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兰集团的股东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公司股票正以惊人的速度下跌;另一方面A.K.集团公司和它背后的联盟给出的价格又令他们一时难以接受,可是他们连实施毒丸计划或者找个白衣骑士的时间都没有[ 毒丸计划:当一个公司一旦遇到恶意收购,公司为了保住自己的控股权,就会大量低价增发新股。目的就是让收购方手中的股票占比下降,也就是摊薄股权,同时也增大了收购成本,目的就是让收购方无法达到控股的目标。 白衣骑士:当公司成为其他企业的并购目标后(一般为恶意收购),公司的管理层为阻碍恶意接管的发生,去寻找一家\"友好\"公司进行合并,而这家\"友好\"公司被称为\"白衣骑士\"。],最后即便斯科特的母亲强烈反对,但其他股东也只能无奈屈服,在损失没有扩大之前,投票通过了这笔强盗式的交易,并在不久之后签署正式文件,选定亚瑟·柯克兰成为公司新一任董事长。 柯克兰家曾经最不受重视的二儿子,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
第86章 空心人
他们是空心人 他们是稻草人 互相依靠 头脑里塞满了稻草。唉! ——T.S.艾略特《空心人》 在上任A.K.&柯克兰集团公司执行长之前,亚瑟·柯克兰先来到了伦敦警局,在斯科特·柯克兰转入监狱服刑前,打算再见他最后一面。在会面室等候了十五分钟,亚瑟终于听见玻璃另一侧的大门开启,一名警察押着斯科特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此时斯科特已经换上了条形狱服,头上的红发却仍一丝不苟地梳得平整,不过与以前高调的发型不同,现在他的发丝都软趴趴地落在一侧,他的手上铐着银手镯,但仍然固执地微微仰起下巴,尽可能找回从前倨傲不逊的自己,然而他眼睛下青紫色厚重的眼袋,却暴露了外强中干的事实,他大概有很久没睡过好觉了。从曾经万人仰慕的神坛跌落为千夫所指的囚徒,对这位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人来说,无疑是相当大的打击。 警察通知他们会面时间只有十分钟,十分钟后犯人将转运到监狱,随后便解开了斯科特的手铐,转身关上门。斯科特回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玻璃前、一直注视着自己的亚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竟摸着脖子,天花板的白炽灯下忽然转了一圈,转完才缓步朝他走来,最后坐在玻璃这一侧的座椅上,见对方微微倾身,拿起他那一侧的固定电话,斯科特靠坐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才伸手拿起了自己这一侧的固定电话。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还是想让我恭喜你?” 亚瑟注视着他,然后抬起手,在玻璃上一笔一画写下了“HATE”这个单词。 斯科特冷冷一笑:“你失去了他,觉得我是始作俑者。” “我也为你失去你的女儿感到抱歉。”亚瑟说。 斯科特脸上的笑容消失,身体猛地扑到玻璃面前,一只手拍在玻璃上,死死盯着亚瑟·柯克兰,大吼道:“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是你妻子的决定。” 斯科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失语许久后,才神色怅然地慢慢坐回椅子上,嗓音中添了几分颓然:“你知道吗?以凯蒂的身体状况,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孩子……”顿了顿,他声音颤抖地低头吐出一口气:“你还爱着他,对吗?” “对。” “这就是走上这条路要付出的代价。我们的祖父失去了祖母,我们的伯父失去了他的命,我们的父亲一生得不到他的挚爱,我失去了我的女儿,你也失去了他。”斯科特抬起头,眼含苦涩与悲戚,“你得到权力与财富的同时,也得到了无尽的孤独,日复一日,远离家人、朋友和一切关心你的人,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出现,彻底结束你的痛苦。亚蒂,也许这才是我对你最好的报复。”说完,他脸上露出怜悯的笑容。 十分钟的见面时间已到,斯科特被警察再次铐上手铐时,忽然举起双臂,摇了摇银色手铐,对着亚瑟做了一个口型,随后便被警察押出了会面室;而亚瑟从他离开后,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头顶的白炽灯耀眼,却也令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苍白——他凝视着斯科特刚坐过的椅子,面色凝重,直到最后起身离开会面室时,脑海中还回荡着斯科特临走前留给他的话—— “谁才是囚徒?”
