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听见动静赶进病房,见他僵着腰背,搀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扶起来,发现他整个人像一团铁,或者一根木头。 秦折看见赵二的脸色逐渐白成了纸,嘴角笑意更深,底气十足,只一句话,即刻将他穿肠破肚:“我肚子里有哥哥的孩子。” 轰的一声,赵二的耳边传来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运行的声音,还有汽笛声,轮船声,风声,海声,铁器刮地的刺耳声,楼房倒塌声,葬礼上的乐声,烟火的炸裂声,玫瑰的凋零声,游泳的人拍打水面的破碎声...... 这世间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争先恐后地从很遥远的地方挤到他耳朵里,比光速还快,比刀还尖,比极夜更让人从此想双目失明。 赵二在一瞬间盛大的嘈杂后失聪了。 他眨眨眼睛,只能看到秦折一张一合的嘴巴,听不到一点声音,茫然地乱望,正就看到周亭书走进病房。 赵二像春天那样,平静地看着他,只是春夏已换,他的境遇也已经全然不同。 周亭书目光很直,杀到他心里,割开小口,鲜血汩汩地流。 赵二莫名其妙咳了一声,周遭一切细微的声音就都全回来了,阳光跌落在手上的声音,指甲生长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汗毛竖立的声音等等,等等。 他有些呼吸不上来,很久以后,秦折的声音终于断断续续地传输到听觉神经: “你不是说我......做不了......赵太太吗......啊?哥哥都能让我......给他生孩子,你说我能不能做......赵太太?” 和赵二相处了大半个月的护士小姑娘发觉他有些站不住了,皱了眉,大着胆子斥了秦折一句:“先生,医院不是你用来耀武扬威的地方。” 秦折歪头看了看那小姑娘,笑眯眯的样子,劈向她的眼神却凌厉如刀,不过二十的年纪抬起了四十好几的老成架子:“你们周院长都没说什么呢,你嚷嚷什么呀?”头一侧,斜瞥周亭书:“你说我能不能在这里耀武扬威,周院长?” 秦折原以为周亭书再怎么也会看他几分眼色,没想周亭书直接打了一个大嘴巴到他脸上:“不好意思,秦先生,赵先生特意打过招呼,不让外人扰赵太太的清净。” 秦折冷笑一声,因为肚子的动静,硬气了不少:“还殷勤地叫着赵太太呀?他很快就不是什么赵太太了,周院长你以后还是对我客气一点吧,不然哥哥可不会放过你。” 周亭书瞧他一眼,然后礼貌恭敬地鞠了一躬:“是。” 秦折这才满意了一点,耍够了威风,周亭书又在旁边看着他,于是假装咳了咳,居高临下地瞟了瞟赵二的神色,蝴蝶一样翩翩地要飞出病房。 赵二一直在出神,明明是八月阳光灼热,但他好像很冷很冷,突然一下子被沉封回了那个下雨的春夜,察觉秦折要走,木着脸说了句:“帮我拦住他。”
第十八章 周亭书惊异于赵二会突然出声。 秦折没等人来拦,就停住了脚步,洋洋地笑:“周院长,可不是我死活赖在这儿不走,是主人留的呢。” 话毕,秦折转头去看赵二,眉头一跳,忽然想起赵二拉着他滚下楼梯那天,身上散出的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信息。 赵二顺了顺呼吸,借着护士的力直起身,随意摁了两下手机然后扔在了病床,朝秦折走过去。 秦折无缘无故竟有点怵他,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别怕,我是只想问你几句话。”赵二和颜悦色。 “我有什么好怕的!有哥哥给我撑腰,你不敢把我怎么样!”秦折回过神,伸直了颈子,和他杠起来,“还有,我凭什么要被你问话!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秦折咋咋呼呼的样子逗笑了赵二,他脸色还没怎么缓过来,笑容几乎让人有些心疼,缓道:“秦折,我之前就让人查过了,你和赵牧之前一年的交往痕迹。” 秦折眉头微微一皱,试探问:“你让人查过了?” “但是我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赵二语气平铺直叙,在阳光里像要化掉的雪:“赵牧做事很干净,为了不让我发现,什么都抹掉了,所以我问问你。” 秦折舔舔嘴唇,扯着嘴角笑起来:“问我?问我什么?” “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短信或者照片,能证明他在一年前就和你在一起的?” 秦折略一思忖,这时候倒是不草包了:“你跟我这儿演谍战呢,还想要证据——”稍稍一顿,秦折恍然大悟:“哦——你是想抓住哥哥婚内出轨的把柄好和他争离婚财产是不是?门都没有!我什么都不会交给你的!” “我没想和他争财产,我只想和他离婚。” “你们离婚那是迟早的事!以为自己多金贵啊,哥哥还缠着你?”秦折凶巴巴地吼,嗓门直顶到天花板上去:“我现在有哥哥的孩子了,你明天就能如愿!” “明天吗?最好是明天。”赵二躲在别人家屋檐下一般低了头,配合地接下他的话头,笑:“今天都过来打我的脸了,不想往我伤口上再撒把盐?” “撒什么盐?我和哥哥给你撒的那都是糖!他在一年前就和我说过,你身上那点财产,三个月就能扒拉完,但是没想到赵老先生还给了你不少,你那个妈都拖死了,还没抠干净。”