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意思他完全明白,怀疑他是个麻烦,且不希望受到牵连。但又不好直说,也不好拂了男人的好心,这才在他跟前装腔作势地聊天,只是希望他聪明一点能够自己走远点。
他本也没打算久留的,虽然结果一样,但自己走开和被别人驱赶,那是完全不相同的感受。
海风猛烈地吹,连衣服和头发都被吹得半干,止不住地发冷。
男人也领会到了女人的意思,涨红了脸,要出门追上来,却被女人拉住了胳膊,怀中安睡的婴儿忽然哇哇哭起来。
“啊,先生,往东边远处有晒鱼场,还有座神庙!”
身后最后一句话混杂着呼呼海风飘进耳里,歌瑟没有回头。
*
渔村外的东边的确有一片晒鱼场,还有一处神庙,地处偏僻,他问了好几位渔民才找过来。
但他选择了躲进神庙,神庙虽然偏僻,占地面积也不大,但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
黄铜烛架上燃烧着白蜡,显得不那么昏暗。
这种小神庙比不上教堂宏伟壮观,但也是渔家人宗教信仰的寄托地,会来供奉、祈祷和忏悔。
他不该来这里避难的,宗教场所是不容亵渎的地方,但他偏偏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之前在洛蒂安被围捕,情急之下求助于K,而那个不尊宗教的教徒便带他躲在了教堂。
海边地势开阔,毫无遮挡,风也是呼啸而来,盘剥着湿冷的衣衫,等躲到神庙之中,他已经头昏脑涨。
自小体弱多病,虽然长大之后强健了许多,但体质仍旧不算好,他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也知道今日一劫必定免不了大病一场。
微弱的烛光摇曳,神像的影子落在地上,模模糊糊的,此刻竟像恶魔一样张牙舞爪。
神庙就这么点大,他躲在神像之后,背靠着坐在地上。
想看一看时间,习惯性地往怀中摸去,却没有摸到自己的怀表,他顿了一顿,才意识到可能已经落在海里了。
一直紧绷的心弦猝然断裂,一颗心往下沉,那枚怀表是他保留的最后一样跟圣锡兰有关的东西,如今也沉入大海。
他感到绝望。
虽然是躲,但也心知逃不过了。只要没离开托尔哲,只要艾瑟尔的身份被揭露,这两点加起来足够决定结果。
唯一不同的,是落在哪方人的手里。
分明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够离开了,将要得到的自由又失去,回想起来总觉得不甘心。
在海中漂流了一段时间,又在路上被冷风嗖嗖地吹,他的心力和体力都被消耗干净了。昨天才退烧的,现在明显感受到反复了。
闭眼,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来挣扎。
接下来,等吧。
*
归家的渔民本来已经到了安睡的钟头,一场风波却将人搅得清醒。
对于一个跳海的人,结果可能有两种,运气不好是葬身于海,好一点的话还有命。
蒙克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迟迟搜寻不到人或尸体,那么他们依然会宣布艾瑟尔的死讯。当然,如果找到了,也是要将人灭口的。
反正不能落在旧王派手里。
海军继续巡海捞人,还有一部分人手往海岸周围的各个地方搜寻,这其中包含两股势力,而这两方势力的头儿全部在海关聚齐了,除开威廉和奥格辛斯。
由于不确定具体方向,他们暂时都留待海关,一有动静就可以出发,比的也正是哪边的搜查速度更快。
所有乘客的调查信息已经出来了,伽梵飞速扫了一眼,确认没有歌瑟,又察觉不对,蹙眉询问:“杜温呢?”
歌瑟是跳海了,杜温也跳了? 这有点麻烦。
*
王城海军已经踏入了这片渔村,挨家挨户地搜查盘问。
“哎哟,前面有个小伙子,来问过村子里的路呢。看起来怪狼狈的,真可怜。”
一言激起千层浪,获得到有关的线索,士兵拿出了一幅像,向知情人士询问:“是这个人么?”
对方观察了一会儿,拿不准,天色太暗了,别人也只是问路然后匆匆走了,根本没看清人脸。
但他还是尽量给出自己所知的信息:“是詹姆收船的时候从海里捞起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士兵思考了两秒,露出一个笑容,问:“您知道他往什么方向去了吗?”
并且立即上报:
“快去禀报蒙克阁下。”
-
“抱歉,我们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片渔村还挺大,伊顿也正搜查到了这个方向。一户渔家给他们开了门,接受盘问。
男主人瞧了一眼画像,直言没有见过。哄好孩子入睡的女主人走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句,咂咂嘴要否认,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动了动唇又闭嘴了。
教会军搜查过室内,确认没有要找的人,离开这里要往下一家去。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样东西,女主人围裙兜中掉出来一截银链,伊顿停住脚步,多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男主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微变,啊了一声,责怪女人道:“珍妮,怎么将怀表放在这里?”