亚瑟·柯克兰先生将于今日上任A.K.&柯克兰集团公司执行长的事,已经是一件全球公开的消息了,各大主流媒体早早扛着长枪短炮等候在公司门口,也有不少记者已经站在公司门前的塑像下开始直播。今天是个阴天,伦敦城高层的大厦都淹没在雾蒙蒙的云层里,照这么看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一场暴雨,可这仍阻挡不了人们对这位世所罕见的、以小博大的金融收购案的主角的热情和好奇。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开到了公司门口。记者们一下子沸腾起来,争相想要上前采访,公司派出了全部的安保人员,才清出了一条径直通向公司的路。确保安全无虞之后,亚瑟由司机开门,走下了车,出现在众人面前。一瞬间,噼里啪啦的闪光灯和如蜂群般不绝的提问声扑面而来,但他的脚步坚定,人山人海中,就像一支开弓的箭矢,在身边三个保镖的拥护之下,目不斜视地向公司大门走去。 走进公司内部,嘈杂的声音终于告一段落。眼前一幕幕熟悉的景象,令亚瑟的脚步稍稍放缓,可当他的视线扫向前方,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脚步便慢慢停了下来——从大理石柱后走出来的,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可他的打扮不像平时那样光鲜,倒像哪里混进来的流浪汉,嘴边还长了一圈毛糙的短胡,正以一种愤怒的眼光盯着自己。 “你来做什么?”亚瑟问道。 “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阿尔弗雷德反问。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说完,亚瑟再度迈开步子,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亚瑟·柯克兰,你背叛了我们,你是个叛徒!” 当阿尔弗雷德要冲上来之际,一个保镖已经提前伸开胳膊,把他挡了下来,而他的厉声指责也丝毫影响不了亚瑟前进的步伐,只能眼睁睁见他走进透明的电梯里。 阿尔弗雷德甩开别人的桎梏,趴在电梯外,用力拍打着玻璃,情绪异常激动地吼叫着。亚瑟微微侧头,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但在电梯升起的一刻,他的弟弟就被永远丢在了地上。
曾经将他视之为局外人的地方,现在自己却成了它的主人。亚瑟站在执行长办公室门前,回想起自己曾无数次卑躬屈膝地出入这里,奉承着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可现在——他伸手推开大门,宽阔的房间里,他第一眼便锁定了办公室正中央的座椅。它已经完全属于自己了。 然而亚瑟并没有第一时间坐上去,去感受荣耀加身的快感。在得到这份身外之物后,它本身就失去了没有得到之前的魅力和光彩,于他而言,现在它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椅子,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坐上去。所以亚瑟只是站在原地看了它几眼,随后便走到落地窗前。玻璃上挂着透明的雨珠,外面已经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低头俯瞰伦敦金融城,即便有云雾遮挡,视线不佳,但街道上矗立的密密麻麻的银行、证券交易所以及各式各样的金融机构,仍给他一种把整个金融城踩在自己脚下的感觉。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上,再也没人会把曾经柯克兰家不受宠的私生子,与他等同起来。 亚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神奇的气流充满了肺叶,又深深地吐出,他睁开眼,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亚瑟转身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了隔壁的秘书—— “通知其他人,一个小时后召开董事会。”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所有人都脚步匆忙地找地方躲雨,但阿尔弗雷德没有,他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雏菊,又一次回到A市的墓园,来到了王耀的墓碑前。 他俯身把昨天的花束拿走,换成了新的,墓地上长出来的杂草,也被他一根一根亲手摘光。雨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也打湿了他的头发,使他额前每一缕细软的金发都贴在额头的皮肤上,不断渗出细密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就好像每根发丝在掩面啜泣一般。 但阿尔弗雷德没有哭。 他只是在雨中注视着那块墓碑,身体被刻在身后巨大的灰色天幕里,像是一幅悲剧艺术里永远走不出来的画。 远方吹来一阵风,冰冷的雨点胡乱纷飞,黑色的新土,发颤的树枝,淋着死者,也淋着生者。
END. (上部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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