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给歌瑟回答的时间,落下最后的通牒:“你的时间有限。明天,我要知道答案。”
没关系,他还会再给歌瑟最后一天时间,最后一次机会。
既然打探萨因斯蒂诺这个姓氏的来历,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小朋友的心思太难猜,宁愿自己打探,宁愿在记载中寻找真相,也不愿意亲自来问他一句。
史书将他和他的家族塑造成恶人的模样,不肯还他清白。也不知道,歌瑟到底有没有偏信史料的记载?
如果歌瑟不问为什么,大概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认定了他是罪人,二是下定决心划清界限。
还有圣锡兰的事,坎瑞大主教离世,歌瑟若要回国,必然要考虑谁来加冕。他是最好的人选,但歌瑟从未向他提过,连只言片语也没有。
宁愿自己承担政治的风险,也不肯到他这里来寻求帮助么?
太明显的距离感了,今日他已提醒过,最后一天时间,若是小朋友抓不住机会?他劣迹斑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
第27章 chapter 27
托尔哲也开始纷乱,昨日那场教堂之前的暴.乱事件,令整个王城开始紧张。
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异教徒攻击社会。
那些个引发暴动的歹徒倒是没有走掉,已经被逮捕了,应该说他们也没有打算全须全尾地离开,就像死士。
据说,不止王城,托尔哲的其他城市也有或大或小的骚乱。
歌瑟待在圣殿之中,一整日惶惶不安。
他本身就不太有安全感,离开圣锡兰的两年来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稍微安定一点,又起了艾瑟尔事件的风波,那段时间,他只有在K身边才短暂地感到安全。
可是现在,大环境的混乱和身份的剧变令生活再一次翻转。
只有这个时候才发现,托尔哲动荡,伽梵面临的局势艰难,他也不能心安。
更何况,伽梵下了通牒,今天他必须作出选择,也要给出答案。
心怀惴惴一整日,歌瑟终于想好,拿定了主意。但伽梵日理万机,本就局势不稳,入了夜却迟迟不回来。
歌瑟也睡不着,索性待在圣殿里等人,但他没等到伽梵,却将伊顿等来了。
伊顿请他,说:“先生,圣父请您去卡利斯顿教堂。”
歌瑟一百个不解:“现在??”
“是的,就是现在,马车已经为您备好了。”
歌瑟想不通,也只得收拾收拾出发。分明昨天伽梵还让他不要再出门了,这才过了一日,便亲自让他出门,还是去教堂,这事太过诡异。
夜间的卡利斯顿教堂早已闭门,马车缓缓行驶,透过侧窗,已经能瞧见教堂高耸入云的塔尖。钟楼的白色珐琅钟面镶着一圈铜鎏金,指针一圈一圈地流逝过时间。
在教堂的偏门,马车缓缓停下,歌瑟一步跳下马车,扫了一眼,这才惊觉这道门原来自己来过。
之前在洛蒂安,他被彼得围捕。他说想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避一避,伽梵那时候还是K,便带他来了这里,也是从这道门。
那时候还疑惑,为什么K随身携带着大教堂的钥匙,原来一切都早已有迹可循。
现在这钥匙到了伊顿手上,伊顿开了门,比了个请的手势:“先生,您自己去吧。”
歌瑟略微迟疑,在他的催促下挪步进了这阔大教堂。
厚重低沉的闭门声一闪而逝,岑寂古老的圣地大门骤然开启,也骤然紧闭,仿佛神主的灵柩缓慢开阖。
幽暗的教堂内只有灵烛的光,白色灵烛是白日里人们奉来的,是信徒燃烧的心。在这个宗教发源地最古老神圣的教堂里,连一道道幽幽的光影都凝聚着人们的祈愿。
厚重、辉煌、浩大…… 令人肃然起敬。
歌瑟轻缓地挪着步子,仿佛动静大一点都算对神主的叨扰。
待经过信徒坐席区、甬道,各种样式的雕像,临了中心的祭坛,这才远眺见伽梵的身影。
歌瑟怔愣了,在原地呆了几秒。
这应该是第二次,伽梵以圣父的姿态与他单独相见,上一次还是在圣殿的私人教堂。
而现在,这是歌瑟印象中,伽梵最神性的时候,也是最符合自己心目之中圣父模样的一次。
身着洁白的圣袍,在浅淡烛光的笼罩下,仿如披了一层圣光;静立在矗立的神像法身之下,拉下斜长的影子。
幽光微微曳动,照在一侧,他在光中镀上冷峻的威仪,神圣肃穆。此刻阖着眸子静默,一丝不苟,仿如在聆听神主的教导,投下怜悯的爱。
歌瑟理想中的信仰界统治者,正是这个样子,要兼备足以代表神主的外貌和气质。
至少在外人和此刻的歌瑟看来,他是一个合格的圣父,伪装到了极致,也难怪瞒过了世人。
而歌瑟对这样的圣父,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相反,骨子里对宗教和圣父的敬畏和追仰被激发到了极致。
可越是这样,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越明显,便越缺少走上前去的勇气。
他默了良久,神思恍惚,脚步仿佛被缠住了,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举步走去。从偏门到伽梵身边,这段不长的路,已不知磋磨了多久。
伽梵太沉静了,终于在他离近的一刻缓慢睁开了眼睛,从沉睡中苏醒。
“圣父……”歌瑟轻轻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凭印象,他知道伽梵并不喜欢宗教场所,甚至谈得上厌恶。
但伽梵不回,兀自凝着巨幅壁画,反问:“想好了吗?”
