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依旧保持沉默,彼得心生不悦,转变了方式,开口:
“殿下应该有一枚怀表。”
戴维眸光微闪,几不可察地缩了缩手指。
彼得又继续:“那枚怀表是纪里耶夫国王送给殿下的十五岁生日礼物,王室制表,带有国徽玫瑰王章。”
奥格辛斯点头,笑眯眯问:“是这样吗,戴维先生?”
“……是,是。”戴维额角沁着冷汗,却不便当场擦拭。
奥格辛斯满意地笑:“威廉作出一副中立的模样,所有人都被他骗过去了,以为他不会对公主下手,没想到他却早已跟新王派联手了,找一个假公主再公然杀掉嫁祸。戴维先生,感谢您证明死去的不是真公主。不过……”
奥格辛斯顿住,理平袖口的细褶,语气平静:“您好像记忆不太好,其他的细节还是尽快想一想吧。毕竟……您是朕的座上宾,也可以是另外的,对吗?”
也可以是阶下囚。
*
距离挪述医学会发出的学术邀请还有14天,不足半个月。
歌瑟回到别墅,只是静静地待着捋事情,就这样到了夜。又将邀请函重新拿出来浏览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
全境封锁,这条国令已经是相当高级别的了。
至于为什么,一定是为了艾瑟尔。
他现在大胆推测,戴维极有可能落在了奥格辛斯手里,并且成为了指证威廉亲王寻找假公主的证据。
那么接下来,两方的角逐就要以真正的他为目的了。
他现在之所以没有被找出来,完全是因为性别问题。但线索已经越来越多,与他有关的人和物都会浮出水面,总有一刻会真相大白。
他摸出自己的怀表,想了想,还是不要再带在身上了,于是上楼到储物室藏了起来。
藏完东西刚走出储物室的门,楼下便传来了敲门声,歌瑟匆匆下楼打开门,是K,跟他料想中一样。
伽梵一进门,便仔细地打量他,并褪去一只手套搭他的额头,歌瑟撅撅嘴:“我好多了。”
然后转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昨天谢谢你的照顾。”
伽梵接过水杯,不经意间手指相碰,细微的触感。
“真客气。”
他们本就是在私底下公然暧昧,本该是你情我愿的关系,但现在相处,却总觉出几分变化。
往沙发上坐下,歌瑟想了想,问他:“宫宴的时候伊顿大哥跟着我,是你安排的吗?”
伽梵颔首,眉心皱了皱:“我告诉过你离艾瑟尔远点,你跟她跳舞的时候,新王派盯上你了。凭你的长相,新王派很难不注意。”
他说起这事,心头莫名地划过几分躁意,想到歌瑟之前宣称自己是艾瑟尔的情夫。
歌瑟也不高兴,闷声说:“我没有办法。”
猛然又想起自己要去挪述的事,他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捉住他的手腕,定声说:“我要离开托尔哲一段时间。”
伽梵错愕了两秒,偏头看他,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你离得开吗?”
歌瑟从茶几上拿了那张邀请函,递给他看,理由正当:“挪述医学会邀请我前去进行学术访问,我不想失约,我很在乎我的事业。”
伽梵浏览了一眼,又重新搁在茶几上,说得很官方:“萨维罗医院隶属教会,你可以向教会申请人员流动。”
歌瑟哽住了,是,按正规流程,他的确该向教会申请出入境,但是……
他是艾瑟尔事件的相关人物,跟艾瑟尔有重大关系,上层怎么可能放他这个时候离境!
可是K并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他也不能就这样跟K说,说自己是艾瑟尔的什么什么人,说自己不会得到批准。
但他不说,也就没有理由请求K帮他。
他别过头去,迟迟不语,伽梵眸光微闪,盯着他的侧脸,询问:“你想说什么?”
歌瑟打了个寒颤,声音发紧:“之前在洛蒂安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你不就是找错了人问圣锡兰的事情吗?你不也是撞见过我被别人围捕吗?你知道我有秘密的。”
“所以……”伽梵抬手掰过他的脸,瞧见他仓惶的面色,面具下的脸色愈发阴沉。
“你真的跟艾瑟尔关系匪浅?”
歌瑟知道他已经察知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他没有办法了!
全境封锁,戴维被逮捕,尤丽也代替他死了,他待在这里的结果只能是被找到,然后被当做政治的棋,说不定也跟尤丽一样。
他好不容易才从政变中活下来逃到这里的,他已经一无所有……
夜气还是凉,他止不住地发冷,指尖颤抖,泪珠淌出眼角,从颊边滑落:“帮帮我,我只有你……”
“等陛下和亲王回过神来,一定会来逮捕收押我,我不想这样,我也有自己的生活……等风波过了我可以从挪述回来,但我不想再卷进来了,请你帮帮我。”
泪水滑落,他眼中透露出无比的悲哀和无望,但伽梵被这种神色刺痛了。
“告诉我……”
他一手按住歌瑟的腰身,将人往沙发上压,抬手咬住手套口,带力褪了下来,手套跌落在歌瑟胸口,下滑……
“你也可以接受女人吗?”
