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电闪雷鸣,同样的昏天暗地,空旷的房间,恶魔的淫|笑,构成了困住他的噩梦。 他被压制了,他被抓住了,他永远逃不出去,战战兢兢地度过了每一个声势浩大的雨夜,直到虚脱昏迷为止。 可是,现在他身边有一个人,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他,可还是对他很好——是这几年来,除了奶奶,对他最好的人。 所以,他突然就不想一个人捱了。 因为真的很难受很痛苦,他无法自救,也无法自愈,下一次继续重蹈覆辙,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需要依赖氧气罩才能生存,但氧气被一点点地掐断,他在濒死中徘徊。可当快窒息时,却不能如愿以偿的解脱,微薄的氧气又被强行灌入喉咙,反复折磨他。 他很自私,渴望被爱,却害怕拒绝,所以先走开了,可一旦需要,又会肆无忌惮地利用。 就像现在这样。 “陈誊,让我闻闻你的信息素。”凌初年央求,无比低微,“一点点就好。” 陈誊没有立即回应。 凌初年气躁,等得不耐烦了,用指尖刮了一下陈誊的手心。 陈誊捏住凌初年作乱的手指,保持着理智,对他说:“即使没有进行标记,经常接触同一名alpha的信息素,也会对你造成影响。” 陈誊说得十分隐晦。 omega如果长期主动接受某一位alpha信息素地浸染,就会表现出对其他alpha的抗拒,这相当于一种假性标记,当omega到了发情期,也只能依赖这名alpha。 如果alpha居心不良,可以利用信息素对omega进行引诱或要挟,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他希望凌初年明白这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alpha,其中也包括他。 尤其凌初年还长了这么一张脸,即便是千年寒冰,即使脾气差得发指,也会让人产生一些隐秘而邪恶的心思。 凌初年却说:“我生物成绩很好。” 他本来就对alpha和alpha信息素有创伤性应激反应,陈誊算个例外,而且他的结合热和发情期好像因为腺体的损坏而消失了,根本不必担心那些阴谋论。 “那你还……” “不愿意就直说,没必要用这些借口来敷衍我。”凌初年突然生气,他撒开陈誊,刚起身就被拽了一下,又跌倒回去。 饱满的果香顷刻朝他汹涌袭来,由于太过猛烈,凌初年受到了轻微的冲击,小小眩晕了一会儿。 陈誊的拇指指腹蹭了蹭凌初年瘦弱的腕骨,半垂着眼皮,语气不明地说:“没有不愿意。” 雨声滴答滴答,时间在沉默中被拉长。 “你怕黑吗?”陈誊再次问。 凌初年摸到一个抱枕,垫在脑后,调整了几个姿势,说:“以前不怕的。” “这样啊。” 陈誊没了下文,他和凌初年好像没什么好聊的,他寻思着要不要找点话题,凌初年却意外变得话多起来。 “陈誊。” “嗯?” 凌初年没有立即说话,大概过了几秒,才问:“什么时候来电?” 陈誊觉得凌初年不是想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今晚都不会有电,明天要叫师傅来修。” “哦。” 聊天再次中断,又被凌初年捡了起来。 “你现在讨厌我吗?” 他似乎特别执着于这个问题,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就问了一次,现在又问。 陈誊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凌初年又沉默了。 陈誊数了下时间,他沉默了十三秒。 “讨厌的吧。但因为阿姨和叔叔,又不得不迁就我。”凌初年小声说着,到最后被自己说笑了,但苦涩的意味较多。 陈誊也笑了笑,虽然很轻,却没有被雨声盖住,被凌初年听到了。 凌初年像是得到了鼓励,继续剖白自己:“我是个特别麻烦的人。” 陈誊接过话:“你也知道啊。” 凌初年噤声了,没想到陈誊会直接承认他很麻烦,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不过,在我看来,大多数时候只是在耍小性子,我还能接受。”陈誊语调轻快,“小少爷嘛,可以与众不同一点。” 凌初年往他的方向看去,但看不清楚脸,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以为陈誊想不起来,他提醒道:“在医院,我骂了你。” 那天,陈誊回家后,就没理过凌初年,要不是温澜云在中间穿针引线,陈誊都要将他视为透明人了。 室内的静谧混着雨声淅沥,再加上没有剑拔弩张的聊天,让陈誊放松了下来,他舒展开双腿,说:“还好吧。那天是有一点生气的,不过后来一想,又觉得没什么。” “为什么?”凌初年追问,然后自己立刻给出了答案,“因为我一直都那么……” 陈誊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收紧了。 凌初年想了想,声音有点低落:“尖酸刻薄。” “那倒没有。”陈誊否认了凌初年的形容词,“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是在对你说教。” 他略带歉意:“是我没表达清楚。” 陈誊想起自己之前打过的一个模拟辩论赛,辩题是“被误解是不是表达者的宿命”,他当时是反方,言之凿凿的论证被误解不是表达者的宿命,抛出一个又一个强有力的论据,只要表达者的语言足够清晰,接收者的思维正常,那么就不会存在误解现象。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实际行动把自己的言论推翻了。 凌初年没有吭声,似乎在看着他,应该是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我那天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话。” 