秦折白眼儿一摞一摞的,阴阳怪气:“你何德何能,身上有那么多甜头!别不是陪赵老先生睡过了吧?” “赵牧还给你说什么了?”赵二微微笑着,按下直窜上喉咙的火气,循循善诱。 “呵!”秦折嗤笑一声,输人不输阵,胡编乱造:“哥哥还说像你这样的,当陪床货都是高看,他陪你演戏啊,苦得很,也只有每回见我才能得点甜头。” “是吗?那你们之前都是在哪里见面?他那时候有空都是和我寸步不离的。”赵二也操着孩子般的语气。 “演戏当然要演好了,不然怎么骗过你!”秦折斜睃他,吵架的时候脑子难得清醒:“我才不会告诉你我们在哪里见面,你就是想用这个来定哥哥婚内出轨的罪!” “没事,他的罪就在那里,不用定。”赵二淡淡一笑,捡起床上的手机看了看,又撂下,对秦折笑:“你过来。” 秦折得意洋洋地迈步过去,深信软绵绵的赵二不敢把他怎么着,没想到他还没走近,赵二就刷地抬手甩了他个一巴掌。 与赵牧所说无异,他打人惯常用左手。 秦折毫无防备,眨眨眼睛,扑上去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旁边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周亭书也在劝他别动气,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秦折,蠢没有关系,说话要注意点,要是赵牧听见你这样污他那位情种一样的父亲,小心他让人割掉你的舌头。”赵二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肚子,问周亭书:“周院长,挨一个巴掌,应该不会流产吧?” 晚上秦折抱着赵牧的腿哭诉,没想赵牧反被逗笑了:“他真打你了,你说什么了,惹着他?” 秦折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赵二的忠告,胡乱诌了几句旁的话混过去,委屈巴巴:“这也没什么啊,哥哥,你可得给折儿出气!” “出,当然要出,等我找到机会好好收拾他。”赵牧仍然笑着,掰开秦折的手:“上去洗个澡,老规矩。” 秦折呆了两秒:“今天也要做吗?医生说了,前三个月最好不要有性/接触。” “那怎么办?这三个月你想我去找别人?”赵牧笑意全收,神色一凛,一副渣得人心肺皆凉的样子。 “当然不是!”秦折连连摇头,见赵牧脸色没有和缓,只得咬牙点了点头。 中式雕花大床上,秦折的双手被交叠绑在头顶,眼睛上蒙着宽大的黑缎子,几乎把他的脸都遮去了半张,和人在做那档子事,被锁过一次,有点怕了,把主要台词拎出来就好了叭,虽然已经很清水王八了。 “轻点...哥哥轻点...小心宝宝...小心...” “...求哥哥轻点吧......” 秦折正在哭,突然听到空气里炸出一声轻笑。 他正在奇怪这个笑声诡异且不合时宜,下一秒赵牧四平八稳的声音就响起来:“出声。” 秦折的心停跳半拍,听到有陌生人在他耳朵边低低地唤:“折儿。” 秦折僵了两秒,被蒙住的眼睛盯着黑暗瞧了好一阵,才尖叫一声,从床上弹起来,不断地往床头缩,双手胡乱挣扎,力气大到竟扯得床架哐哐作响。 有人想上去抱他的肩膀,皆被他胡乱胡乱踢开:“你是谁!别过来!别过来!滚!你别过来!”胡七八糟地喊破了嗓:“哥哥!哥哥你在哪里,救救折儿!” 那人试了好几次,都被他踢了肚子和胸肋,只得下地绕到床头,弯腰按着他的肩,在他的耳朵边烫了一个吻,又叫:“折儿。” “啊!”秦折连连尖叫,想挣开他的束缚,小身板却被那人按得极牢。 秦折隐在巨大的黑暗里,像有野兽要吞掉他白净的身子骨,以为自己在做梦,正在大口大口呼吸,听到那个平静的声音又响起了:“解开。” 秦折眼睛上绑着的缎带飘然落地,灯光刺痛着眼皮,翻出红光和白光点点,秦折偏头闭眼调整了几秒才敢适应明亮的光线,这一适应,就在眼睛里落了一个男人坐在落地窗前看资料的背影。 秦折抖了抖,看着那个背影,急促呼吸,没有动,试探着叫了两个字:“哥哥?” “我之前说过,有你受的吧。”背对着他的男人温和地出了声,秦折一点一点面色如纸,僵硬地转头看身后的人,吓得又尖叫了一声。 “还不适应?”赵牧突然笑了,吩咐:“把手给他松了。” 秦折身后的人沉默地听令行事,帮他把睡衣也穿好了。 从热烈情/潮到冷刺阴沟,秦折一边木头被人温柔地伺候着,一边惊愕地发起抖来。 “说说,沈致彰是怎么承诺你好处的?”赵牧一边翻了一页文件,一边问跪在地上的人。 秦折瑟瑟而抖,警惕眼前的皮鞋,怕他下一秒就踹到自己脸上,没有吭声。 “说话。”赵牧沉声撂了两个字。 秦折哆嗦着埋下头,磕磕巴巴:“沈先生说,说我有多少本事,就能配得上......多少好处,他不会给我一分奖励,他只负责通过他的一个朋友送我到哥......” “改口。”赵牧惜字如金。 秦折怕掉脑袋似的连连点头:“送,送我到赵先生您这里来,如果我真的有本事,那就能当上赵太太,不需他出筹码,荣华富贵都有了......” “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你,不选别人?”赵牧漫不经心问。 秦折怕得血液凝固,摇头。 “因为别人绝不会蠢到对赵太太这个位置痴心妄想。” 秦折脑子一懵,赶紧端正跪好,不停磕头:“我错了,我错了,赵先生您放过我,我再也不痴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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