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短刃刺进胸口,锥心刺骨的疼,几乎喘不上气来,被死死扼住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淹没的火海,眼前只布满腥厉的红。
痛苦和绝望仿如涨潮的海水,猝不及防,将海滩边的人生生淹没,侵入口鼻,来不及撤退。
窒息,下沉……
“Q,醒过来。”
模糊低沉的声音,仿佛是透过深水落在耳里,温热的触感落在颊边,伴随一声声的呼唤。
他猝然睁开眼,止不住地喘气,胸膛起伏,眼神麻木地扫视了一番。
——是自己的卧室,原来……是梦。
伽梵仍旧守在床侧,轻轻拭去他眼角未干的泪痕,敛下眼眸,问:“做噩梦了吗?”
歌瑟不回,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大口地喘气,仿佛要将刚才梦中溺水时缺少的气息全都补偿回来。
良久,气息渐渐平稳了,他才有心神挪了目光,看向床边的人。他看起来也很疲惫了,是他认识K以来,见他最为倦怠的一次。
原本公主被刺,国王被指控一事,就已经够操心了。歌瑟还以为他送自己回家之后便离开了。
他动了动眉头,缓慢地从被子中探出手,伸过去捏住伽梵的袖边,虚声要求他:“你躺下来……”
伽梵垂眸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因着高烧而雾气盈盈,在未明的夜色中显得明亮,但神色却莫名地执拗。
他一下一下地拉袖口,伽梵顺着他的意躺下来,躺在他身边。
“你睡吗?”歌瑟声音有点带哑。
“你睡吗?”伽梵反问。
歌瑟默了默,随后摇头,一身寂寥,连声音也显得空旷:“不想再做梦了……”
然后翻了个身,朝着伽梵侧躺过来,说:“你跟我聊聊天吧?”
伽梵眼睛都闭上了,又重新睁开:“……我以为你让我睡觉。”
“你陪我聊一会儿就睡。”
瞧他精神气还算好,伽梵无奈地牵了牵唇角,强撑着困意,允许他提问。病痛中的人总是要格外娇贵些,说不得动不得,就是顺着。
吃过药休息了一觉,歌瑟确实没有那么难受了。趁着自己生病,也就连带着公主病一起犯,不允许他违逆自己。
托尔哲初夏的夜仍旧泛着凉意,他提了提被子,夜色深深,连说话也轻。
“你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伽梵懒笑一声,用无所谓的语气,“我没有什么故事。”
“不可能。”歌瑟不依,“你上次明明还说,之前你也是信徒。”
上次?伽梵顺着记忆回想,那得是那天夜里他们上.床之前,好像确实提起过。他只是极其简略地提起,以为歌瑟不会在意,没想到倒还记得。
他单手枕在脑后,将过往又拎了一遍,说:“这有什么啊?不过就是一个信徒被伤害,被破坏了信仰之后不得已入教会,最后装作神圣的样子成为神职谋生的故事。”
但歌瑟还是不满:“这太简略了!”
伽梵偏头瞥他一眼,隔了两秒,也翻身朝他侧躺,满足他的要求扩展道:“你知道前任教皇吧?”
前任?还得是六七八年前了吧? 歌瑟回想道:“道比希圣父?”
“哼,正是。”
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无端地轻蔑,歌瑟哽住。 得,每次跟他谈宗教相关话题,自己都会被闷住,他对圣父不敬!
“我就是为他入教会的。”伽梵轻哂。
为杀他而来,为得到他的权力,为清洗整个教会。
但歌瑟啊了一声,曲解了他的意思:“为了朝圣而成为神职,看来你之前真是十足的信徒。”
分明都说了是失去信仰之后才入的教会,怎么可能是去朝圣呢?但伽梵不做解释,有的事注定只能埋葬的,能跟另一个人谈这么只言片语已经是幸事。
他又重新闭上眼,看来真是要睡了,歌瑟知道聊不出什么来,也就老老实实让他睡。
但伽梵困意十足,他却清醒了,那场噩梦还心有余悸,他害怕。
小心地在床铺上挪动,他往男人温暖的方向靠近了些。面对面侧躺,寂静的夜百无聊赖,目光只有那么一方,全都落在了对面的人身上。
金发铺开,很漂亮的颜色,且有光泽。
他的母后也是这样的头发,虽然他承袭了母亲的美貌,但发色却随了父亲,是浅淡的棕色。
金发啊,真是……神圣的颜色。
看起来那么柔软,让人想……摸一摸。
……
伽梵又被他弄醒了,睡觉被人打扰,困倦令人心生躁意。歌瑟见他睁眼,凝了凝,又将手缩回来,满脸无辜:“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头发……”
伽梵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他烦死了,有小性子,又身娇体弱,做坏事还装无辜,他没见过这么闹人的小男生。
可是,很奇怪,自己竟然对他发不出脾气来。
他叹了口气,将歌瑟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脑侧,无奈至极,“摸吧。”
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歌瑟得了允许,更加肆无忌惮地抚弄长发,发丝在指尖滑过,凉悠悠的。
伽梵躺着安静看他玩,隔得很近,年轻男人精致绝丽的容颜映在眼中,令神思慢慢恍惚了……
他堂堂教皇,呼风唤雨,不容违逆,从来没有这么容忍过谁,遑论自己将脑袋凑过去给人玩头发。
他已经将最好的脾气都留在了歌瑟这里。
今天尤其是。
几声低低的笑响起,仿佛细羽挠过耳膜,挠得酥痒,歌瑟心头一动,停止玩弄他的头发,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摸够了吗?”
