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二话没说,撸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就开始干活。 听着水流哗哗的声响和铁锅里滋啦的油热的声音,一股不寻常的温馨和平静在厨房里蔓延开来,明明手里做着最家常的事情,却能因为有另一个人无声的陪伴,而短暂地忘记一些在脑海里徘徊的烦恼。这或许就是人类千百年来无数次破坏着家庭,又无数次组建家庭的意义,群居的本性让人无法拒绝与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分享自己的情感与时光。 “阿尔,我想知道你父亲去世的原因。”王耀把铁锅里做好的西红柿炒蛋装盘,回头说道。 阿尔弗雷德手底下一顿,澄澈的蓝眼睛暗了几分,回答道:“醉酒坠落。” 王耀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件事至少要等他冷静一段时间后再说。平心而论,他和那个脾气不怎么好的老柯克兰先生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最终基本都是以形同陌路或者不欢而散告终,所以他很难对这个老人的离世感同身受,充其量也就是被阿尔弗雷德的情绪感染,有些低沉而已。 三盘清淡的素菜在餐厅的长桌上摆好,阿尔弗雷德看着三碗米饭,有些疑惑地问:“你给他也做了晚饭?” 王耀点头,解释道:“亚蒂刚发消息说晚上要回家吃饭。” 刚拿起的勺子,又被阿尔弗雷德放下,就像张嘴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没有了半点食欲。而王耀还以为他是在想他父亲去世的事所以吃不下,所以又拉着他想劝慰几句。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耀,我回来了。” 是亚瑟的声音。王耀立即起身,走出餐厅的拱门,朝门口正换鞋的亚瑟招招手,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刚做好饭摆上桌。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 “路过甜品店买了一盒马卡龙。”亚瑟笑着将牛皮纸的袋子打开,取出一盒十只装的五颜六色的马卡龙,“喜欢吗?” 王耀接过盒子一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啊这是上次路过的那家店。我还说过几天再去一次。” “当今晚的饭后甜点吧。”看到他满意自己的礼物,亚瑟的嘴角更上扬了几分。 “好。你把衣服脱了,快进来吃饭吧,一会儿菜凉了。” “好。”亚瑟脱掉身上的外套,刚一走进餐厅,却发现今晚竟然还有位客人。意外的神色只在他的脸上逗留了几秒,随后他笑着走到弟弟面前打招呼,“阿尔,你怎么来了?” 阿尔弗雷德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一问完全是多此一举,于是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从厨房里拿出两双筷子和一副刀叉的王耀,发现亚瑟还站在阿尔弗雷德面前没有落座,于是催促道:“别站着聊天了,快吃饭吧。” 亚瑟拉开王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目光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徘徊了一会儿,忽然神色变得怪异起来。“你们是都在等我吗?”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问。 “当然啊,怎么了吗?”王耀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亚瑟低头笑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没事,我很开心。吃饭吧。”
阿尔弗雷德还是像王耀第一次见他那样不会用筷子,所以一顿炒菜米饭吃成了拌饭,用勺子舀盘子里的菜的时候还偶尔会掉出来几根,最后被实在看不下去的王耀制止了祸害他宝贵餐桌布的行为,直接端起盘子给他碗里扒拉了一部分。 “阿尔,你要早点习惯用筷子。”亚瑟在一旁说道。现在他用筷子的功夫和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没什么区别了,有一次王耀做了“松仁炒玉米”,他甚至能用筷子轻松夹起里面的青豆。 但阿尔弗雷德只是翻了个白眼,依然我行我素用勺子吃饭。 亚瑟也没有在他身上多费口舌。转过头和王耀聊了起来,都是些生活上细枝末节的琐事,但因为他说话的语调轻柔,眼睛又时常注意着和他交谈的人,给人一种“你所说的事情我也十分关心”的感觉,所以很难让人拒绝和他聊天,而且经常聊着聊着,两个人就会转换角色,反倒是他成为体贴的倾听者,耐心地聆听对方滔滔不绝向自己倾诉。 和亚瑟在一起住久了,王耀渐渐也习惯了自己这种对他几乎无话不说的相处模式。 直到他餐桌下的脚被金毛“无意间”踩了一下。王耀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身边被冷落许久的男朋友,这会儿功夫这金毛不知道喝了几升醋,每个小动作都散发着酸味儿。于是王耀好心地问他要不要喝点气泡水,这个冰箱里有。 “不喝。”阿尔弗雷德嘴上逞强,桌子底下却悄悄牵起他的手,泄愤似的轻轻摁着他的指腹。 王耀握住他的粗糙的大拇指,轻轻摇了摇,暗中传递了一个温暖的眼神。相比起来,他更能理解阿尔弗雷德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但是他不理解亚瑟,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比往常还要热情一些,但他也刚刚失去他的父亲不是吗?