他问得不对正题,歌瑟忍住泪,顺着他的力往后仰,声音哽塞:“我只有你一个……”
细密的吻落在额角,缓缓往下,吻去眼角珠泪,伽梵扯下脑后的宽式黑丝银纹发带,提醒他:“明天记得去申请出境。”
客厅里只拉上了纱帘,隐隐透着外面的光,他用发带蒙住歌瑟的眼,允诺:
“剩下的我来。”
……
是这样,之前歌瑟坦白跟艾瑟尔的关系,奥格辛斯就有逮捕他的想法,但碍于歌瑟暴露的时候威廉也在场,并且威廉邀请歌瑟参加宫宴,以至于没有办法对他下手。
这是威廉亲王刻意在钳制,所以那段时间谁都没有动手。
但现在不一样了,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像歌瑟这样重要的人一定会被争取,或者说被审讯、拷问。
若要保全,暂时离境出国的确是个好办法。
而他已经察觉,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在乎歌瑟,所以这就是他的选择。
他可以保他出国,远离斗争,不受风波的打扰,这也是避开威廉下毒手的绝佳方式。
……
“唔,痛……”
病后乏力的身子没什么劲儿,这一次他格外被动。
发带被点点的泪濡湿,他仰头喘气,半晌才抑声呜咽:“慢、慢点……”
“好。”
……
更深露重,一场迷乱收尾,伽梵带人回了卧室。
卧室紧紧拉着窗帘,也没有点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靠近了也看不清人。
歌瑟窝在被子里,拉下蒙眼的发带,有气无力地发问:“我们这样,算什么啊?”
他本来不该问,他们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的欲望关系,但又想到伽梵给他的承诺,保他离境出国。
“拿到离境批准,应该很困难吧?”
毕竟他这样跟艾瑟尔有直接关系的人。
“你不用考虑。”伽梵侧躺,单手支着脑袋,低头看他,“我会安排妥当。”
歌瑟露出一个温驯的微笑,相信他的话,微微挪动身子靠近他,轻声问:“你在乎我吗?”
这个问题等于:你钟情我吗?
他这么问,是因为觉得K所做的已经超越了范围,对待一个只有露水之缘的男人,这并不是正确的方式。
——K对他,好得有些过分。
夜色挤进沉默,伽梵不回,他是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但还没有仔细地思考过。
歌瑟压住心头那点微末的期待,捏住自己的一缕长发,又说:“等我从挪述回来,你不要再戴面具,跟我互通姓名,好不好?”
末了,又噘嘴补了一句:“我不告你就是了……”
事后略带沙哑又发软的声音语气,像在撒娇,蕴着拨人的几分嗔怪。伽梵抚摸他的脸颊,依旧一言不发,眼眸在黑暗中幽涩。
坦诚相待,他没想到歌瑟会有这种想法,意味着另一颗心的试图靠近。可是……喜悦之余,慢慢地被忧虑将心填满。
他是宗教世界的教皇,是圣父,并不是K所扮演的那个主教。禁欲、禁情爱、禁婚娶……这是他必须遵守的原则。
打破禁欲这一条规戒,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那时候对歌瑟更多的是兴趣,是简单的吸引。
他们在面具之下相逢,混迹于欢场,图一个寻欢作乐,反正你我不相识,面具一摘,各不相关。
他甚至可以以圣父的视角,恶劣地享受蛊惑信徒的禁忌之乐。
但现在他被反噬了,若真是以诚相待,当歌瑟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一切都会改变。他可以料想歌瑟的崩溃和无助。
或许有人能够接受一个败类教徒,但不会有人接受一个败类圣父。
这是他第一次,在一段未曾料想的关系里生了惧意。
他不被世俗允许,注定只能戴上面具,虚假地活着,即使是面对动了心的人,也不配真诚。
……
夜色深不见底,他迟迟不语,歌瑟等不到答案,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感到挫败和着急。
——他并不需要答案。
他说了假话,欺骗了他。
若真只是一个跟艾瑟尔有关的涉事人员,等风平浪静后他肯定会再回来,毕竟托尔哲有他安家两年来的一切,他留恋这里。
可惜他并不是。
他是圣锡兰旧王室的最后一位殿下,是所有人都在寻找的,艾瑟尔·圣特兰特。
这一次离开托尔哲,他也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所以,他们是没有机会坦诚相待的。
但歌瑟承认,从艾瑟尔风波开始,他在托尔哲真正信任的人就只有这么一个,现在就躺在身边。
分明K是个离经叛道的神职,邪气、恶劣,不尊宗教,但对他却没有过半分的不利,反而明里暗里地相助。这种无需防备又舒适的相处,很难得,又得到了。
他在K这里,感到了安全。
自小体弱多病,远离亲人,一个人远远地待在偌大的柏威兰城堡,孤独早就将人浸透了。落魄的两年,凌迟了本就空虚的心。
身边仆人围着他转,但那种在乎是由责任和义务组成的,是恭敬的。只有这一次K在身边,这是他生病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另一种熨帖的照顾和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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