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勉强强半睁开眼,扫了一眼卧室,很安静,只有外头的啾啾鸟鸣声。伽梵肯定是去忙碌了,他早晨醒来几乎没有跟伽梵撞见过,更何况现在已不是早晨了。
水、早餐都摆在床头柜,够他伸伸手去取来,仿佛是料定了他下不了床。
而他也的确如此,懒得动身,继续窝在被子里发愣。
只知道那时候神思越来越钝,被一波一波的浪潮刺激,甚至也记不起来自己是怎样回到圣殿的,大概是昏厥了。
伽梵在这种事上本来就没有多温柔,这次却也格外地烈,将所有压抑的忍耐的全部施加在了他身上。
但在教堂?在神主眼皮子底下,还是太……
他深吸一口气,连吸气的动作也牵扯出痛意。独自呆呆神游良久,才勉强抽出心思来思考。
如果……伽梵说的都是真的,萨因斯蒂诺家族被诬陷,旧教皇是奸邪之人,主导了一场场阴谋,教会中也存在这样的不纯粹教徒。
那信仰就是个错误吧。
*
国王议政厅——
“陛下,教权终究应该向王权臣服,如今圣父只手遮天,可见没有将您放在眼里,说不准什么时候便……”
奥格辛斯也养了一只大白猫儿,只是太过圆滚滚,此时他正逗着猫儿玩。
威廉苦口婆心,劝他要握住大权,奥格辛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在椅子上东倒西歪,听得烦了,总算开口:
“叔父,朕还没有大权,这权握在您的手里,自然您才该考虑这事儿。或者您将王城的兵权暂且借朕玩玩,让朕也能跟圣父争一争?”
威廉自讨没趣,再叮嘱了他几句不可偏信教会之人,不多留便离开了。他一离开,奥格辛斯朝议政厅后边瞄了一眼,伽梵捏着高脚杯,从里厅走出来,往他旁边落座。
“你都听到了,威廉还忌惮你呢!”
“他忌惮我也是应该的。”伽梵也瞥见那只胖猫,不如歌瑟的那只可爱。
微顿了顿,又说:“教权之下,王权之上,国王这个位置,不就是这样的?你不在乎,也真算难得。”
“谁说朕不在乎?”奥格辛斯将猫儿搁在地毯上,猫儿迈着优雅的步子,优哉游哉自己漫步去了。
奥格辛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偏了偏脑袋思索:“朕没有实权,这么多年不都这样?其实朕也很好奇,若是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到底还会不会与你这般?”
这样有威胁意味的话,公然说出口,若是有其他人听见,定然要大吃一惊。
但伽梵只是与他碰了碰杯,两只高脚杯撞出玻璃脆响,连响声也坦荡。
“拭目以待。”
旧王魂归天国,奥格辛斯二世幼时即位,便由威廉亲王辅佐,这王权也就几乎落在了威廉手里。
王室与教会之间不和睦已经许久了,一边是世俗权力,一边是精神信仰,这两者互相牵制。
作为世俗权力的最高统治者,国王很难容忍还有另一位崇高的圣父;而作为神的代言人,教皇看国王也觉得世俗。
王室和教会不和睦,到他们这一代倒变得离奇了。
他们自小便认识,一个是活在阴霾之下大权旁落的王,一个是忍辱负重的伪神职,虽然道路不同,但几乎嗅出了些殊途同归的味儿来。
野心,是两匹孤狼共同的猎物。
“你走得太急了。”奥格辛斯抿去一口红葡萄酒,“当年道比希离世,你该再等一等的,反正都等了这么久,何必急于一时?”
但伽梵摇头:“我已经不能容忍原有的教会了。”
教会之中的龃龉事看得太多,道比希完全将教会培养成了一个蚕食权力、借着神的保护伞盘剥百姓的组织。
他的家族就是受害者,故而等到道比希死去的那一刻,所有的叛逆和暴戾也随之迸发。
但那时他刚坐上教皇的位置,势力还不稳固,加上旧势力强盛,因此清洗教会一事不能够完全而彻底。一部分黑色势力也趁着还未殃及便撤退潜逃了。
这些年游离在国外发展,慢慢衍化成了一个跨国宗教犯罪团伙。
道比希是死了,但他代表的群体还活着。如今托尔哲也面临暴.乱,不止是王城,还有其余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有动乱发生,一起一起的暴力恐怖事件。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道比希之前,教会就已经不纯洁了。”奥格辛斯开口提醒他。
黑色势力的盘踞并非一朝一夕,即使为神主传递福音,可又怎么能保证所有的神职人员都毫无污点呢?
“若有必要。”指尖捏紧了杯脚,他置若罔闻,“我会发动圣战。”
他当然明白奥格辛斯的意思,追求一个完全纯洁的教会本就是天方夜谭,只要他愿意,他仍旧可以是至高无上的教皇,遵循着前面所有圣父的道路走。
可惜…… 他是教会阴谋之下的受害者。
若是放得下,也就不会拼着一切到这个地步了。
他本可以一辈子享受人们的仰望和膜拜,但现在旧教皇势力纠缠不休,既然决心斗争到底,若是输了,那就是身败名裂。
毕竟他的家族还背着宗教犯罪的名头。
他的决心让他必须承担身死的风险。
“你要知道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奥格辛斯满言警告。
但,眼角余光瞥见一尊神像摆件,流过的血早就将命途决定了,几乎是不假思索,他只说:“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那你的小公主呢?”酒杯被搁在桌面,碰撞出一声浅淡的响。
忽然一室岑寂,像注入了一潭死水。奥格辛斯盯着他,似是询问,也像是质问:“他算什么?”