吃完晚饭,王耀照例把空盘收起来,泡在水池里,打算明天有空再清洗。然而当他走出厨房,却听到客厅里传来了音乐的声音,而餐厅已经空无一人。于是他迈开脚步走到客厅,看到脱了西装马甲的亚瑟正站在客厅中央,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解开了自己脖颈上的三颗扣子,露出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而阿尔弗雷德就坐在他对面的温莎椅里,一脸阴沉地注视着他。 “亚蒂,你不能喝酒。”王耀快步上前,夺下了他手里的酒杯,“你从哪里翻出来的酒和酒杯啊,我不是都收起来了吗?” 亚蒂朝他眨了眨眼睛,小声回答:“我悄悄藏起来的。” 王耀闻到了他嘴里的酒味,看来是已经喝了一杯。“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他担心地看着亚瑟,生怕他跟上次一样来个三长两短。 “我很好,我没事。只是一杯而已,要不了我的命。”亚瑟把他手里的酒杯放在茶几上,牵起他的手,低头温柔地望着他,“和我跳舞吧,耀。” 王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跳舞,和我跳舞。”亚瑟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可,可我不会啊。”王耀局促地回答。此时他已经发觉彼此的距离太近,所以不自觉缩起脖子,身体向后倾,以此避开头顶铺撒而来的热气。 “没事,我可以教你。”亚瑟并没有因为他的借口而灰心,反而拉着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房顶的吊灯在他晶莹的绿眼睛里跃动着光芒,“我去换一首歌。”说完,他松开王耀的手,走到唱片架前开始寻找一张满意的唱片。
趁着亚瑟换唱片的功夫,王耀悄悄挪步到阿尔弗雷德身边,用手推了推这个一直在角落坐着也不吭声的男人:“你哥沾酒会发疯啊,你也不管管吗?” 然而自始至终,阿尔弗雷德的下颌线都紧紧得绷着,目光阴沉,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当看到亚瑟走过来,把自己心爱的人从自己面前带走时也没有阻止。他一个人坐在光线最稀薄的角落,默默注视着他们在灯光之下跳舞,两只影子在地面上交叠又分开,而自己却被隔绝在外……疼痛在愤怒的油火上滚过之后渐渐填满了他的胸腔,绝望与窒息随之钻进骨髓,撕扯着他的神经末梢,就在他快要扼制不住心底一股极端的情绪冲昏头脑的时候,那支舞蹈骤然中止。 “不跳了不跳了,我跟不上音乐。”王耀停下脚步,朝亚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实在跳不动了。刚刚他的四肢就仿佛和大脑离婚了一样,该出左脚的时候,迈出了右脚,收起右腿,又忘记伸出左腿,搞得他上半身僵直得如同僵尸,额头上也慢慢积蓄起一层薄汗,最终他在这样如临大敌的氛围中主动投降。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收拾房间,顺便要给阿尔找个枕头,你们先聊吧。”说完,王耀转身离开客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还别说,虽然跳舞看起来动作幅度不大,随便蹦跶两下还挺费劲。王耀躺在自己的床上,平复一会儿自己因为刚才运动而砰砰跳的心脏,然后坐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地在卧室里找枕头。他记得刚住进来的时候,双人床上多余出来的枕头被他收起来了,但现在要用了却脑袋卡壳,忘记给搁在哪里了。 找了半天还是两手空空,忽然他记起来亚瑟的床上也有两个枕头,实在不到的话今晚就把那个多余的拿过来用吧。打定主意,还要再征询一下主人的意见,于是王耀打开卧室门,又折回了客厅,但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地板上一只被打碎的花瓶,紧接着他听到沙发后边传来闷哼声,王耀刚一转头,就与躺在地上一双翻白歪过来的绿眼睛对上。 “亚蒂!” 王耀惊叫了一声,拔腿冲到沙发后面,却更吃惊地看到竟然是阿尔弗雷德把亚瑟按倒在地,两只巨掌用力掐着他的脖子,眼见亚瑟快要被掐断气了,王耀想都没想,直接使足了吃奶的劲将两眼赤红的阿尔弗雷德撞开。 “咳——咳咳——”亚瑟脸色涨红,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脖子开始剧烈地咳嗽,涣散的眼珠慢慢有了焦距,但生理盐水却止不住溢出眼眶。 王耀看到了他脖颈上一圈紫红的掐痕,刚要问他有没有问题,要不要去医院。忽然后脖领被一股怪力拽倒,后脑勺摔在地毯上,还没等他喊疼,嘴巴就被压下来的一个巨大的阴影给死死用嘴唇封住。 愤怒,震惊,绝望,妒忌,悲伤,疯狂。一瞬间爆发的情绪使阿尔弗雷德忘却一切地啃食着王耀的嘴唇,唇齿间沾着血的激烈交缠就是像是要把他一口一口咬碎吃掉。他的眼睛充血,像失控的野兽一样将王耀按在自己身下,任何企图逃脱的挣扎都只会让他桎梏的巨掌再次发狠用力!他在口齿间弥漫的血腥味中完全丧失了理智,只顾着发泄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 起初还试图唤回阿尔弗雷德神志的王耀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一边承受着阿尔弗雷德近乎疯狂的吻,一边脑海里回想起刚才亚瑟白皙脖颈上那圈显眼的紫红,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自己被按在地板上的右手,忽然袭来一阵冰凉。他睁开眼睛,余光中发现竟然是躺在地上的亚瑟握住了自己的手指—— “我没事。”亚瑟侧身冲他做了一个口型,然后在狼狈中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笑容像是一把刀一样插在了王耀的心上。而阿尔弗雷德也结束了他狂乱的吻,趴在他身上大口喘气。面对这样的局面,没有一个人不感到疲劳,没有一个人不感觉力竭。 王耀忽然觉得他们三个人像是陷进了某种怪力泥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这个绝望的念头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掌堵住了他的心房,无法泵出新鲜血液给大脑使用,从而在盯着房顶的碎花天花板时,竟然莫名产生一种无法呼吸的眩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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