女人掩饰不住自己的惶恐,支支吾吾:“哦,是是,我收拾屋子的时候见你乱放,就先揣在围裙里了。”
“哦,怀表?”伊顿笑了笑,继续,“可以看一眼吗?”
-
“他往东边去了,那边有一片晒鱼场,也有好些户渔家,哦,还有一座神庙。”
-
怀表到手。
——一枚精致的怀表,内敛而奢华。更重要的,圣锡兰王室制表,上有国徽玫瑰王章。内表盖上有残留的纸渍,应该是一幅小像,但泡了水被浸坏了。
“立即禀报圣父!”
*
寂静的神庙之外忽然响起了声音,由远及近。歌瑟已经是惊弓之鸟,又发烧,脑袋里迷迷糊糊的一片,被声响惊动的一刹那再一次心神紧绷,头痛欲裂。
勉强撑起精神细细地听,纷乱的脚步声在神庙之外停止了,仿佛又重新归于宁静。
他立刻想到,宗教场所不是想闯就能闯的,不是能随便搜的,大概有人搜到了这里,但在犹豫。
在宗教风靡的国度,几乎人人都是信徒,对这种充满神性的地方人人都要敬上几分,也不一定会想到他敢躲到这里。
但这种荒谬的逃难方式,还是K教给他的。
他神思恍惚,忽而又察觉到起了脚步声,很浅淡,应该只有一个人,但似乎是朝着庙内来的。
不知道会不会绕到神像后面来。
他病了,喉咙发痒,十分不合时宜,这时候止不住地想咳嗽,只能咬住自己的手硬生生将这种感觉逼退。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忍得直泛泪光。
他开始猜外面的人代表谁,或许是威廉与新王派,也或许是圣父国王和旧王派。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被逮捕的命运,但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不知道会是谁先,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与其被新王派残害,他宁愿落在圣父手里。
至少这样最体面。
-
“该死,你是谁!?”
蒙克一路追查到渔村东部,渔人的线索应该没有出错才对,他甚至比教会先行一步,满以为胜算极大,却没想到抓到的人根本不认识!
被逮捕的男人冲着他挑衅一笑,自报家门:
“杜温。”
那笑容仿佛在说:你上当了。
蒙克这才想起刚才路过的那座神庙,但他以及他带领的士兵都毫无例外地犹豫了,然后在他思索之时,又有渔人告诉他有人往更东边跑了,他就追了过去。
该死,是两个人,线索窜了,教会的人都是什么死骗子!
-
半夜的海风呼呼地吹,漫灌进不大的神庙,烛光摇曳不止。
空洞的目光落在地面,一动不动,神像的阴影笼罩着他,他蜷缩在神像之下,毫无办法。咳嗽的冲动还堵在嗓子口,心跳如鼓。
一道金属光泽忽然从眼前划过,圆形精巧的玩意儿左右晃动,像催眠用的摆钟。
但他一眼认了出来,那是自己的怀表!
银制表链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很漂亮的一只手,戴着洁白手套,修美有形。
但他没有心情在乎这些,僵硬地偏头。在昏暗不明的光色中,圣袍的衣摆,以及金色的长发首先被视线捕捉。
男人半倚在神像之侧,将那枚象征身份的怀表递给他。
“找到你了,公主殿下。”
追捕结束。 ---- 本章又名:歌瑟风雪山神庙。
好惨一崽。
第19章 chapter 19
翌日清晨——
教皇圣殿的花园凉亭,奥格辛斯满面春风,理直气壮,朝着伽梵询问的第一句话:
“朕的王后呢?”
面对来讨要人的国王,伽梵莫名地为他感到可怜,搅动着杯中的伯爵红茶,目露怜悯,说一句实话:“陛下恐怕要另择王后了。”
“为什么?”奥格辛斯狐疑,“难道公主已经结婚了?”
伽梵摇头,奥格辛斯轻敲桌面,又猜:“难道……她已经准备结婚了?”
“陛下。”伽梵不跟他打哑谜,组织好措辞,委婉地告诉他,“是位男公主。”
男公主…… 男公主!?!
奥格辛斯反应了良久,唇角抽搐,最终还是迷糊了:“怎么能呢??”
说好的公主,也从来没有人疑问过,怎么能是男公主?这谁想得到!
“戴维亲口承认的,陛下就不要怀疑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这件事给人带来的震撼是持久的,怎么想都不可思议。但综合所有的疑点和线索,又确确实实都落在了歌瑟身上。
奥格辛斯捋清问题,脱口而出:“是他?”
而伽梵知道他说的是谁,颔首承认。
“真精彩……”奥格辛斯抚掌感慨,转而又沉吟,叹息,“那既然是男王后,朕就不要了。”
伽梵顿住,深邃的目光往他身上落了一下,对奥格辛斯的措辞感到不乐——
什么要不要的,既然对象是歌瑟的话,那么这个选择权根本就不在奥格辛斯手里,奥格辛斯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和资格。
故而慢声警告他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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