歌瑟愣了一秒,点头收手。但另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扣住他的后脑往前带,强势地将他扣在怀里,厚重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够了就睡。”
磁性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又强硬,令人脸红心跳。
一种感觉——他在哄他睡觉。歌瑟闭眼,窝在怀里感受他的气息,也不敢再乱动了。
黑夜寂静,将气息和心跳扩大,他突然觉得安心,微妙得不可思议。
二十年远离亲人,两年来颠沛流离,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谋生,他骤变的人生,在这一刻被挠得心痒,短暂地抚慰了一颗孤独的心。
“K,祝福我吧。”他忽然嗫嚅了一句。
温软的吻落在额头,他的祝福永远都是这一句——
“圣父保佑你。”
然后,晚安。 ---- 家人们晚安!
第16章 chapter 16
他向来准时的生物钟又一次被打破了,大概是生病的原因,昏昏沉沉睡过了大半上午。起身的时候K已经离开了,这个男人,倒是睡得比他晚,起得比他早。
已经不发烧了,但还是乏力昏沉,他吃了早饭再吃了一次药,收拾收拾还是去医院上班,迟到就迟到吧。
萨维罗医院今天来妇产科就诊的人不多,还算轻松,午饭他也在医院解决,顺便听同事们闲聊。
“现在议政厅一定吵得厉害,本来是迎接公主回归,现在人都没了,谁知道怎么办啊?”
“诶,我有个亲戚在禁卫军任职,说啊,本来宫宴当时的证据都指向陛下,不过现在陛下也有证据,具体指向什么就不知道,反正几边都争着呢。” ……
歌瑟慢吞吞塞下一口火腿,竖着耳朵细听,捕捉到“陛下也有证据”一句。
如果证据指向是奥格辛斯指使了刺杀,那么他最好的脱困方式便是指证这个公主是假。这样的话,该给出解释的就应该是威廉亲王了,毕竟是他找了一个假人。
奥格辛斯的证据会是这个吗?
那要艾瑟尔死的到底是谁?
他还记得K说不是国王,那难不成是威廉亲王,可威廉若要拿捏新旧王派,不是更应该保护好公主吗?
又或者是新王派?可新王派要在王宫安插杀手恐怕困难了一些。
再不成是圣父?旧王派?好像更没有理由了。
歌瑟毫无头绪地晃晃脑袋,不打算再想这个了。尤丽的死给了他一击,在本就流血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他举家被屠,本就背负着仇恨,如今又背了一条人命,愧疚在生根发芽,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没有办法去颠覆一个政权,去报复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政治的残酷令人如蝼蚁,即使挣扎也摆脱不了被碾压的命运。
就连活着,都要小心翼翼。
能做的,就是把握好机会尽快离开托尔哲,寻一个地方重新谋生,东躲西藏。
尤丽代替了他死去,也证明了艾瑟尔的命运,危机四伏,扑朔迷离。大概率,被找到的话依旧难逃一死,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他必须离开。
可惜噩耗又至,下班回家的路上,王城军通告:托尔哲全境封锁,进入军备状态,任何人无令不得出入。
于他又是当头一击。
*
国王议政厅——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中央,即使不穿军装,也透露着一股军戎肃气,对着上首的统治者开口:“我很庆幸那不是真的公主,但我们需要真的公主。”
说完,又补充:“艾瑟尔殿下已经是旧王室最后的血脉了,我们不希望再来一个冒牌货。”
奥格辛斯看着他笑,表示认同:“彼得先生,朕明白你的意思。朕也希望真的殿下能够尽快出现。”
随即将目光挪向一边,看另一个人:“您说对吗?戴维先生。”
戴维紧抿嘴唇,脸部肌肉细微地抖动,再一次重复说:“陛下,我已经说过了,我并不知道公主的去向。我与殿下离散也两年了。”
“你是公主的近侍?”冷不丁插了一道声音,伽梵坐在上首的软座,打量了他一眼。
公主近侍逮捕过来,这事是奥格辛斯在做,他还没有具体过问。可公主的近侍竟然是个男子,总是隐隐觉得奇怪。
戴维不敢抬头:“我依旧是公主的忠仆。”
“那么,公主有什么能够辨认的特征吗?”
戴维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他拿不准这几位的心思,不知是敌是友,故而不敢透露太多。即使他们声称是维护公主的一派,他也不敢轻信。
他不说,彼得却开口了:“我代表旧王派入托尔哲寻找公主,旧王派坚定地拥护公主,戴维先生,您要相信。并且需要知道,这一次的刺杀一定有新王派的参与,您阻拦我们找到公主,难不成要让公主落在新王派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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