“我会授权一位托尔哲主教护送他回圣锡兰。”
道比希势力在发疯,现在他走不开身,不可能跟歌瑟到圣锡兰去为他加冕,但加冕一事可以有其他的解决方案。
“圣锡兰教会也可以凭他调遣。”
宗教不分国界,教皇统治整个欧洲宗教,在圣锡兰的教会势力自然也可以成为助力。
“还有呢?”奥格辛斯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如果我没有未来……”桌上的雕像摆件,是一位男子捧着一颗燃烧的心,象征永远的狂热和虔诚。
“那么我不再拘束于拥有他,我只希望他能够不再拘束地生活。”
得到神主的权力,也将得到遥遥的嘲讽。
奥格辛斯默然无言,既劝不得,也解不开。国王议政厅就这样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仿佛连空气也被凝冻了,直到又有一人来。
是圣殿那边的圣教徒,见圣殿那边来人,伽梵几乎是瞧一眼便蹙紧了眉头。那人走近,微微躬身行礼,禀报:“圣父,先生病了……”
*
歌瑟又病了,身娇体弱,体质实在一般。伽梵返回圣殿,已经有医生上门来诊治过了,留了药品要离去,正好跟他打了照面。
“他怎么了?”
医生恭敬回复:“殿下有些发烧,大概吹了晚风受了些凉,加上劳累。但不严重,只是需要静养。”
伽梵微挑了挑眉尾,一言不发,既不允他退下也不再追问。那医生见他这个反应,心底渐渐涌上忐忑,不知自己是哪里触犯了圣父。
半晌才支吾试探:“圣父,殿下他……?”
“你没事了,退下。”
医生如蒙大赦,连忙拎好药箱退出圣殿。
那只布偶白猫还蹲在床边,凝着碧蓝的大眼睛守着主人,歌瑟侧躺在床上,半个脑袋掩在被子里。
他总是喜欢蒙着头睡觉,这个习惯不好,伽梵过去侧坐在床沿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子,将被子拉在颌下,露出一张精致出挑的脸庞。
即使是在病中,多添了几分苍白清弱,但这样的无力加诸于歌瑟,反倒成了一种别样的韵味。大概是发热的缘故,颊边染了异样的娇红,更衬容颜稠丽。
但这毕竟是一种病态的美丽。
歌瑟倒也没睡着,他已经迷迷糊糊昏睡了一天,现在时间晚了反倒睡不着。也听见卧室起了动静,又有人敢来掀被子,那肯定就是伽梵了。
睁开一只眼睛,果不其然瞧见了人,往上一提被子完完全全将自己蒙住了,裹成蚕茧子。
伽梵心知他怄气,也不催他,就守在床侧等。Blue鼓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迈着猫步在他跟前踱了两圈。
他不动作,歌瑟捂在被子里,时间长了自己也感到发闷,猝然又掀开被子,瞪着人质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想听什么?”伽梵垂眸凝他,反问。
他倒语气淡淡,歌瑟更加不悦,强撑着自己坐起来,什么也不顾,面对面硬刚,开始撒泼:“跟我道歉!”
他最讨厌生病,从小就讨厌,这次生病还不知道是拜谁所赐!反正都病了,脑子不正常,发疯就发疯!就算是圣父也不能阻止病人发疯!
伽梵也顺着,放缓声音,张口就是:“对不起。”
他也道歉了,但歌瑟还是不满意,在他伸手触上自己脸颊的一瞬,忽然倾身张嘴咬上他的肩,咬在昨天夜里也咬过的地方。
他下嘴毫不留情,伽梵稍蹙眉心,抬手搭上他的脑袋,反倒往靠自己的方向按,加重了这份生疼的力。
歌瑟咬完人推开他,嗓子还半哑,半眯了眯眼恼羞成怒:“你也就在我这儿横!”
在人前扮作一副神性圣洁的模样,人模人样的,一到他跟前就本性暴露,也就是在他这里才敢横冲直撞,不过如此。
伽梵微抿薄唇,的确如他所言,本性暴露,眸中划过一瞬的侵略性,随即敛好,翘了翘唇角款款淡笑:“当然了。”
他是他的解药,是他的避难所。
歌瑟仰头直视他的目光,微微磨牙,深吸一口气,被他的坦然再一次刺激。
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他破罐子破摔,既然伽梵敢从他这里享受蛊惑信徒的快乐,那他凭什么不能享受征服圣父的禁忌?
他一把拽住面前人的领口,猛地反身将人压了下去。
猫儿睁着大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吓,喵了一声嗖地窜开。
微卷的金色长发在枕边铺散开,一条发带慢悠悠从床侧滑落,落在地毯。发丝交缠,倏然天旋地转,伴随一声惊呼,浅棕的发丝代替了原本金发的位置……
他倒是会挑时候,能反攻则反攻,不能?就算要承受反攻失败的后果,但伽梵谅着他病了,还带着一身的痕,也不至于禽兽到在这个时候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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