现在沈宜雨和沈竹说的最多的关于扁豆的就是:如果那天早上,扁豆问我吃蛋糕的时候,我给它吃了就好了。 沈竹白天要去公司,在公司里被一些莫名其妙的老员工百般刁难他也不觉得痛苦,只有在回家之后,看见沈宜雨一个人缩在浴缸里坐着的时候,他会心脏像被人紧紧握住一样,感到窒息。 渐渐的,一些和扁豆有关的记忆片段,似乎被沈宜雨的大脑自动删除了。 他会在晚上靠在沈竹的身边说:“我还记得我们去挪威那个小镇的时候哦,给扁豆买了一个绿色的飞盘,你记得吗,它可喜欢了。” 沈竹纠正说:“是在伦敦买的。” 他会说:“我们去东京塔呢,他还要亲亲我们,哈哈。” 沈竹说:“那时候因为托运的问题,我们没有带它。” 他总是张冠李戴,沈竹就一遍遍帮他修正错乱的记忆。 沈宜雨的眼泪有沈竹不厌其烦的擦干,旁人使沈宜雨崩溃凋谢,沈竹会再次灌溉他,给他源源不断的能量,修复他,再次让他生机勃勃,那沈竹呢? 爱似乎不讲究公平,沈竹一切都认了。 仲夏。 沈竹回家,身上有很热的热气,带着一点酒味,像是很累,抱着坐在阳台发呆的沈宜雨,似乎是呢喃,又像是在祈祷,他问:“宝宝,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沈宜雨没有回答,翻了个身,把沈竹抱着,感受沈竹身上的温度。他记得小时候哥哥很凶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百依百顺的? 他想不起来了,太久太久了。 沈宜雨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来安慰沈竹,他记得沈竹说过,兄弟之间接吻是不需要以相爱为前提的。 他伸出舌尖,模仿小狗的神态,像是扁豆一样,吻上沈竹。滚烫的眼泪因为过低的空调温度,滴落在两人的唇边已经有些发冷了,有些咸,有点涩,味道不好,但都被沈宜雨吞了下去。 他不能总是拖累沈竹。 于是沈竹在这个夜晚得到一个近似告别的吻,在次日得到恢复如初,甚至提前起床做饭的沈宜雨。 公寓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沈竹睁眼摸到冰冷的床铺心里发紧,但是出门又看见沈宜戴着手套围着围裙,手里拿着三明治,摇了摇给沈竹展示。 “起床了就快去刷牙。” 沈竹看着一点阳光从缝隙中洒在沈宜雨那张漂亮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是还在做梦吗? 他又反应过来,不是做梦。 浑浑噩噩近三个月的沈宜雨,在昨天晚上,和他交换了一个吻,然后亲了亲他嘴角,和他承诺:“明天。” 似乎颓败的花终于被他重新塑造,那个被沈健捏碎的瓷娃娃,被沈竹用爱一点一点拼凑完整。 没人提起扁豆,好像那只黄色的小狗从来没有降临到他们之间。 沈宜雨会在家里等待沈竹回家,两人频繁的接吻,接不附带爱情的吻。 沈竹晚上回家,会先给沈宜雨打电话,问家里需不需要买点新的蔬菜或者水果,沈宜雨有时候懒得出门,就会告诉他要买些什么东西,有时候他也想出去走走,就会说:“等你回来换身衣服,我们再出门去买。” 他们会沿着公寓下的桥走到超市,在超市逛一圈,买点零食,沈宜雨有时候路过那些装饰区,会拿起小夹子之类的夹在沈竹的头上,刚开始沈竹头发打了很多发蜡,硬邦邦的,沈宜雨会抱怨,“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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