连声音都显出缥缈,又淡,在恢宏壮阔的教堂中,无法捕捉,不可捉摸。
歌瑟顺着他的目光,往壁画落了一眼:“我打算……回圣锡兰。”
小巧的白蜡燃烧,烛苗在黄铜烛架上跃动,一刻不止。
教堂再次落入一派沉寂,呼吸再轻,也做不到悄无声息。
“还有呢?”半晌,伽梵再开口。
“还有?”歌瑟微敛眉头,随即舒开,“还有,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伽梵很耐心,也依旧平静,继续:“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又是这个问题,他昨晚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那时的歌瑟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却能料想,伽梵大概知晓他查探过什么。
但查探过并不等同于就要过问,也不等同于想要刨根问底。他的好奇心,对伽梵的求知欲,已经在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便戛然而止了。
所以他会巧妙地避开伽梵的问题,只回:“我想知道,您还会保佑我吗?”
这个请求庇佑的、看似亲近的问句,大概可以迂回地理解成:您永远是圣父。
他已经拿捏了圣父最后的底细,占据着可以令教皇身败名裂的证明,但事实上,他做不到以此来威胁和伤害伽梵。
所以……他宁愿他们保有圣父与信徒的距离,即使心知自己再也不是原本最纯粹的信徒了,也不可能是了。
伽梵终于侧眸,落他一眼:“那圣锡兰呢?”
歌瑟摇头:“我不必加冕。原本……我也不想做国王的,我没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能力。等我回去,未来圣锡兰安定了,也好顺势退下来,不加冕才好。”
“那你清楚,不加冕对政局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空有王储的身份,却得不到认可,得不到百姓的拥护;意味着科莫罗不是窃国的乱臣贼子,而他王室正统的血脉也就没了一点优势。
在政治面前,是不可以随心所欲的。
而这些,歌瑟当然清楚。
但他死不开口,宁愿自己承担政治的风险,也不说一句请求帮助的话。
蜡烛兀自燃烧,幽光隔在他们之间,不声不言。
教堂再次陷入沉默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从歌瑟到这里来,伽梵一直处于询问者的状态,而现在他的问题问完了,歌瑟也答完了。
平和的状态结束了,伽梵咬住指尖,带力将手套扯了下来,洁白手套落地。
歌瑟为他这一举动倏然心惊,随即手腕被捉住,被不容挣脱的力扯住,听他说,“不问问我的故事吗?”
歌瑟动了动唇,摇头,又点头,支吾:“这太不礼貌了。”
伽梵微勾了勾唇角,已在心底给歌瑟判了刑,逆着圣白烛光,指背抚过他的脸颊,轻柔、缓慢……
细痒的触感在脸颊游移,歌瑟为这样的垂悯心生战栗。
“你看,神主的福音,你也会害怕,不是吗?”
眼睫轻轻颤抖,歌瑟已经知道自己明白了,他这句话,话中有话。
多年的密辛,由宗教尘封,也终将在这个信仰的圣地重启。
……
萨因斯蒂诺家族,是托尔哲有名的书商之家,主要在撒卡里德城经营。撒卡里德城是托尔哲著名的边贸城市,经济发达,自然也多富商大户。
那时候,他还叫作伽梵·萨因斯蒂诺,还冠有这个荣誉的姓氏。
可是后来突逢骤变,撒卡里德秘密流传起了反宗教禁书,此事被揭露出来,令所有信徒如临大敌,也开始了一场信徒与异教徒之间的角逐。
角逐的结果,是好几支大家族被牵扯,被查获是他们倚靠自己的家族势力,暗中宣扬反宗教思想。
再后来,禁书的源头也被揪出来,正是萨因斯蒂诺家,是从这个家族名下的印刷厂偷偷刊印的。
这几支家族毫无例外,在人们的声讨咒骂中,在城市广场,被活活焚烧在十字架上,将血肉和灵魂献祭给神主,作为永远的忏悔。
那一年他才五岁。
狸猫换太子,他被换走了,因此才幸免一劫。
但他的家族向来清白,不论是为人还是做事,都谨遵神主的教导,他们一家都是十足的忠实的信徒,不曾有过分毫违逆。
甚至于,他的家人曾向教会奉献过土地和财产,只为更好地侍奉神主,他们绝不可能是反宗教的逆徒!
可没有人信,群情激奋,不会有人相信他们苍白无力的解释。
那时他已经流落为乞儿,五岁的孩子,哭哭啼啼,终于决定一路乞讨到王城去。
一来他不敢在撒卡里德多留,王城是这个帝国的都城,大城市么,总归是更好谋生的;二来,他想去朝圣。
只有抵达王城,才有见到道比希圣父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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