凌初年是当时在场所有人中,最没有情感负担的人,因此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但他们都搞砸了,一个变相误解,一个没有解释。 而在这个潮湿的雨夜,因为一场没有预料的停电,他们偷偷向对方打开了一条通往自己世界的门缝,心照不宣地摒弃了之前的偏见。 悸动也在悄然发生。 就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在这一刻,他们的心柔软了万分。 沙发弹动了一下,陈誊的背陷入沙发。 “季未白的父母曾经寻死过,幸好被季未白阻止了。”陈誊缓缓地陈述,“他们一直觉得自己愧对季未白,没有给他好的物质生活,反而还成为了他的负担和累赘。自从季叔叔出事后,季未白就到处兼职,残疾扶助金根本支撑不起一个家庭的开销,而且季叔叔每个月的药费动辄就上千。” “像那天在医院发生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陈誊知道自己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在他的认知中,身为s级alpha,往往比一般人强大,就应该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加之班干部的职责所在,因此他在学校生活中经常扮演着树洞的角色,接收了大量的消极情绪。 他高兴于自己被信任,却有一个难以忽略的事实——他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他也会难过,会暴躁,会不知所措。 当这些负能量产生时,他想找个人倾诉,又不允许自己将其发散,于是憋在心里,要么片刻消散,安然无事,要么日积月累,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 凌初年是与陈誊截然相反的性格,家庭原因造成了他弱同理心,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准确得出此刻的陈誊需要安慰的结论,这不是他擅长的,只好笨拙的转移话题。 “其实,我不是怕黑,我怕的是下雨天。” 不用问,他自己把原因说出来了。 “我奶奶出殡那天,也下了这么大的雨,天黑得像晚上一样,我看着灵车把她载走。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我妈妈也是在下雨天去世的。” 所以对于他来说,雨天意味着,温热的体温抽离躯体,最亲密的人离去,世间再无重逢的可能。 “你有没有想过……”陈誊顿了一下,“每当下雨,就是你的奶奶和妈妈在想你,因为无法传达,所以用雨声告诉你。” 这是一种老土的说法,但追溯人类生命的起源,就会发现,我们与宇宙万物都来源于一百三十亿年前的一场恒星爆炸,我们被同样的物质和环境创造、塑造。 我们日常所说的死亡只不过是给一个人在人类社会和历史上的消失下了一个定义,这并不代表着真正的消亡。 我们与自然共生共存,死去的人可以化作春荣冬枯的琼林玉树、来去自由的长风行云,也可以是夜阑更深的群星闪耀。 凌初年恍惚了一瞬。 陈誊向他发出邀请:“要不要去看海?”
第23章 脚踏在地板上,前面的声控感应灯亮了,走过的地方又暗下。 凌初年回头看了一眼,有一团黑漆漆的毛绒绒的巨大怪物附着在墙上,本来跟着他们一起移动的,忽然举足不前,像是被什么震慑住了,绿幽幽的眼睛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缩着脑袋灰溜溜爬了回去。 他好像在逃往光明的途中,而带领他的人是陈誊。 凌初年转回去,目光朝前,快步跟上了陈誊的脚步。 陈誊先去便利店租了一个充电宝,还买了两套透明雨衣,并亲手给凌初年穿上,供着大爷似的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两人出发去江桥,进行一场说走就走的短途旅行。 下雨天的路况比较糟糕,遇到红灯,车子被前后夹击,堵在了中间。 车窗上的雨痕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织,网罗成片,由小点延长成细条,向下滚动。 凌初年摇下窗,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外面车辆拥挤,尖锐而沉闷的喇叭声闯了进来,此起彼伏地充斥着整个车厢。 他伸出左手,探了出去,雨水滴落在掌心。 温凉温凉的。 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寒冷透骨。 到达目的地时,雨通情达理地变小了,仿佛是不想打扰他们的兴致,又或者是玩腻了,带着它的虾兵蟹将转换了战场,去称霸另一个地区。 雨夜的海是什么样子的? 凌初年没有概念,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阳光明媚的晴天去看海,他也不免落俗,也算不上落俗吧,都是人之常情。 此刻他站在江桥上,放眼望去,远一点是暗蓝,近一点是鸽蓝,层次渐变但不分明,暗潮涌动,搅和了一切安定。 海原本是寂静无声的,黑夜的掩护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闹腾。 海浪偶尔咆哮着拍打护堤,似乎在宣泄某种不满和愤怒。海雾朦胧了对岸的灯火通明,海风也比平日强势了许多,气势汹汹地扑面袭来,将潮湿的水汽糊在脸上,不把人弄湿誓不罢休,像个调皮小孩在恶作剧。 身处壮阔中,凌初年的心却无比平静,狂暴的海风也难以掀起丝微波澜。 几个小时前的通话内容混着呼啸风声从他耳边刮过。
84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